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放下香丸,殷會長一抬頭,正看見穀琴手裏的佛香,“這不是青香嗎?”伸手拿起一支,“這青香真是朔陽人製……”聲音戛然而止。


    殷會長神色大變,他迅速地掃了圈眾人。


    難道傳言是真,魏氏秘籍現世了,就落在朔陽!


    “……這不是青香!”穀琴掰了節香撚成細末放在鼻下聞。


    “……不是青香?”殷會長伸手擦擦汗,“……怎麽這麽沉?”靜下心來,殷會長也發現分量不對。


    想起什麽,傅菱傾身上前,“……聽香料處許管事說,六天前有人領了滑石粉和膠粉。”


    “……滑石粉?!”穀琴和殷會長疑惑地抬起頭。


    “沒錯的,因為沒準備,許管事當時請示了奴婢,現去石料坊買的……”指著案上的佛香,“這香是最後一份,就要辰時了,才勉勉強強交上來,大約就是那天買滑石粉耽誤了。”


    “難怪這香表麵會這麽光滑……”殷會長也掰了一小節,在指間撚成碎末。


    線香的主料是木粉和榆粉,表麵大都很粗糙,可這盤香表麵卻圓滑無比,拿在手裏也很有質感,顯然不是用木粉做的。


    “……嘩眾取寵!”一瞬間就想通了,穀琴目光一寒,隨手把香扔到盤中。


    佛香是用來燒的,所以才用木粉,竟有人為了圖好看,用滑石粉和石質膠粉替代木粉和榆粉。


    怎麽會點得著?


    誰要是能把石頭點著,那就神了!


    前麵品評的香品不燃不聞,是不屑,是用不著。真把她們這些評委當成白癡了,刷刷在分牌上寫了個五,穀琴就要舉起。


    “等等……”殷會長一把按住她,“這香……似乎有魏氏之風……”


    “……魏氏之風?”潛意識地重複了一邊,穀琴忽然想起剛剛聞的味道,眼神一亮,候地又冷了下來,“味道再好,點不著,燃不了。又有何用?”


    “這……”一瞬間,殷會長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相互對望著,兩人都沉吟不語。


    “……點香!”久久,兩人同時說道。


    傅菱應了聲是,轉身取了三個小巧的獸鼎爐。


    “著了。著了……”出乎意外,小丫鬟隻輕輕一點,香頭便閃閃地亮起來。接著又點了兩隻,小心翼翼地端著另外兩隻獸鼎爐放在會場特定位置。


    “……怎麽會?”穀琴騰地站了起來,其他幾個評委也紛紛站了起來。


    一股圓融而寧靜的幽香彌漫開來,閉上眼睛。穀琴仿佛進入了一個空靈而寧靜的禪堂,恬適安詳。剛剛泛起的一絲浮躁之氣一掃而空,“真好……”她忘情地呢喃道。


    “好靜啊……”台上台下一片沉寂,如明鏡止水,又似進入禪定,好半天,有人恍然叫道。


    回過神,穀琴驀然睜開眼,伸手拿起筆,刷刷兩筆在分牌上直接寫了個十。


    不會吧,傅菱睜大了眼。跟隨穀琴多年,她從沒對哪一種香有過這麽高的評價!


    坐回原處,其他評委也先後舉起了十分的牌子。


    “……一百分。本次鬥香大會的最高分!”好半天,管事才回過味來。扯著嗓子大喊,“一百分,一百分啊,已經多年不曾出現過了,上次一百分還是南帝七年穀大師創下的……”管事激動的聲音都變了調。


    嘩……


    沉寂的台下瞬間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快看呢……”熱烈的掌聲中,有人大喊道,“佛點頭了,佛點頭了……”


    “真的啊,佛點頭了……”


    “佛點頭了……”


    ……


    聽到議論聲,殷會長等人一起齊看向獸鼎爐,俱睜大了眼。


    已燃過的一大截香灰會並沒有像尋常線香那樣斷落下來,而是向下卷起,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神佛在點頭允諾一般。


    大周是佛教大國,人們對佛道的尊崇已經到了極致,猛然看到這情形,震撼和驚喜可想而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這就是傳說中的佛點頭。”穀琴喃喃自語。


    傳說這種香是魏氏所創,可惜,三十年前就已失傳,不想,她有生之年竟在朔陽得見,看來傳說不假:


    魏氏秘術真的現世了!


    幾乎同時,殷會長和穀琴的手一起伸向那用大紅紙遮了的名簽,兩隻手撞到一起,堪堪停在了那兒。


    抬頭看看殷會長,穀琴猶豫片刻,將手縮了回去。


    “鬥香會一百分的得主是……”管事顫著聲音,緊張地盯著殷會長的手,在名簽被撕開的一霎那,他嗓子也被撕破了,“白秋!”啞著嗓子重複了一遍,“白秋,白師傅!”眼睛環視著四處,“請上台來……”


    驟聽白秋這個名字,台下一片嘩然。


    “白師傅,竟然是白師傅……”


    “白師傅是誰?”


    “就是林記的那個小雜工……”


    “……哪個?”許多人不認識穆婉秋。


    “就是那個偷了劉師傅手藝的……”


    “劉師傅手藝哪有這麽高,你是不是搞錯了?”


    ……


    怎麽會是她?


    聽道白秋兩個字,穀琴驀然想起黎君的吩咐,她身子電擊般一顫。


    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難道黎君早就知道她身懷絕技?


    “白秋,白師傅……”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上台,管事又高聲喊道,“請上台來!”


    伴著管事的呼叫聲,人們的目光也四處尋找起來。


    “……在這裏!”知道她的香會轟動,卻沒想到會這麽轟動,穆婉秋猛回過神來,朝台上招了招手。


    麵對沸騰的人群。一時間,她竟也有些無措。


    看到她招手,管事高聲喊道,“兩邊的師傅,請讓一讓……”


    刷的一下,人們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


    深吸了一口氣,穆婉秋穩了穩心神,腰背挺直,她步態從容地踏上猩紅的地毯。


    剛一站定,身後又傳來一陣暴烈的掌聲。


    “白師傅……”


    “白師傅……”


    ……


    人們忘情地大喊著。


    “靜一靜。靜一靜……”管事連做了幾個向下壓的動作,激動的人群才平靜下來。


    所有的目光俱落在了台上那纖細挺拔的身影上。


    “……這香叫什麽名字?”殷會長指著獸鼎爐,“是你自己創的?”


    “……佛點頭。”穆婉秋微微一福身,“是我父親的秘方。”


    “……你父親?”殷會長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魏氏應該是個女子!


    “……我父親已去世多年,生前留下了三張秘方。”


    “……三張?”難道魏氏秘籍沒在她手裏?穀琴一怔。“哪三張?”


    “青香,佛點頭,還有……”穆婉秋聲音頓了頓。“即將出爐的柏葉香?”


    “柏葉香……”穀琴無意識地喃喃著,耳畔又回蕩起黎君的讚歎,她若有所思地看著穆婉秋,暗忖。“難道她真是臘月裏轟動了整個朔陽集市的那個奇人?”又搖搖頭,“怎麽會?第一場聞辯香。大家有目共睹,她是連香味都不會聞的……”


    目光由穆婉秋身上移到獸鼎爐上,一尺多長的香已燃了三分之一,香灰一圈一圈向下盤卷,像枚銅錢,更像一位禪佛在微微頷首,她猛一激靈,目光犀利地看向穆婉秋。


    不會聞香辯香,卻能製出這麽神奇的香,她手裏一定有絕世秘方!


    她在撒謊。魏氏秘籍一定在她手裏!


    如果能將魏氏秘籍據為己有,放眼大周,誰還敢藐視她。包括黎家!


    漸漸地,穀琴眼底泛起一抹血色。


    望著那一絲赤裸裸的貪婪。穆婉秋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穀琴一定嗅到了什麽!


    是她低估了她,今天,她不該製這佛點頭啊。


    無權無勢又無名,她現在就和穀琴對上,無異於以卵擊石,僵直地站著,穆婉秋強忍著沒讓自己的手摸向懷裏的魏氏調香術。


    她感覺她的衣服都貼到了後背上。


    她原是打算做青香的,是聽李師傅說佛香沒賺頭,她才臨時改變了主意。


    青香雖好,可人們對它已經不再陌生,搬出來,會取得成績,可卻不會轟動,不會一鳴驚人,而佛點頭不同,它的香味寧靜悠遠,很有股禪境的意味,尤其這香灰不斷而打卷的現象正迎合了大家對佛道的虔誠心理。


    最主要的,截至目前,還沒人見過這種香。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前一世,魏氏調香術落入柳風之手後,她和穀琴聯合推出的佛點頭,曾轟動了整個大周,被萬歲欽點為貢香。


    柏葉坊就要開業了,她急需這樣一個一鳴驚人的機會!


    細辯起來,這種用滑石粉和黏膠製的香是不如天然木粉和榆粉做的的,木製的香煙輕而灰少,香味綿長持久,是最養神修心的,隻是,不經過天長日久的熏陶聞辯,任誰也發現不了這個缺點。


    凡事有得就有失,為了柏葉坊,她這樣明晃晃地把自己晾在眾人眼前,到底是對是錯?


    餘光悄悄地掃著評委席上各懷心事的眾人,穆婉秋的心突突直跳。


    “……滑石粉和石黏膠都是不燃之物,白師傅是怎麽克服這點的?”端茶喝了一口,穀琴滿臉堆笑,語氣和藹可親。


    “……我加了硝石助燃。”


    “硝……石……”穀琴看向傅菱。


    “白師傅那天的確領了硝石……”傅菱把剛從香料處取回的穆婉秋開出的佛點頭領料單遞給穀琴。


    “去七號製香室把剩料都收集了……”接過料單,穀琴壓低了聲音吩咐道。


    傅菱應了聲是,悄悄走下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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