他竟跟她道歉!


    穆婉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前一世的他,是多麽的霸氣,多麽的盛氣淩人,什麽時候給她道過謙,兩人爭吵,哪一次不是她先軟語溫言地道歉。


    生怕他一個不高興便失蹤幾個月,哪一次見到他,她不是竭盡所能地討好他,前世默背了那麽多玄妙的棋譜,不就是為了能像現在這樣纏住他嗎?


    可惜,她使勁萬般手段,眉眼都低到了塵埃裏,他還是毫無眷戀地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她不配”的話,逼她含恨而死;這一世,她恨欲他死,不要了,不想了,可他偏偏蹬上門來糾纏不休。


    怎麽會這樣?


    望著月光下那蕭瑟的身影,穆婉秋有些懵懂,她聽道自己淡淡的聲音說:“阮大人客氣了,民女還應謝謝阮大人不殺之恩呢……”


    “……她這是怪我那日的無情啊。”聽了這話,阮鈺暗歎一聲。


    抬頭怔怔地看著穆婉秋,他想告訴她那日他實是誤會她是仇人之女,想告訴她他背負的血海深仇,嘴唇翕動,終是沒有發出聲音。


    “阮大人無事,民女告退……”見他擋在自己麵前不走,穆婉秋耐著性子說道。


    “白姑娘……”揚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阮鈺嘶啞地叫道。


    沒應承,穆婉秋靜靜地看著他。


    收回目光,阮鈺殷殷地看著穆婉秋,“總是女流,白姑娘每日這麽早起晚做的太辛苦,不如……”想說讓她辭了黎記去都尉府做事,話到嘴邊,阮鈺才發現。侍衛都是男人,除了做丫鬟,都尉府根本就沒有女人能做的活計。後話就吞咽到喉嚨裏。


    “……讓她去都尉府做丫鬟,她肯嗎?”靜靜地看著穆婉秋,阮鈺在心裏問自己。搖搖頭,“……她一定不會肯。”


    不知為什麽。看著婷婷玉立在月光中的穆婉秋,阮鈺打心裏覺得她尊貴無比,絕不會屈膝去伺候誰;可是,好容易想出一步好棋,卻沒人陪他印證,實在讓他心癢難耐。


    “如果我收她為妾,把她養在府裏。就再不用這麽費事地來求了……”心思百轉,突然一個念頭冒出阮鈺腦海,他目光閃閃地看向穆婉秋。


    她身穿一件水粉色百合短襖,如墨的青絲簡單地挽了個百合髻,斜插一支小巧的蝴蝶釵,清清淡淡的,立在寧謐的月色中,恍如空穀幽蘭,周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女兒香,阮鈺一陣恍惚。這眉,這眼,他仿佛早就愛過一世,尋過一世。


    “阮大人……”見他癡呆地望著自己不語。穆婉秋大聲喚醒他。


    “阿秋……”回過神,阮鈺低叫了一聲,“做調香師傅太辛苦了,你辭了黎記吧,隨我去都尉府。”嘶啞的聲音透著股低糜的磁性,直是蕩人心魄。


    這聲音,這魂牽夢繞的聲音啊,曾讓她幾欲癡狂。


    即便隔了一世,再一次聽道,穆婉秋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她臉色一陣蒼白,“阮大人真會開玩笑,民女和黎家簽的是死鍥,毀不了的……”說完,她再不顧其他,閃身繞過阮鈺。


    被阮鈺從後麵一把拽住,“阿秋,這些我來處理,你隻等著我來接你就好……”


    “……民女不想離開黎家,大人請自重!”穆婉秋使勁想掙脫他,卻被阮鈺一把擁入懷中,他貼著她的耳朵,低糜地說,“嫁給我,我會好好待你……”濕濡的氣息吹的穆婉秋一激靈,她臉色騰地一紅,“……你放手!”使勁踢打著阮鈺。


    阮鈺卻越抱越緊。


    “……放開我家小姐!”再不顧阮鈺的身份,墨雨一掌劈下來。


    被阮鈺一抬手架住,墨雪趁機一把拽過穆婉秋。


    “快走……”一得自由,穆婉秋頭也沒回,拉了墨雪就跑。


    收回手掌,墨雨警戒地看著阮鈺。


    沒理他,阮鈺望著穆婉秋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哈哈大笑。


    “……我一定要娶她!”笑聲漸消,他在心裏發了個重誓。


    見他沒再上前,墨雨一點一點倒退著追上穆婉秋。


    ……


    “嫁給我,我會好好待你……”


    “嫁給我,我會好好待你……”


    這句話,她前世期盼渴求了一生啊,在那無數個寂寞的日子裏,她魂也渴盼,夢也渴盼,渴盼他有一天能給她一個名分,答應娶她,可直到死,她都沒有求來。


    這一世她不想了,不盼了,他卻告訴她他要娶她,會好好待她!


    怎麽會這樣?


    直坐到了炕上,穆婉秋的心還在砰砰亂跳,他竟為了解一個棋譜,就要娶她,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娶一個甚至恨他的女人,他怎麽會是這種人?


    前一世,自己怎麽會愛上這種人?


    而且,如癡如醉。


    “……小姐先喝杯茶水暖暖身子。”插好門,墨雪煮了杯熱茶遞上來,滿眼擔憂地看著穆婉秋。


    隨在穆婉秋身邊,一直以來她都是淡定的,仿佛天大的事兒都不會放這心裏,墨雪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家小姐亂了方寸。


    恍然沒看到墨雪遞上的水,穆婉秋撲棱一下又趿鞋下了地。


    “小姐……”墨雪錯愕地回過頭,“您要做什麽?”


    “……碾香麵!”


    “碾……”墨雪一怔,“這大冷的天,您去磨坊攆香麵?”她家小姐不是被刺激瘋了?


    伸手抓起一件披風,墨雪跟著攆了出去,卻見穆婉秋並沒有去外麵的大磨,她來到西屋裏研磨樣本的碾子上坐下來。


    墨雪搖搖頭,上前把披風給穆婉秋披在身上,又從後麵給係好。


    抓了一把白豆蔻扔在碾子上,穆婉秋使勁地踩著碾子,把一粒粒白豆蔻碾的粉碎。


    仿佛那就是阮鈺。


    原來她前一世竟愛上了一個這樣的人!


    他為了報複,先讓穆鍾把她賣入妓院,又讓春香樓媽媽用盡酷刑折磨她,把她塑造成他想要的人,然後,他才向她伸出溫暖的手,讓她以為找到了歸宿,傻傻的,無怨無悔地跟著他,任他戲弄夠了,然後殺掉……


    這就是他前一世的複仇!


    他一直就像一個超脫世外高高在上的主,一直在俯首蔑視戲弄著她,一直看著她像螻蟻一樣,在不斷地掙紮,費勁心力向他諂媚討好,祈求他哪怕一點點的垂憐。


    可笑!可憐!可悲!可恨!


    這就是她的前一世!


    穆婉秋感覺她的胸膛就要炸了,腳下使勁一用力,又一粒白豆蔻被攆的粉碎……


    “小姐歇會吧……”瞧見穆婉秋臉上淌滿了汗,墨雪在一邊不停地擦,嘴裏勸道,“其實……奴婢覺得阮大人很好的,對小姐也真心,小姐嫁給她也不錯……”


    不知道穆婉秋心中這不世的仇恨,墨雪好心地勸著,忽然感覺空氣一緊,她下意識地住了嘴。


    卻見穆婉秋驀然停下來,修羅般青黑著一張臉瞪著她。


    那樣子,仿佛自己就是一個和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墨雪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小姐……”她不由自主地叫了聲。


    “……記得!”穆婉秋冷冷地,一字一子地說道,“你以後再提他我就立即把你攆出白府!”猛地站起身來,穆婉秋一腳踢翻剛碾好的香麵子,瞬間卷起一片粉白的霧……


    ……


    “義父,義父……”柳伍德正拿著一隻和田玉如意端詳著,原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有人來買天香丸了!”


    自黎家自爆短處,降價處理庫存的天香丸以來,藝荷香坊的天香丸便一臭到底,價格一降再降,可依然一粒也賣不動,後庫積壓了大量成品;不比黎家,是老牌子,即便天香丸賠了,還有別的香品撐門麵,藝荷是新開張的作坊,主打產品就是天香丸,突然遭受這一打擊,買賣立即便蕭條下來,門可羅雀。


    “……咋呼什麽?”一聽天香丸三個字,柳伍德臉色頓時黑下來,隨手把玉如意放在一邊,劈頭朝推門進來的原仁訓道,“教過你多少回,做生意要沉得住氣,沉得住氣,你看看你,一個主雇就把你興奮成這樣!”信誓旦旦地要把黎家連根拔了,可一個回合便折羽而歸,被人殺的片甲不留,柳伍德可謂鬱悶到了極點。


    “是,兒子知錯了……”原仁身子一頓,規規矩矩地站在地當中。


    “……誰來買天香丸?……買多少?”藝荷倒閉,責任也不全在原仁,見他如此,柳伍德氣消了不少,他轉身坐到椅子上,端茶喝了一口,問道。


    “要全包了!……”原仁眼睛又亮起來。


    “全包了!”柳伍德騰地坐直身子,“難道那些天香丸還有救?”不是幾萬粒,那可是四十多萬粒。


    已經臭到了家,一文不值的四十多萬粒天香丸!


    除了有辦法重新煉製,彌補其缺點外,誰還會這麽傻,全包了回去?


    終是老謀深算,眸光隻一閃,柳伍德便冷靜下來,他又坐了回來,“你沒打聽一下是誰要買我們的貨?”


    不會是黎家吧?


    他們又耍什麽新花樣?


    “……是朔陽的柏葉坊。”見柳伍德麵色嚴肅,原仁聲音也沉了下來,“那個神秘的黑公子。”


    “是他?”竟然不是黎家,柳伍德一怔,隨即眼前一亮,“他竟來了大業?”騰地站起來,“……走,帶為父去見見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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