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國開國封了十六位無限尊榮的國公爺,幾乎都沒有好下場,株其全族算是輕的——因為株連十族、連門生都不放過一臉血的看著諸位呢!


    總之,經曆一波又一波的儲位之爭和政治大清洗,幸存至今的國公府隻有五家:魏國公徐家、定國公徐家、英國公張家、成國公朱家、黔國公沐家(魏國公和定國公的祖先都是開國大將徐達)。


    這五位國公府,就有兩位是世代鎮守在外,黔國公沐家世鎮雲南;另外就是魏國公了,前年聖上遷都燕京,就定下魏國公徐家世鎮應天府南京。


    這個先祖曾經被封為中山王的的國公府,就從此遠離了政治中心。二月魏國公被刺事件悄然傳出後,世人的目光又焦距在這位老牌國公府上麵。


    如今魏國公生死不明,魏國公三夫人帶著七小姐徐汐從南京來參加顏大小姐的婚宴,難道這表示——國公爺安然無恙?


    七小姐徐汐比寧壁小兩歲,兩人算是很相好的手帕交,如今寧壁要遠嫁武昌,下次相見還不知是何時。


    徐汐送了件首飾做添妝之物後,就眼淚汪汪的摟著寧壁直哭,寧壁還要反過來安慰她。


    這若是被不知情的瞧見了,還以為即將出嫁的是許汐呢。


    睡蓮遞了帕子給寧壁,寧壁接過帕子給徐汐擦淚,好容易才止了淚,徐汐緊緊握住寧壁的手,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講,在座的閨秀們都是眼色的,紛紛尋了借口出去,有去看戲的,有結伴賞園子的。


    今天來的閨秀絕大多數都是揚州本地人,聚在一起說的也是揚州本地話,睡蓮和琪蓮都聽傻了眼,隻覺得是一陣陣軟語在空中飄,於是兩人隻是掛著得體的笑容點頭應付,隻有玫兒打小是跟著母親來揚州,官話和揚州本地土話都聽說自如,所以這樣一來,庶出的玫兒反而成了閨秀圈的焦點,忙的不亦樂乎。


    大夫人看見玫兒便覺得刺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認,玫兒確實在寧壁的婚宴中起了很大作用。


    王素兒身上還有重孝,很自覺的應了景便回到自己臥房裏待著,正在給顏老太太做夏天穿的鞋,


    崔媽媽喜滋滋來請:“老太太要小姐去見客,是魏國公三夫人呢。”


    “知道了,我這就去。”王素兒放下針線,正待整理衣襟,崔媽媽一把將王素兒拉到梳妝台前坐下,打開首飾盒一件一件朝著素兒的發髻上比劃著,說道:“這是去見貴客,可不能這麽素淨了。”


    王素兒攬鏡左右都照了照,笑道:“我瞧著倒還好,這打扮素淨而不失禮數,又何必興師動眾的?再說了,這幾天見的那位夫人不是貴客?”


    “這位三夫人是魏國公府嫡子媳婦呢,與前幾位夫人自是不同的。”崔媽媽到底是取下素兒發髻上的點翠雲紋玉簪,挑了一對鑲蜜蠟金蟬簪插上;又取下素兒耳垂上的柳葉墜子,換了一對纏絲瑪瑙墜。


    崔媽媽正待要在王素兒的腰飾上做點文章,素兒悄然避開了,笑道:“媽媽莫要如此,這些就盡夠了,腰間這塊玉佩是外祖母剛送的呢,和睡蓮表妹是一對,她還戴著呢,我怎麽能解下來換成別的呢?”


    崔媽媽一聽這話,這才作罷。


    到了顏老太太暫居的院子,彩屏將王素兒引了進去。


    顏老太太和魏國公三夫人對坐在黃花梨獨板圍子羅漢床上閑話。


    王素兒斂衽行禮道:“見過三夫人。”


    魏國公三夫人眼睛一亮,笑嗬嗬向素兒招了招手,道:“走近讓我瞧瞧,喲,怪不得老夫人一直惦記著,果然是水蔥般的姑娘,這模樣、這氣派,我瞧著甚是喜歡。”


    言罷,三夫人褪下手腕上玻璃種翡翠鐲子塞給素兒做見麵禮。


    王素兒見顏老太太點了頭,便道謝收下了。三夫人拉著素兒的手叫她一起坐在羅漢床上,素兒不敢造次,最後坐在三夫人下手處的繡墩上。


    三夫人自來熟的和王素兒聊天,問她多大了、讀了什麽書、平時喜歡什麽等閑話,素兒一一謙詞答了。


    顏老太太淡淡的笑著,崔媽媽則喜不可知站在一旁,當素兒謙虛說自己“跟著表姐妹一處上學,學的不過爾爾”時,崔媽媽幾乎要跳出來解釋其實自家小姐在學堂出類拔萃,彩屏瞧見顏老太太使了個眼色,便找了個借口拉崔媽媽出去說話。


    三夫人和素兒說了兩柱香時間的話,最後意猶未盡道:“聽說貴府九小姐也來了,說起來,她滿月和周歲的時候我都去府上賀喜過呢,那時候還是個粉嫩嫩的小嬰兒,也不知如今是什麽俏模樣兒。”


    王素兒正待開口讚睡蓮,卻被顏老太太捷足先登,謙虛一番道:“九丫頭如今十一了,盡淘氣著呢,怕是衝撞了三夫人。”


    三夫人捂嘴笑道:“小孩子家麽,都是淘氣著長大的,我家汐兒小的時候比她哥哥頑皮。如今大了,才收斂些,像個淑女模樣。”


    三夫人和顏老太太說笑著,心裏卻暗道:來之前就打聽清楚了,顏府嫡出的九小姐和這位王姓表小姐一樣,都是老太太親自教養著,可老太太這句看似謙辭,其實大有深意,難道九小姐真的有些什麽不妥……?


    在顏府用罷晚宴,同來賀喜的魏國公三老爺接了妻子三夫人和女兒徐汐回到國公府在杭州的別院歇息。


    書房內,三老爺和三夫人異口同聲道:“如何?”


    兩人皆是一怔,然後苦笑道:“你先說。”


    三夫人親自給三老爺泡了茶,端過去道:“夫為大,老爺先說。”


    三老爺接過茶杯,卻無心飲用,歎道:“僅僅兩年時間,我們魏國公府就大不如以前,京城千裏之遙,聖眷慢慢淡去,消息也不靈通,長此以往,我們魏國公府與其他鎮守南京的普通將軍府有什麽不同?”


    “以前這位顏大爺、包括東平郡王世子爺對我都有結交之意,如今見了麵,卻不過點頭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而已,我左右試探了半天,卻半句有用的話都套不出來。”


    世態炎涼啊,三夫人深有感觸道:“我也碰了軟釘子——連東平郡王世子妃的麵都沒見著,據說是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顏大夫人忙著招呼客人,是顏家老太太接待的我。這個老太太是個有真本事的,一個繼室,連親兒子都沒有,居然能坐穩位置,安享晚年。可不知是老太太早已不過問世事,還是有意避著我,總之,我也打聽不到京城的消息。”


    三夫人話題一轉,道:“對了,顏大人和世子爺沒有問起過父親麽?”


    “怎麽沒問?許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小子在揚州城這麽一鬧,他們能不知道父親出事了?”三老爺又是一歎,說:“隻是他們也知道其中的蹊蹺,都不敢攙和進來,隻是問候了父親的身體如何等等。”


    “老爺是怎麽回他們的?”三夫人道。


    三老爺攤了攤手,道:“我能說什麽呢?隻能說父親身體很好,隻是今春膝蓋的老毛病犯了,慢慢調養著。”


    三夫人泫然欲泣道:“父親遇刺生死未卜,大哥也不知將他老人家安置在何處調養,連對你這個嫡親的弟弟都不肯告知實情,妾身實在是心慌的緊,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整天強顏歡笑,還不得不聽從大嫂的指示,在這個竟要關口帶著汐兒來揚州尋門路。”


    魏國公府中,大老爺是世子,二老爺是庶出,三老爺和大老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魏國公被刺,世子大哥秘密將國公爺轉移到不知名的地方養傷,還將三弟遣來揚州。


    三老爺對大哥向來言聽計從,如今看到大哥如此行為,加上媳婦的枕頭風吹了幾十年,心裏也不免覺得寒心——難道父親已經遇害,大哥故意隱瞞不報,還借口將自己派到揚州,以確保他繼承魏國公的爵位麽?


    想到這裏,三老爺莫名一慌,嘴硬道:“大哥肯定有苦衷的,所以才會要我們來揚州。”


    “既如此,為什麽單單把咱們的幼子漩哥兒留在南京?”三夫人眼淚簌簌落下,道:“咱們從來不和大哥大嫂爭些什麽,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到底是兄弟情深,三老爺替大哥辯解道:“你啊,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的,漩哥兒還小,他跟著來隻會添亂,再說咱們長子潮哥兒不還是跟著一起來的嗎?”


    “大哥說潮哥兒已經二十了,你再挑剔下去,恐怕要耽誤孩子的親事。顏大人是遲早要回京城入六部的,據說戶部和吏部都有可能。這樣的話,顏家五爺在翰林,是天子近臣;顏家九爺在五城兵馬司,顏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大哥的意思是,是最好能和顏府結一門親事,以後京城也有個能幫著說話的,免得皇上真忘記咱們國公府。”


    三夫人臉一紅,想以前寧壁親事未定時,顏大夫人曾經有過看中潮哥兒的意思,可當時她覺得顏大爺和大夫人都是庶出,有些瞧不上寧壁。可現在寧壁嫁入湖廣布政司布政使王家,三夫人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唉……。


    三老爺那裏知道這些過往,隻是歎道:“今天顏大人見了潮哥兒,很是欣賞,說他有個庶出的女兒——。”


    三夫人一聽,心道一定是那個叫做玫兒的庶女了,三夫人氣得臉都白了,立刻打斷道:“老爺說什麽呢?我和老爺都是嫡出,潮哥兒是我們的長子,堂堂魏國公府難道敗落到了嫡孫要娶一個庶女為妻的地步了嗎?!”


    “那玫兒我也見過,模樣行事倒也不差,可她輸在出身上,嫡庶天壤之別。”三夫人說道:“她還不如顏老太太那個叫王素兒的外孫女呢,好歹是正兒八經的嫡出,雖然父母都沒了,但是如今老太太把她當孫女疼。”


    “你可別忘了,老太太還有個親嫡孫顏寧佑呢,十幾歲的年紀就是舉人了,去年春闈落榜,聽說兩年後事極有機會中進士的,將來有三位伯父提攜些,官場上肯定有所作為。”


    “那寧佑便是王素兒將來的靠山了,即便是寧佑暫時不能成材,京城裏不還有個顏老太太嗎?我瞧著老太太身體極好,能活個十幾二十來年的,有她老人家督促著,顏家三位老爺還不得幫幫潮哥兒?”


    三老爺聽媳婦這麽一說,頓時有些心動了,正待問那位王素兒細況時,寶貝女兒許汐提著食盒進來。


    “知道父親母親晚宴不曾好好用飯,女兒吩咐廚房做了些清粥小菜來。”徐汐親手擺飯布筷道。


    三夫人見女兒貼心懂事的小模樣,心都化成了水,三老爺也頻頻點頭。


    徐汐一笑,道:“方才隱隱聽說要要給大哥挑媳婦,女兒有一言,不知該說不該說。”


    三夫人一副柔腸道:“但說無妨,橫豎這裏沒外人。”


    徐汐一邊給父母布菜,一邊說:“女兒今天給顏大小姐添妝,借著敘舊情的機會,竟從寧壁那裏套了好些話來。”


    三夫人噗呲一笑,說:“她一個天真的孩子,能知道什麽?”


    “母親你別笑呀,我還沒說道正題呢。”徐汐夾了一筷子筍絲給母親,說道:“依女兒看,大哥若娶了顏家九小姐,以後不愁前途。”


    九小姐?三老爺和三夫人一片茫然。顏家九小姐不到兩歲就送到老家成都,前年直接回新都燕京,他們所知了了。


    徐汐正色道:“其因有三,第一,九小姐不是傳說中的病癆,她身體好著呢,是顏府嫡子嫡出的嫡長女;第二,九小姐和如今後宮最得寵的康妃的外甥女顏如玉、也是她們顏氏家族族長的大小姐是極好的手帕交,在成都一起長大,情分極其濃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徐汐低聲道:“寧壁偷偷告訴我,說她母親曾經無意間說漏了嘴,說她這個九妹妹和顏府以前的大小姐長的極像,而她已經去世的大姑姑,和先皇後年輕的時候——。”


    啪!


    三夫人手裏的筷子落地,她喃喃道:“是她!金陵十八釵之首,那天葬身玄武湖的時候,我也在場……。”


    作者有話要說:徐汐奇兵製勝,寧壁還是單純了。


    魏國公這一代名字都帶水,潮,汐,漩等,從三夫人和三老爺對話來看,魏國公也宅鬥來著其實,大戶人家很少有清淨的。


    圖1是素兒的蜜蠟金蟬簪子,蜜蠟和琥珀是同一物質的不同表現形態,蜜蠟和金器巧妙鑲嵌,成為一對活靈活現的蟬。出自明朝萬曆三十七年沐叡墓地。


    圖2是素兒的纏絲瑪瑙墜子,出自明朝南京紫金山功臣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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