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得是韓吟,臉皮厚如城牆,當著人出了這麽大的糗,她微微一窘也就過去了,又若無其事起來,倒是那兩名粉頭還在掩嘴輕笑,邊笑還邊偷偷的瞟一眼慕十三,隨後羞澀也似的別轉了臉,咬著唇,緩緩兒的絞起了手裏的縐紗帕子。


    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她倆顯然是相中了慕十三的俊俏,不過方才見他同韓吟言行親密,不是尋常待丫鬟的樣子,她倆心裏自然就有了另一番猜測,不敢再造次的迎上去,隻是殷勤的將他們往畫舫裏讓。


    “不用了。”知道這是妓舫,韓吟如何還肯進去,隻問她們:“還有空著的舫船沒有?再喚一艘來吧,不要人伺候,你們遠遠的跟著唱曲兒便成。”


    這兩名粉頭聽了她的話遲疑起來,隻拿眼看慕十三,要問他的意思。


    慕十三就是個陪玩的,自然任由韓吟拿主意,當下頷首道:“按我家娘子的吩咐辦吧。”


    娘子!


    這兩名粉頭聞言都訝然吃驚,這年頭帶著自家娘子出來踏青遊春的大有人在,可是帶著自家娘子夜逛妓舫的還真是難得一見!而她倆先前重新猜測韓吟的身份時,也不過猜她是通房丫鬟或者新納的寵妾而已,因此聽見“娘子”兩字愣了好一會,再仔細打量韓吟,見燈影下她的容貌清雋流麗,氣質脫俗出塵,還真不像尋常人物,這才將信將疑的轉頭喚了老鴇。


    老鴇迎出來時,韓吟也因那“娘子”兩字猶在發愣,盡管她和慕十三連來生來世的姻緣都定了下來,被他稱呼一聲娘子太正常不過,但是頭一次聽他親口喊出來。還是當著外人的麵,她心裏免不了喜悅微甜,於是就沒聽見那老鴇絮絮叨叨的念著正在安排酒菜,沒顧上出來迎接的客套話,隻聽見說――


    “今兒可是八月十六,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再者十五要在家裏團圓,十六才有工夫出來遊河賞月,難得今夜天氣又好。月色更好,滿河上少有空的舫船,再要去尋一艘,可是為難……”


    韓吟緩過神來,也不等那老鴇嘮叨完,伸手就是一疊銀票。


    老鴇兒眼尖,瞧見那銀票都是百兩一張,那一疊該有多少?於是什麽廢話嘮叨都沒有了,轉頭就吩咐人去緊趕著預備舫船,又殷勤的探問韓吟和慕十三口味喜好。要喝什麽酒,有沒有什麽忌口的東西,喜歡聽什麽小曲,要不是韓吟早說了不要人伺候。她真恨不得給慕十三塞上四五個粉頭,再給韓吟找倆小倌,引得先前迎出來的那兩名粉頭悵然若失,不住的拿眼偷瞟韓吟和慕十三,心裏暗自嘀咕,好不容易遇上個俊俏文雅。出手又豪闊的客人。怎麽偏帶著娘子呢!


    韓吟和慕十三哪裏管她們動什麽心思,隨口應了那老鴇兩句話,就隻顧著彼此說話了,候著舫船找來,他們攜手上去,等著酒菜送入後,就把閑雜人等都趕下了船去,連撐船的船夫都沒有留。


    這樣一來。老鴇就在船下犯起了愣,想不明白連船夫都不要。那這兩位客人難道要親自動手撐船?親自動手撐船也就罷了,最怕是不會。又不識水性,那萬一船到河心,出點什麽事,她可擔當不起!


    不行!


    老鴇一提裙擺就要跨上船去,想再勸說勸說,不想這時艙中就有兩條魁梧大漢走了出來,麵無表情的取了船篙,一前一後的將船撐離了河岸。


    “這……這兩人哪裏冒出來的……”老鴇雙眼睜得死圓,她一直在這裏站著,沒見這兩人上船啊!


    這還不算完,沒多會艙裏又出來一名十六七歲,容貌清秀的小廝,拿著把蒲扇,蹲在外頭的紅泥小爐旁引火烹起茶水來,而艙內燈火通明,影影綽綽的也能瞧見有三五名丫鬟模樣的俏影忽閃來去,顯然忙著伺候酒宴。


    此般情形,在畫舫遊船上常見,沒什麽奇特,然而這次就不一樣了,詭異之處在於這些人冒出來之前,根本沒有一個人瞧見他們上船!


    老鴇雙眼睜得眼角都要開裂了,背脊上也有一股寒意在往上竄,看那樣子,很有可能驚嚇到一口氣喘不上來,要暈過去,慌得旁邊粉頭船夫忙著伸手扶她,亂哄哄的鬧成一團。


    這時恰好韓吟推了艙窗望月,慕十三在旁瞧見岸上這一幕,嘴角微彎了起來:“我們方才是不是應該掩飾一下?”


    那兩名魁梧大漢,自然是韓吟身上帶的護身兵符召出來的符兵,烹茶的小廝和斟酒丫鬟卻是七情六欲陣圖裏召出來的幻靈,對於不知道修仙手段的凡俗人來說,這些人的突然出現,的確給人一種詭異恐怖的感覺。


    韓吟深吸了一口河麵上微帶水腥味的清涼空氣,笑吟吟道:“沒關係呀,那位媽媽隻要看看銀票就能緩過來了,要不了兩天就能把這事當成談資來對著其他客人吹噓,可是誰也不會相信她的,多半以為她眼花了沒瞧見人上船,再不然就是以為她遇見了會幻術的術士,連她自己都會這樣想。”


    她深諳市井人等的心理,果然那老鴇最終還是沒有暈過去,揉了一會眼,將懷裏銀票取出來細細的數了一遍,發現銀票不假,她立刻就鎮定了下來,手一揮就喝令眾人道:“上船上船,遠遠的跟著那兩位客人。蘭姐兒你嗓子好,撿拿手的曲子,到船頭唱去。”


    韓吟坐的那條船上,酒肴就擺在窗邊,河水蕩著船身輕輕的晃,晃得杯中色澤琥珀的酒液跟著灩瀲,她瞧瞧天上那輪皓月,再看看對坐在麵前的慕十三,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歡喜。


    終得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是一天之前,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呢!


    “想什麽呢?”慕十三笑看了她一眼,恰好掰著一個滿黃的螃蟹,順手就遞到了她的麵前:“螃蟹還是趁熱吃好。”


    韓吟將滿心裏的歡喜感慨都壓了下去。隻專心這同他相處的靜好時光,輕笑道:“早知道要來飲酒賞月,就該讓小夙回去找軒轅掌門要幾壇好酒來。”


    聽見這話,慕十三立刻就想起了在軒轅玄壽筵上時,韓吟那雙頰暈紅,迷迷糊糊外帶搖搖晃晃的模樣,心裏怦然一動的同時不禁笑道:“他的酒是好,但擱的年份久了,後勁太足。就你那點酒量,恐怕三五杯下去就倒得不醒人事了。”


    “可是酒香綿長,入口甘爽,很好喝呀!”韓吟說著嚐了一口杯中的酒,搖搖頭道:“這個就差多了,有點澀,不過幸好我帶著好酒。”


    她笑嘻嘻的從乾坤囊裏一壇接一壇的往外取酒,有剩的幾壇醉生酒,還有鳳泉村特有的鳳泉酒,碧冽冽的竹葉青。紅豔豔的玫瑰燒,金澄澄的桂花露……


    其實有的酒不算特別珍稀,市井都常見的,然而她買時都挑的最好的。絕不比桌上備的酒差。


    慕十三瞧見這些酒,微訝的挑了眉。


    韓吟垂眼輕笑,也隻有一句話:“我想著你會喜歡的。”


    就是如此簡單而已!


    她記得慕十三懂得許多酒,連軒轅玄都盛讚的,那難熬的三年時光,有時瘋狂的想念他。她就會出去尋一壇好酒來存著。橫豎酒是越藏越醇,不怕久放,日積月累的就存了許多下來,也許她心裏就一直就這麽隱隱盼著,盼著哪天他會回來,可以同她共飲。


    慕十三伸手覆住了她的手,沒有言語,但是深邃的目光裏帶著許多情緒。


    她知道。她也不說,兩人隻是對望著笑了一笑。


    “這壇吧。”慕十三微一沉吟。挑了微甜醇和的桂花露,這酒芬芳而清淡。韓吟就算多飲幾杯也未必就醉了,何況這酒正應著時節,賞月時喝也恰好。


    沒有久別後互訴的情衷,也沒有那些甜得能溺死人的情話,因為不必要說,彼此都已經懂得,何況再沒有什麽比得上眼前這無人打攪的清靜相依,兩人隻是說著一些瑣碎的閑話,偶爾目光撞上,糾纏片刻後便是會心一笑。


    這時船已行至開闊的河心處,韓吟便將幻靈收回了七情六欲陣圖裏,和慕十三轉到艙外去飲酒賞月。


    外頭果然景致更好,三三兩兩的畫舫散布四周,舫上的燈影和著月影一起倒映在河中,碎成了粼粼波光,如夢似幻,還有那遠遠的調笑聲,猜枚聲,勸酒聲,喧嘩成了背景,襯著後邊那越發婉轉纏綿的唱曲聲,聽起來似遠尤近的有一種飄渺的意境。


    韓吟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臆頓開,頑心不禁也被惹起來了,正想俯身到船外去掬那水中月影,忽然聽見一陣亂吵吵的吹哨聲此起彼伏,還有人在笑著叫嚷:“靠過來!把船靠過來,到爺的船上來唱,唱得好了,爺大把銀子賞你!”


    她轉頭一看,卻是不知誰家的遊船,船上三五個紈絝正探著頭,腆著臉,調戲她包下的那條畫舫上唱曲的粉頭,急得老鴇在那裏一個勁的解勸,可惜沒什麽用,那幾人顯然是喝多了,舌頭都有些大起來,其中一人就喊道:“你……不知道這位是知縣公子麽,讓你家粉頭唱個小曲,哪……哪來這麽多廢話,我告訴你!憑……憑誰包了這船都沒用!讓你唱就唱……”


    其餘幾人也跟著起哄,有喝罵的,有威脅的,有嘻笑的,嚇得不遠處另外幾條畫舫遠遠的避了開去。那老鴇無法,又不敢得罪人,隻得讓船夫將畫舫撐近了韓吟坐的這條船,想要討個主意,或者說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個不得罪人,由著韓吟和慕十三去對付這群紈絝。


    *――*――*――*


    我能說我在鋪氣氛麽,這群紈絝到底是哪裏跑出來的啊……


    我要推倒推倒推倒……


    明天,推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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