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麽時候說過她會下棋了?


    黃埔玉又怎麽知道她棋藝高超?


    見眾人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穆婉秋心中怒濤翻滾,不是不會,這一世,她死也不願意和他,這個她曾癡愛一生恨了兩世的人麵對麵對弈,取悅與他!


    “白姑娘別怕,一會兒你隻管按我教的落子就行……”見她不語,以為她不會,黃埔玉用密音傳道,餘光瞧見阮鈺黑了臉,眼見就要發作,黃玉於催促道,“白姑娘快應承了,隻有這一個法子能救你……”


    隻有這一個法子能救她?


    為什麽?


    聽了這話,穆婉秋身子一震,阮鈺愛棋不假,可是,他並非玩物喪誌之人,怎會如此輕率地處理這人命關天的大事?


    緩緩地抬起頭,穆婉秋正對上阮鈺眼底迸發出的一股滔天恨意,止不住一哆嗦,她隨即明白過來。


    阮鍾總是個奴才,在親在近,他也不會對她產生這麽大的恨意,除了殺父之仇,滅族之恨!


    阮鈺一定是懷疑她就是穆相之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隻有他和她知道,阮鍾曾化名穆鍾入相府為奴,所以,他才會不顧秦大龍麵子,誓要殺了她痛快。


    所以他才荒誕地要以棋局賭她的命!


    黃埔玉說的不錯,今天,隻有這對弈一途能救她。


    身在相府時,她年幼無知又驕縱任性,別說棋藝,就是琴書畫規矩禮儀她也都不會,穆鍾一定對阮鈺說過這些,他才想通過棋藝認證她的身份。


    隻有她會下棋,並且棋藝高深。才會洗脫阮鈺對她的懷疑。


    “……來人!”得不到應答,阮鈺猛然一聲暴喝。


    空氣又是一緊,秦大龍臉色一陣發白。“白姑娘……”叫了一聲,快應承了的話卡在喉嚨裏。


    這句話實在不適合他說。


    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穆婉秋轉向阮鈺。“……阮大人執意賭棋,民女就獻醜了!”


    “好。好,好……”見她應下,生怕再出變故,不等阮鈺說話,秦大龍連連拍掌,“來人,快把刑具撤下……”上前拉住阮鈺。“老夫新得了副上好的雲子棋,白子晶瑩似玉,黑子烏中有藍,著盤聲堅,冬暖夏涼,直是大周罕見,知道阮大人素喜對弈,今日帶了來本想和您殺個痛快呢,正好,您就和白姑娘對一局……”說著話。回頭一招手,“呈上來!”


    立即有衙役端上一對橢圓形紫檀福壽紋鑲玉漆盒,秦大龍上前打開盒蓋:“阮大人請看……”


    “仰視若碧玉,俯視若點漆。果然是好棋……”撿起一枚烏中有藍,藍裏透綠的黑子,對著陽光欣賞了半天,阮鈺難得地露出一臉笑意。


    廳裏的空氣頓時一輕,眾人都哈哈大笑。


    一陣忙亂,刑具瞬間就被撤了下去,一副雕工精美做工細致的木質棋盤被擺在了書案上。


    穆婉秋和阮鈺雙雙坐在書案兩邊,“白姑娘,請……”手執白子,阮鈺做了個請的動作。


    穆婉秋應聲點點頭,恍然沒聽到黃埔玉的暗中指導,她手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左上角星上,按著記憶中的萬劫譜開始布局……


    琴棋書畫這四項技藝對於穆婉秋來說,琴、書、畫都是在春香樓媽媽的酷刑下練就的,隻有圍棋,才是她主動學的,他是個棋迷,前世為了討好他,她可謂是用盡了心力記憶鑽研各種棋譜,盡管終其一生,她也沒能和他對上幾局,沒贏過他一回,但穆婉秋相信,這一次,她一定能贏了他。


    前一世,他得到這個萬劫棋譜還是一年以後的事,不食不睡用了近半年,他才總算參研透了,這個時候的他,怎麽可能解得了這玄機奧妙、千變萬化的萬劫譜?


    僅僅六個子,穆婉秋就圍出了大半壁江山。


    棋力尚淺,重中盤而不懂布局的阮鈺露出一臉輕蔑,秦大龍臉上急出了汗,黃埔玉緊閉著嘴,用內功傳音道,“白姑娘萬萬不可這麽落子,常言道,金角銀邊草包肚,白姑娘應先守住一個邊角,待做成後,方可慢慢向腹地擴張……”說話間,急的腦門也出了汗。


    也不言語,穆婉秋微微地笑。


    三十手以後,阮鈺已從一臉不屑變得極為凝重,黃埔玉也不在參言,屏息靜氣地看了起來。


    五十手過後,阮鈺額頭見了汗。


    黃埔玉露出一臉驚歎,他靜靜地審視著穆婉秋。


    又一條大龍被穆婉秋截殺了,阮鈺把棋盤一推;“……不算,不算,這局大意了,我們從來。”滿盤的黑子占了大半壁江山,連子都不用數,隻掃一眼,眾人就都知道,阮鈺輸了。


    手捋須髯,秦大龍哈哈大笑。


    阮鈺臉色微微漲紅,他還從沒有輸過這麽慘。


    而且,輸在一個小姑娘手裏!


    “阮大人說過,一盤賭輸贏……”見他認輸,穆婉秋站起身來,輕輕一福。


    “不算,不算,剛才我大意了,我們從來……”阮鈺漲紅著使勁搖搖頭,黝黑狹長的眸子黑曜石般澄亮耀眼。


    黃埔玉搖頭失笑,“阮兄說過,白姑娘贏了就放她走!”


    “要走你走,我還要和白姑娘再下一局……”阮鈺霸道地說,回頭招呼侍衛,“來人,給白姑娘上茶!”


    放在前世,他偶爾肯讓她陪他下一盤棋,她都會興奮的幾宿不眠,而此時,多呆一刻鍾都是折磨,“……前一世我怎麽會愛上他,直看了千遍也不厭倦?”幾次見麵,都是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這一世,她還是第一次這麽心平氣和地對著阮鈺,靜靜地看著這張棱角分明,剛毅俊秀的臉,穆婉秋有些惘然,她很不明白前世的自己。怎麽就那麽對他失了心?


    這個人,甚至連黎君都不如。


    “既然阮大人盛情相邀,白姑娘就再來一局吧……”知道穆婉秋的命是保住了。秦大龍哈哈笑著打圓場。


    開口想拒絕,餘光瞧見廳門口煞氣騰騰的兩名侍衛,穆婉秋歎息一聲。“……今日他不過了棋癮,是不會放我離開的。”


    ……


    夕陽隕落在山角。大地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色。


    都尉府門前遠遠地停著兩輛馬車,墨雨墨雪站在車邊急得直搓著,“……都一天了,小姐怎麽還沒出來?”墨雨回頭朝車裏說道,“師父,我進去看看……”


    車簾一挑,黎君和曾凡修正等在裏麵。“雨兒小心……”曾凡修說道。


    “再等等……”黎君阻止道,知府大人在裏麵,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是你的人,你當然不急!”聽了這話,墨雪怒道。


    眉頭微蹙,黎君沒言語。


    “雪兒,不得無禮……”曾凡修低喝。


    “門開了,一定是小姐出來了……”墨雨欣喜地叫起來。


    幾人同時抬起頭看向都尉府門口,“咦,怎麽還有一位公子。他是誰……”墨雪驚奇地叫了一聲,抬腳迎上去。


    隨黃埔玉出了大門,穆婉秋長舒一口氣,她感激地看了黃埔玉一眼。“多謝黃埔公子……”


    “白姑娘客氣了……”黃埔玉微微一笑。


    說著話,餘光瞧見遠遠的一輛馬車上,一位白衣公子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心一動,他左手悄悄一抬。


    聽見頭上一陣輕響,穆婉秋下意識地抬起頭,隻見門鬥上的瓦片不知怎地竟掉了下來,直奔她麵門,匆忙間她嚇的睜大了眼。


    “白姑娘小心……”黃埔玉一把將她拉過去。


    倚著黃埔玉肩頭,眼看著瓦片落在自己剛剛站立的地方,穆婉秋的心砰砰直跳,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白姑娘沒事吧?”輕擁著穆婉秋,黃埔玉伸手給她理了理散落到腮邊的秀發,嘴裏關切地問道。


    “沒事兒,多謝黃埔公子……”想推開他站起來,穆婉秋隻覺得兩腿突突直顫,哪站得起來。


    “白姑娘客氣了,不過舉手之來罷了,要說起來,我倒是應該謝謝白姑娘……”見穆婉秋想站直了,黃埔玉卻並不撒手,把她往懷裏拽了拽,“不是白姑娘極力說和,我也得不到柏葉香的獨家經營權……”又問,“白姑娘能否幫我引薦一下黑公子?”這幾個月來,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見到那位神秘的黑木。


    “這……”穆婉秋語滯。


    正遲疑間,墨雨墨雪飛奔過來,“小姐終於出來了……”墨雪一把將穆婉秋拽過來,她防備地盯著黃埔玉。


    黃埔玉溫文一笑,“白姑娘家人來了,我告辭了。”


    ……


    “師父,小姐回來了……”墨雪高興地跳到曾凡修車前。


    “……白姑娘受驚了。”曾凡修跳下馬車。


    “多謝曾大哥救命之恩……”穆婉秋朝他輕輕一福。


    她以為找來秦大龍和殺死尤軍的是曾凡修做的,今日尤軍不死,她是再脫不了幹係了。


    “我也是才回來,是黎賢弟及時找來了秦大人……”曾凡修歉然一笑。


    “師父去追查一件大案子,奴婢不得已才去求黎公子,誰知他早已得信去了知府衙門……”墨雪解釋到,隱隱地,她覺得黎君對穆婉秋並非她想的那樣無情無義。


    兩人那日總是有了肌膚之親,如果能在一處,總是好的。


    “哦……”哦了一聲,穆婉秋眼睛掃了一圈。


    “他剛才還在這兒呢……”墨雪也疑惑地四處尋找起來。


    “見白姑娘沒事,他先走了……”曾凡修說道。


    “因為那日的事兒,他這是不想見我啊……”聽了這話,穆婉秋搖頭失笑,暗道,“挺大個男人,他可是夠小氣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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