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蓮的婚事顏老太太很快就點頭了,顏家三小姐婚嫁已久,遊駙馬府那邊又急著等新媳婦娶進門,兩邊擔子都是一頭熱,所以婚事火速定下來――就定在六月十八。


    睡蓮聽到品蓮的正日子,陽春三月驚出一陣虛汗來,好麽,選擇在最熱的時候辦喜事,這到底是有多著急啊。


    當然少不得和諸位姐妹一起去道賀,品蓮的華年居寂寥已久,霎時熱鬧起來,睡蓮夾在眾姐妹中間,偶爾說兩句吉祥話,深感渾水摸魚的好處,若是單獨和這位冷豔高貴的三姐相處,縱使三月春風拂麵,也能有一種寒冬臘月之感。


    都是來道喜的,品蓮心裏再不情願,也不好把人往外趕,招呼著眾妹妹坐下喝茶吃果子,也不知為何,品蓮與幾個蓮麵不和心也不和,可與十二三歲的穆家思哲表妹頗為投緣,她硬拉著思哲與自己一起坐在羅漢床上,這可是最尊的位置,思哲年紀最小,她不敢坐,可是更不敢硬推,隻得小心翼翼坐下。


    大家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外頭丫鬟來報,說兩位少奶奶和四姑奶奶來瞧三小姐了。


    眾人站起來,五少奶奶韋氏、七少奶奶宋氏、四姑奶奶青蓮笑盈盈的走進來,思哲乘機讓開了位置,蹭到琪蓮身邊坐著,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同為寄人籬下的表小姐,思哲比素兒更為低調,也更為小心,唯恐做錯事、說錯話,被人取笑了去。


    “姐姐大喜。”青蓮送上一個剔紅小匣子。睡蓮瞧著青蓮,覺得她身子還是有些瘦弱,隻不過精神比上月初回娘家時要好許多,眼睛也有了飛揚的神采,看來短短一個月,青蓮這個當家主母在張府占據了主動。


    青蓮的軟弱隻表現給丈夫和公公看,贏得憐惜和支持,在對手麵前,青蓮會展示她個性的另一麵,一個已經失去孩子的女人,為了生存,她變得無比的強悍。


    個性的蛻變,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韋氏是空著手來的,她生硬的打趣道:“喲,這就送上了,再過二個多月,還要送添妝的首飾呢。”


    宋氏低頭數著茶杯裏的茶葉,看不清表情。


    品蓮覺得自己親大嫂韋氏一股窮酸氣,心裏堵的慌,便岔開話題說道:“多謝四妹妹――四妹妹最近身體安否?上次送過去的補藥用了沒?那些都是安寧公主送的,都是上用的好藥材。(.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如今已經大好了,謝姐姐關心。”青蓮誠懇道謝。


    “那就好。”品蓮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蓮,差一點,差一點就是自己要麵對那個惡婆婆。可是,自己這門親事難道就比青蓮好嗎?


    青蓮婆婆再惡心,她丈夫畢竟還是好的,案首出身的才子,將來春闈定不在話下,張家又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將來前途光明,青蓮苦日子總會熬到頭的。


    自己未來的夫婿遊大少文不成武不就,說的好聽點,是個閑散的世家公子,說得不好聽,就是個白身,雖然父親打聽其人品尚可,可是自己畢竟是填房……。


    品蓮細想去,心情便越來越糟糕,眾人見她麵色不善,便紛紛站起來告辭,睡蓮夾在人群中也準備出門。


    “九妹妹請留步。”品蓮叫住了睡蓮。


    唉,這又是那出?睡蓮無奈折身而返,麵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問道:“三姐姐有何事?”


    品蓮說道:“後天就是顏如玉的正日子,我因定了親事,這幾天不太想出門,就不去湊熱鬧了,妹妹可否幫我把添妝的首飾轉交給她?”


    後天是三月二十九,魏王大婚,迎娶王妃顏如玉,睡蓮等諸位閨中密友以及燕京各豪門貴婦閨秀等大多都要去添妝賀喜。


    本來顏如玉和品蓮並不相熟,可畢竟是顏氏同族,所以這一次顏如玉大婚,顏府的諸位小姐,連同素兒和思哲兩位表小姐都得到了邀請,素兒也倒罷了,橫豎有顏老太太拿出壓箱底的首飾來給素兒,思哲的母親穆夫人範氏犯了愁,少不得咬牙從陪嫁裏挑出一件最值錢的首飾來,送給魏王妃的東西可不能太差了。


    睡蓮笑道:“當然可以,三姐姐有什麽話要交代的?”


    “你就說――。”品蓮頓了頓,說道:“祝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每一個人的婚姻都是從眾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開始,可真的沒有幾對夫妻能夠這樣過下去,真是諷刺啊。


    出了華年居,青蓮對著睡蓮使了眼色,睡蓮會意,放慢的腳步,和青蓮落在人群後麵,移步到荷花池密談。


    春末夏初,銅錢大小的荷葉擠在池塘裏,涼風送來荷塘潤濕的氣息,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此時夏蟲開沒開始展開歌喉,聒噪著人的耳朵,看著新荷悄然初長成,心境也為之一靜。


    “你要小心趙府三少奶奶,前些日子她來我府裏閑話,明裏暗裏打聽你以前在成都時的舊事,說她親哥哥陳灝與你很是相熟。”青蓮低聲說道:


    “我對她說,你在成都時,隻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呢,那個時候陳灝還是顏氏子弟,同宗同族,慢慢就相熟了。”


    這個女人總是陰魂不散的啊!真真可笑,以此為要挾,她就能如願嗎?自己的婚事是由老太太和父親做主,他們是知道自己的在成都過往,陳年舊事根本不會影響他們的判斷。


    可是,如果陳穗炒冷飯的同時在裏頭添油加醋的話,那麽自己的名譽肯定會受影響,人言可畏,陳穗以前猶如一隻蒼蠅嗡嗡作響,討厭卻沒有大的傷害,可是萬一蒼蠅成了黃蜂,蜇上一下,那就麻煩了。


    青蓮頓了頓,問道:“我感覺陳穗對你不善,你和她以前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唉,說來話長。”睡蓮緩緩將和陳穗幾次的交往說了,最後無奈攤手道:“她要捕風捉影從中大做文章,我防不勝防,被動的緊,真是煩人。”


    “原來如此,九妹妹如今的品貌,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青蓮話鋒一轉,嚴肅道:“陳穗太過分了,她若被逼的急了,瞎嚷嚷出去,對九妹妹的清譽有損,我得想法子阻止。”


    睡蓮道:“能有什麽法子呢?嘴長在她身上,難道我拿針線把她的嘴縫起來?”


    青蓮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陳穗如今娘家的依仗是陳灝,隻要陳灝出麵警告她的親妹妹,陳穗就不敢多嘴。”


    睡蓮苦笑道:“雖說事情被陳穗添油加醋的傳開,對陳灝的名聲也不好,但是,這個世道對女人苛刻,對於陳灝而言,可能隻是一段風流韻事,而對於女子而言,可能終身都要毀了。”


    “再說了,陳灝已經不是顏氏家族的人了,他會為了一個外姓人得罪自己的妹妹。”


    處於很多原因,睡蓮對於不了解的人的人性,往往保持著最悲觀的態度。


    那個提著一籃子紅櫻桃的靦腆少年、無論順境逆境,那雙眸子依舊璀璨如星辰的少年,已經在名利場上打滾了,睡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因為睡蓮和陳灝之間並不是在成都時那麽簡單的同族關係,那個時候陳灝送了一個夏天的櫻桃,她也能送給陳灝一個稚氣的微笑,甜甜的叫一聲“寧宵哥哥”。


    可如今,即使睡蓮和陳灝四目相對,也會被指責於理不合,雖然是舊相識,但已經成了陌路人。


    睡蓮不相信一個陌路人會為了自己做出這些。


    兩人沉默了一會,青蓮先開口說道:“你姐夫和陳灝關係不錯,我可以試著提個醒,畢竟你我是姐妹,你的名譽受損,我一個出嫁女也會受影響,你姐夫不會坐視不管。”


    “你莫要忘了,陳穗現在畢竟是我那個婆婆娘家趙府的三少奶奶,你姐夫厭惡趙府的一切,陳穗這種捕風捉影的言行,你姐夫會覺得她是對我這個新當家主母的惡意中傷呢。”


    睡蓮聽了,眼睛驀地一亮,對啊,不管陳穗如何說他們庶出這一支與趙府嫡出一支,以及大姑太太趙氏如何不和、甚至勢同水火,無論趙府如何內鬥,可在外人眼裏,趙府就是一家子。


    特別是深受繼母趙氏迫害的張大公子,陳穗中傷顏家女的名譽,絕對是對自己妻子地位的挑釁,張大公子對付不了繼母,但是一個庶支的三少奶奶都要踩在自己頭上,真是叔可忍,嬸也不忍了!


    如果青蓮再灑上幾滴淚,張大公子就更受刺激了,嗬嗬。


    睡蓮心情瞬間多雲轉晴,對著青蓮重重點頭道:“那就拜托姐姐了。”


    “我們顏家的女兒,本就是一體,一榮很難俱榮,但是一損卻是俱損,何況是關係名譽這種大


    事。”青蓮感歎道:


    “想起未嫁時,我在芙蕖苑方寸之地和諸位姐姐妹妹勾心鬥角,還時不時給你使絆子,甚至故意激怒品蓮找你的麻煩,現在想想真是幼稚可笑啊。”


    “現在嫁出去,才發現無論咱們姐妹之間有多少不快和算計,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會傷及性命,吵吵鬧鬧就過去了,真正的戰場是在婆家――。”青蓮目光一閃,坦言道:


    “我嫁到張家,受盡繼母婆婆的刁難折磨,這才意識到你也許是我們這些姐妹中過的最艱難的了,五夫人手段雖然不及我那個又蠢又惡的婆婆酷烈,可是她的心思昭然若揭,我生母――。”


    青蓮驀地頓住了,淒然一笑道:“唉,說這些做什麽呢,怪沒意思的,五夫人畢竟是你我的母親。”


    聽到青蓮這一席話,睡蓮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趙氏比楊氏更惡心也更肆無忌憚,張大人遠比顏渣爹軟弱,張大公子一個男人可以避在外頭,可青蓮一個媳婦隻能在內宅應對惡繼母婆婆的狂風暴雨。


    大家都過的不容易。睡蓮和青蓮在荷花池邊又聊了一會,然後一起去和樂軒轉了轉,這以前是青蓮的居所,如今的主人變成了琪蓮。


    很快到了三月二十九,顏如玉大婚。顏府和西城顏府是同族,為了給同為顏氏家族的族人撐腰,顏府簡直是傾巢出動,顏渣爹和顏九爺都告了假去喝喜酒,顏府的女眷,除了待嫁的品蓮和玫兒,都去給顏如玉添妝。


    不過,西城顏府最早的女客並不是顏家人,而是姚府大小姐姚知芳。


    顏如玉笑著說,她早上還躺在被窩裏呢,姚知芳就匆匆來到她的閨房。


    睡蓮打趣姚知芳道:“急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新娘呢。”


    姚知芳臉也不紅,嬌嗔道:“肥蓮你是不知道,都那個時辰了,如玉居然還在睡。”


    睡蓮表示理解,說道:“如玉今天要累一整天呢,多睡睡也好。”


    還有一句話太葷,睡蓮沒敢說:晚上估計會更累,新郎官上任三把火,欲/火,欲/火和欲/火……。


    睡蓮送一塊白玉錯金牌給如玉做添妝之物,順道把品蓮那份也送了。


    西城顏府內院,一派衣香鬢影,脂粉生香。兩道銳利的目光在暗處追隨著王素兒的身影。


    永定侯夫人問道:“那個就是你侄女?”


    王夫人點頭道:“正是,隻是現在養在她外祖母跟前,年十七,正好是婚配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王素兒又要被王家買了,隻是這一次,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圖為睡蓮送給顏如玉的添妝,唐朝白玉錯金牌,西安博物館藏品,大明宮遺址出土的文物,說不定是武則天用的的呢,嘿嘿,那詭異的錯金弧形,好美。一看就聯想到那個神奇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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