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房和七房兩個嫡支逃亡遇險的事情,寧珂聽寧佑他們說過隻字片語,也確實有遇貴人相救這一說,嚐盡人間冷暖,而根據寧珂猜測,寧佑手上,肯定還出人命。


    寧珂初時還懷疑那犯人是胡謅,想蒙騙過關,如今聽睡蓮說出了犯人的名字,心裏暗想這事八成是真的。


    睡蓮問:“藥老三是犯了什麽罪?他和布青天都是渝州商會的商人,勤勉俠義,怎麽會雙雙入獄?”


    寧珂搖頭道:“牢獄複雜的緊,我不敢相信他,怕是別人的圈套,或者別人聽去了,幹脆一拳湊過去,不過,我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你等著,打算找九妹妹和八弟他們求證後再行動。”


    寧珂看似五大三粗,其實心細如發,睡蓮很放心他辦事,說道:“那就交給七哥哥了,這對夫妻確實對我們有救命之恩。”


    “那個自稱魏小舅的,該怎麽處置?”寧珂問道。


    睡蓮目光一沉,此人狼心狗肺,為了一點小利就敢辱沒自己的名聲,和對手跳在一條船上,將來必定是個大禍患,一定要斬草除根,不能在讓魏小舅一家在京城攪和了。


    若是平常親戚打秋風都好說,可這魏小舅一家子都是人品無下限,而且什麽都敢做的無恥之徒,加上現在又有永定侯夫婦在背後搗鬼,防不勝防。


    如果要下手,必定要來一招狠的,否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睡蓮硬了硬心腸,和寧珂說了幾句,寧珂點點頭道:“就照妹子說的辦罷,隻是,魏家那邊——?”


    睡蓮說道:“方才我舅家捎來消息,說任憑處置,他們早就不是魏家人了。”


    在知道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居然在外甥女當家理事的第一天就上門胡鬧時,魏大舅的原話是這樣說的:“魏家好不容易割掉爛瘡,卻不料這爛瘡到處禍害,任憑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處置吧,沒有他們,咱們老太太興許還能多活幾年。”


    三年前得知十八娘和十九娘被小兒子送給人做妾之後,魏老太太當即氣得中風倒地,雖然後來太醫妙手回春了,可那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魏大舅和魏大舅母是純孝之人,看見母親枯入槁木的模樣,夫妻兩個恨不得生嚼了魏小舅一家。


    魏小舅在順天府衙門牢獄待到黃昏,就被人放了出來。魏小舅昂首挺胸走出牢門,還不忘整了整油膩的衣襟,得意對兩個牢頭說道:“我早就說了,皇上身邊的紅人順平伯是我外甥女婿,誰敢把我怎麽樣?識相點的,趕緊給大爺塞幾兩壓驚銀子,大爺記得你們的好,給你們求個官做做,總比成天待在牢獄裏發黴強。”


    那牢頭一腳踹向魏小舅的屁股,罵罵咧咧道:“滾你娘的屁!老子的大牢公侯子孫都關過無數個,你一個坑蒙拐騙的癡漢算那根毛?!再囉嗦老子一刀閹了你的老鳥!”


    魏小舅摔了個滿嘴泥,不敢再囉嗦了,灰頭土臉的就跑。


    出了順天府街,魏小舅一天沒吃東西,早餓得老眼昏花,不過盡管如此,他那雙色迷迷的老眼就定格在前方一個渾身縞素的婦人身上。


    都說若想俏,一身孝,這寡婦穿著素服,烏油油的發髻隻簪著一朵小百花,清水出芙蓉似的。


    僅僅隻是個背影,就令魏小舅挪不開眼了,不知不覺中,魏小舅跟著小寡婦走了兩條街,拐到北城棉花胡同裏。


    那小寡婦突然一個踉蹌,倒在地上,魏小舅這種色中餓鬼之人,那裏顧得了什麽男女之防,徑直跑過去扶起小寡婦,手上還有意無意的沾了些便宜,他早就敗光了家財,姬妾全都賣了,有日子沒碰女色,心裏直癢癢。


    ——連年老色衰的魏小舅母都被他賣給人牙子,換了二兩銀子!後來魏小舅母被人牙子轉賣道西北黃土高原的小山村裏,給一個六十歲的老光棍做老婆,那老光棍怕她跑了,成親當晚將魏小舅母一頓飽揍,嚇得魏小舅母一生都不敢踏出窯洞半步,兩年後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年久失修的窯洞坍塌了,魏小舅母和老光棍長眠於此。


    魏小舅當然不會管老婆的下場如何——如果有人肯買魏詠,他連唯一的親兒子都肯賣!


    那俏寡婦被魏小舅這老色鬼沾了便宜,不僅不高呼非禮,反而還將胸脯送到魏小舅手裏,嬌聲道:“奴家新寡,榻上寒冷,奴家願自薦枕席,求春風一度。”


    魏小舅全身的血緣都流到下半身去了,腦子已經停止思考,就這樣被牽羊似的帶進一個小院裏,寒冬臘月天,暖帳一夜春風。


    天亮後,魏小舅還想梅開二度,枕邊俏寡婦突然叫救命,闖進幾個人來,拿著繩索將魏小舅捆了,赤條條的抬到順天府報官。


    那俏寡婦哭得梨花帶雨,說被魏小舅逼/奸,人證物證俱全,過堂之後,魏小舅被判三十板子,發配西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魏小舅命大,這幅身子骨,一路風餐露宿到了西北居然還活著!監行的牢頭將魏小舅往一個官辦銅礦裏一塞,任務完成走人了。


    魏小舅挖了兩個月的銅礦,最終力氣不支倒下,還喘著氣就被扔進礦井下的一個黑洞裏——誰也不知道這個黑洞有多深,橫豎扔一塊大石頭下去,都聽不到響聲。


    魏小舅和俏寡婦春風一度的夜裏,魏詠偷了永定侯夫人陪房塞給老爹的十兩銀子,打算去賭場搏一把,碰碰運氣。


    幾乎沒有什麽懸念的,十兩銀子在賭場很快插上隱性的翅膀,飛到別人口袋裏。


    魏詠蹲在角落唉聲歎氣夠了,心想家裏還有個美人呢,老頭子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匆匆出了門,自己何不先粘粘手,替老爹嚐嚐味道?


    拿定了主意,魏詠起身準備回家,剛一出門,一根悶棍就砸向他的腦袋。


    等魏詠醒來時,覺得天在搖,地在晃,他和一堆絲綢瓷器等物在一起,周圍一股潮濕鹹腥的味道,這是大海船的船艙,正使向——扶桑國!


    貨船的目的地是扶桑國長崎,中途遇到倭寇打劫,魏詠和貨物都成了倭寇的戰利品,後來魏詠幹脆加入了倭寇的隊伍,扛著火槍踏上故土,打響了第一槍——分到手上劣質的火槍炸膛了,炸掉了魏詠的半個腦袋。


    ……且說寧珂回去召集人手給魏小舅父子設圈套,又去書房找寧佑說了藥老三的事,寧佑喬裝去順天府大牢證實了藥老三的真身,因有了順天府尹歐陽大人這層關係,藥老三和布青天關在條件稍好的單獨監房,說起了這場無妄之災的起源:


    原來夫妻倆所屬渝州商會的生意一直盤踞在西南,黑道白道都能走的通,可三年前偽帝之亂江匪楚霸王橫行西南,道路風險太大,生意不好做了,藥老三和布青天就另辟奇徑,把貨物運到北越,雇了海船將貨物運到北方天津港,在燕京買高價,利潤是以前賣給中間商的雙倍。


    後來順平伯平定了匪亂,但是嚐到了甜頭的藥老三和布青天將生意慢慢從西南收回,放在北方天子腳下,直接向燕京的藥鋪和綢緞鋪發貨,賺得盆滿缽滿。


    就當藥老三和布青天在燕京城盤下店麵,打算自己開鋪子時,麻煩來了,這兩年和他們保持合作關係的皇商一紙訴狀遞到順天府,狀告藥老三賣給他們假藥材,要求賠償損失,藥老三抗辯說他祖祖輩輩做的都是藥材生意,從來沒有賣過假藥。


    還說這皇商欠了自己足足兩萬貨款沒有還,有欠條字據為證,定是為了逃避還錢,所以栽贓陷害,反咬自己一口!


    布青天得知丈夫被抓到順天府,忙回去找那皇商的借據為證,可她臨時租賃的房子卻著了火!錢財和借據都毀於一旦!


    這時有鄰居出來指認布青天,說她故意縱火掩蓋丈夫的罪行。按照《大燕律》,一時失察失火,房主都要受四十大板,若是故意縱火,引起大災,那幾乎就是死罪了。


    布青天這才知道,他們兩夫妻被下人背叛,而且被人施連環計陷害了,要不然燒那裏不好,燒的正是他們放借據的小書房?


    布青天就這樣以縱火的罪名被押進順天府女囚牢,等候聽審。


    燕京地界,夫妻倆舉目無親,這三年幾個關係比較好的生意夥伴還沒有親密能幫他們和背景深厚的皇商打官司;渝州商會遠在西南,鞭長莫及,即使等商會找關係營救他們,估計也隻剩下兩具屍首了。


    藥老三是個疼老婆的,聽說布青天也進去了,心急如焚,被逼無奈時,想起三年前跟隨海船到燕京的顏家世仆和護送的路鏢頭來,當時顏家兩房嫡支回京的消息著實傳了一陣,藥老三是個聰明人,推斷出那天靈船是幌子,送靈是假,逃難是真。


    本來他已經將此事當做往事封藏在記憶裏,恰好上午魏小舅在順平伯府鬧事,也被送到順天府衙門牢房,那魏小舅大呼冤枉,嚷嚷他和魏府、顏府、永定侯府、順平伯府等等一堆的關係,依次威脅牢頭放他出去。


    那藥老三一聽見顏府二字,立刻就勾起了往事,後來寧珂來牢獄提審魏小舅,魏小舅遠遠瞧見寧珂大呼“顏七爺救我!”,藥老三就認準寧珂是顏府的人,等寧珂提審回來,就撲過去叫救命,說自己和顏家人共患難,求寧珂救他的老婆。


    寧珂和寧佑聽完藥老三和布青天的敘述,先是安慰這對夫妻,而後問道:“那皇商怎地如此歹毒,是何來曆?”


    藥老三心疼的看著老婆布青天被打破的嘴唇,氣的拍案而起道:“這奸商害的我們好苦!我就是做鬼也忘不了他們——就是在燕京五城都開了分號的仁和堂傅家。”


    布青天有些驚魂未定的說道:“傅家勢大,聽說傅家家裏出了兩個太醫,和永定侯還是親戚,宮裏頭還有賢嬪娘娘罩著,我和相公,怕是不好脫身啊。”


    寧珂和寧佑對視一眼:這傅家可不就是永定侯的生母傅姨娘的娘家嘛!趕緊把此事告知九妹妹,若查清傅家誣告縱火屬實,看能不能借這個機會反將侯府一局……


    積水潭順平伯府歸田居,睡蓮站在書案後畫一幅冬日池塘雪梅鴛鴦圖,這是為了回應昨夜許三郎螢石路和睡蓮池。


    圖裏有雪梅,有池塘,還有一對鴛鴦在雪中漫步,就像昨日的自己和許三郎。


    可以不愛,但心裏頭一定要有他,這是她的男人,一定得把住了,牢牢站住這個坑,不容其他蘿卜□來。


    日落西沉,光線漸弱,行筆至此擱一半,用鎮紙壓好,留到明日再畫。


    用罷晚飯,睡蓮看了會賬本和仆役花名冊,便早早睡下了,再醒來時,已經是半夜,許三郎剛剛沐浴完畢爬上床,見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樣子,便笑迷迷的吟了首雙關詩,“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睡蓮一懵,瞥見許三郎下/身的“蠟燭”果然高照起來了,便隨口胡謅了一句,“梧桐沉睡朝慵起,隻期春到鳳歸來”


    許三郎先是一愣,而後嗬嗬笑著俯身吻過去,低聲道:“莫急莫急,鳳凰馬上就還巢…”


    鴛鴦帳裏,鳳凰於飛,翽翽其羽。


    雨止雲開後,許三郎摟著睡蓮說道:“我看過書案上的雪梅鴛鴦圖了,畫的真是不錯,明日把那雄鴛鴦畫大一點就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魏小舅一家的故事終結,不會再出來蹦躂惡心人了。


    鳳凰於飛就是兩隻鳥的空中交/配的意思,所以夫妻同房,也叫做作於飛之樂。


    圖為睡蓮的雪梅鴛鴦圖


    明王醴《雪梅鴛鴦圖》---雪梅鴛鴦圖:圖繪雪景寒江,兩隻鴛鴦站岸邊梳理羽毛。一株老梅,枝條繁茂,花開帶雪,分外妖嬈。雪竹挺立,小雀瑟棲於上。鴛鴦造型優美,色墨交融;梅樹用筆老辣,用墨焦重,梅花清新淡雅,整個背景以淡墨渲染,留白以表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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