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婆子暗中窺探著尤愛姐,趁她獨個兒漿洗衣裳的時候湊近前去,沒話找話地說:“這位小娘子長得這般水靈,你當家的倒舍得你幹這些粗活!”


    尤愛姐聽得有人誇她,心裏自然很受用,想起目前的處境,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做這些粗活,卻又如何?家無隔宿之糧,難不成坐等餓死?”


    陳婆子同情地歎了口氣:“倒難為你了,你這個當家的病了這麽些日子,虧了你照應他。隻是,你生得這般人材,爹娘怎麽沒給找個家境好些的?”


    一句話勾起尤愛姐滿腹心事,紅了眼圈說:“正是呢,我爹娘坑了我一世,怕是這輩子都別想過啥好日子了!”她跟著顧守禮背井離鄉,卻落到山窮水盡的下場,滿肚子都是委屈和不快。


    陳婆子眼眨眉毛動地左右瞧了一瞧,壓低聲音說:“也不是這樣說!憑小娘子這般水靈,不說嫁什麽大富大貴之家,尋個中等富戶,必是不成問題的!老話說的,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一個做丈夫的,連婆娘都養不活了,還有啥臉麵當人的丈夫?”


    說著話,眼睛盯著尤愛姐的臉察顏觀色,怕引起她反感,又把話鋒一轉:“話雖如此,我料得小娘子哪裏拋灑得下,畢竟結發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呢!”


    尤愛姐因為這些日子伺候顧守禮,早已經膩煩。本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顧守禮和尤愛姐不過是偷偷摸摸的露水夫妻,哪裏會盡心盡意,毫無怨言呢?再加上家中缺吃少喝,全憑尤愛姐一雙手來賺,將來的出路在哪裏,也一些兒不知,她心裏不焦燥才怪!


    當下把嘴一撇:“什麽結發夫妻,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本是個寡婦。受了他的花言巧語,不明不白地跟著他跑了出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這會子害得我好苦也!我,我巴不得離了他呢!”


    陳婆子聽了這話,那是瞌睡碰上了枕頭,正中下懷。連忙堆了滿滿一臉的笑道:“小娘子說的話可真?若真是如此,我倒有辦法幫你。不但可以擺脫此人,還能過上衣食周全的日子,不比現在顛沛流離,吃了上頓沒下頓強啊?”


    尤愛姐到了此時。一聽說可以有好日子過,哪裏還顧得上顧守禮,趕緊賭咒發誓地說:“我說的話。並無半字虛言。若大娘能讓我脫離這種窘況,我必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就是了!”


    陳婆子不慌不忙地把富戶托自個兒幫他尋個小妾的事情娓娓道來,又添了一篇好話:“你進了門,雖說是妾。總好過跟著現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好;再說了,你跟了富戶,有吃有穿,月例銀子不會少你的,還有丫環仆婦伺候著。跟現在比,那是天與地的差別呢!你若信得過我。我來幫你說合,到時候別把老身拋在腦後不記得了就是!”


    尤愛姐也換了一種甜蜜蜜的腔調:“大娘若能助我,日後你就是我的親人呢,反正我在此處並無親眷故舊,便認了您做幹娘吧!”


    自此,陳婆子便和尤愛姐認了親,狼狽為奸起來。陳婆子曉得尤愛姐手頭上沒錢,先墊了銀子幫她買衣裳,脂粉打扮得光鮮靚麗,再領著那富戶上門來相看。


    至於顧守禮,全被蒙在鼓裏。雖然瞧見尤愛姐打扮一新,有些奇怪,卻不肯盤問,以免引得尤愛姐和自己吵鬧。


    倒是尤愛姐自個兒尋了些言語解釋了一番,說是隔壁的陳婆子幫她找了份工,給一家富戶做洗衣婦,比自個兒接散活做要賺得多些。顧守禮自然沒啥理由阻擋,畢竟此時衣食都靠著尤愛姐。


    那陳婆子對富戶介紹尤愛姐和顧守禮時,隻說她是個寡婦,跟了哥哥來此討生活,不想哥哥病了,因此連回家的路費都沒了;財禮也並不多要,隻要自家妹子過得好,做哥哥的也就感到欣慰了!


    尤愛姐本是個水性楊花的性子,見那富戶雖然四十來歲的年紀,並不算很老,長得也還看得過去,主要是貪圖他家境好,若做了他的小妾,日後也能擱手架腳的有人伺候,不用幹活,也不用操心吃喝,心裏早就千肯百肯。


    於是下了一番心思來奉承勾搭這富戶,她長得有兩分姿色,又慣會風月,因此就打動了那富戶的心,願意將她納為小妾。


    因為尤愛姐巳拜了陳婆子為幹娘,所以一切事宜都是陳婆子出麵,尤愛姐推說她哥哥因為生病,把腦子病糊塗了,凡事不須問他,就是問了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富戶自然圖省事,也懶得和顧守禮接觸。


    到了尤愛姐要進富戶門的日子,也是由陳婆子那邊抬過去的。顧守禮又不是死人,尤愛姐不可能說當著他的麵,就光明正大地拍拍屁股走了人!因此和陳婆子設計給顧守禮灌了些蒙汗藥,待他昏睡過去,弄床大被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將門反鎖了,尤愛姐自去幹自個兒的勾當,哪裏還掛念顧守禮。


    等顧守禮暈天黑地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都黑了,屋裏冷鍋冷灶,連杯茶都沒有。顧守禮喊了半天也沒個人應,掙紮著爬起來,拉門還拉不開。後來實在餓極了,東翻西找半天,在破櫥裏尋到兩個硬梆梆的饅頭,一塊一塊掰下來吃了,噎得真翻白眼。


    尤愛姐夜裏不回來,倒還真是頭一次,顧守禮似乎有了些預感,不由得雙淚長流。倒在硬板床一夜無眠。直到第二天天亮,陳婆子才將門鎖開了,走進來不冷不熱地同顧守禮說:“顧家大郎,你家小娘子不會再回來了,她此刻巳成了富戶的小妾,日子可比跟著你過得安逸多了。”


    顧守禮雖然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聽了陳婆子這話,還是驚得手足冰冷,揚手在床板猛猛一拍:“這賤人,連我都不說一聲,就這麽跟著別的男人走了?”


    “你也不必怪她,她是個女人,女人跟個漢子,自然有她的想頭。跟著你這樣的,連衣食都沒法子保她周全,她又何苦來著?淨等著餓死不成?”陳婆子冷冷地看著顧守禮,翻了個白眼。


    他瞪著陳婆子問:“那富戶不曉得有我這麽個人嗎?不曉得我和她是啥關係嗎?”


    “曉倒曉得的,尤娘子說你是她哥哥,因為生病病得糊塗了,所以凡事都不與你商量!”陳婆子撇了撇嘴,反正如今生米煮成了熟飯,她也不怕顧守禮能怎麽樣!說起來,一個外鄉人,還拖著個病體,能做出什麽事來?


    “為啥我昨日睡得這樣死,竟是一些兒動靜也沒聽見?”顧守禮不甘心地想問個明白,就是死也不願做個糊塗鬼。


    陳婆子到了此刻倒也不瞞他:“怕你清醒時做出啥傻事來,因此在你的飲食裏添了些蒙汗藥,你便睡得豬一般。”她的語氣是輕蔑的、


    顧守禮怔了怔,突然就想起自己臨走的那一夜,用蒙汗藥藥翻了朱氏,再偷走了她私藏的銀子的事情。怪不得昨日大白天自己就睡得這樣死,原來是服了蒙汗藥的緣故,果然是天道好還!自己病體還未痊愈,手上一分銀錢也無,真要在這異鄉窮困潦倒至死嗎?


    顧守禮全身仿佛浸在冷水裏頭,一時間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半晌嗬嗬嗬地笑了起來,笑得分外磣人,分外淒慘,嘴裏喃喃道:“真是報應啊,報應!我為她拋妻棄子,到頭來便落得這樣的下場!”


    那陳婆子被他的笑聲嚇得倒退了一步,還是鎮靜著自己道:“尤娘子說了,她與你緣分巳盡,從此後你再不必掛念於她。總算她對你不至於太過無情,留下些銀子在此,囑咐我給你當路費,你還是早些回家鄉去吧!”


    說著拿了一塊銀子,約摸有二兩的樣子,往顧守禮手中一塞,再不願同他廢話,自顧自地走了,拋下顧守禮獨個兒發癡!


    其實這富戶拿了二十兩銀子當作財禮錢,尤愛姐拿了五兩出來給了陳婆子,沉吟了半天,分了二兩銀子給顧守禮,免得他身無分文死在外頭,倒是自己做了孽。不如給他些路費,讓他回楊柳洲算數。


    剩下的銀子,尤愛姐就收進了自己的荷包,今後日子長著呢,有銀錢傍身,總要好些!她對顧守禮並無半分內疚不安,反覺得一個男人要是沒本事,落到這步田地,那是他自個兒活該!


    自己念著舊情,才會拿些銀錢打發他,不然就是一毛一拔,誰又能說半句閑言?就是說了,老娘隻當他放屁,半個字也不要聽!


    顧守禮拿著二兩銀子,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倒象個癲子一般。後來餓得狠了,去街上買了些肉食吃了,倒頭又睡。睡了一覺起來,心裏有些明白過來了,自己這場私奔,就是個笑話,又是個悲劇!尋思了半天,覺得除了回楊柳洲,再也沒有第二條路好走,因為他此刻身子骨不好,根本連養活自己都辦不到!


    手裏這點兒銀子,又不夠用一世,索性厚了臉皮,回了楊柳洲再作道理,總好過將來成個孤魂野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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