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妹妹的遊記。”舒寧看著秦鑒之疑惑的樣子,低聲對他說,“去年一年家裏出遊過幾次,妹妹寫了幾篇遊記,這兩天說是要整理出來。”


    “寫遊記?”秦鑒之玩味的看著舒玉,似乎有些驚訝。


    “妹妹雖然並不喜歡吟詩作對,但是遊記寫的不錯,連老爺和太太都誇過。”舒寧與有榮焉地道,“難得的是沒有匠氣,每一篇都新奇可愛,讀來順口。”


    “能讓你這麽誇獎,大概是真不錯。”秦鑒之心不在焉的說,伸手抓住快要掉落的一張紙,抽出來細看。


    舒寧也湊過來,看著紙上的文字,笑道:“這是有一回我們去山上玩,途中看到一棵幾人合抱的老樹,便改了行程,朝著沒走過的山路去,誰知恰好遇到山中降雨,幾個人差點迷了路,一點都不像她寫的那麽輕鬆自在。”


    “淒風冷雨之際,亦能談笑自若,儼然有不懼風寒之勇氣,更兼豁達暢快之氣度。”秦鑒之低頭細看,輕聲默念著文老爺在旁邊的批注,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舒玉沒注意男孩子們的對話,還在翻看自己的那幾卷稿子,手裏還記錄著順序,感覺到有人靠近,還當是舒寧,笑著抬頭看過去:“哥哥比試結果如何?”


    這麽一抬頭,正好對上秦鑒之深思的眸子,舒玉不由得一怔,扭過頭看舒寧。


    “都是門外漢,哪裏還說的上什麽比試,讓內行看了不得笑掉大牙。”舒寧笑著搖搖頭,指了指舒玉手上的東西問,“這是做什麽,把過去的東西翻出來看?”


    “先不告訴你。”舒玉故作神秘地道。又笑,“哥哥應該比湯頭歌或者辨識藥草。”


    “那我豈不是占盡了便宜,勝之不武?”舒寧哈哈大笑。沒有抓著舒玉繼續問,而是順著她的話轉了話題,回頭看著秦鑒之。躍躍欲試。


    “我沒有你那樣治病救人的良善之心,對那些東西也沒什麽興趣。”秦鑒之揚起一邊的眉毛。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知道什麽樣的草藥能止血?還知道受了傷要怎麽處理?甚至還懂基本的藥理?”舒寧疑惑的看著秦鑒之,語氣變得怪異,“當時你幫著我說話的時候,還說的頭頭是道,我以為你是對這些感興趣的。”


    舒寧一直以為秦鑒之和自己的友誼是建立在對草藥的喜歡之上,兩人的聊天也經常圍繞著治病救人,一開始是李夫人的病情。後來還有一些他接觸過的病人,秦鑒之對跌打損傷之類頗有心得,說出來的方法屢試不爽,讓舒寧十分欽佩,舒寧甚至還想過替秦鑒之引薦自己的老師,後來又因為顧忌秦鑒之的自尊心才作罷,可沒想到秦鑒之如今居然說了這樣的話。


    他對行醫沒興趣?


    沒興趣怎麽能和他說那麽多草藥的采摘地點?沒興趣怎麽能知道摔斷了腿要怎麽急救?沒興趣怎麽還能知道一些藥材的毒性和藥性?


    “是真沒興趣。”秦鑒之的語氣轉淡,似乎並不喜歡這個話題,“不過是之前曾經借住在一個老大夫家一陣子,後來還為了住宿的費用采了一段時間的草藥去賣。因此知道了不少。可知道不代表有興趣,我那是情勢所逼,你這是真心喜歡,不一樣。”


    一席話說得舒寧麵紅耳赤。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忘了……”又再也說不下去。


    “無妨。”秦鑒之搖了搖頭,對舒寧笑笑,“你喜歡什麽,自然會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應該喜歡,甚至不能理解為什麽有人會不喜歡,這也是常事。”


    “說的也是。”舒寧頓時釋然,笑了起來,又好奇的問,“可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究竟喜歡什麽,說起來,你精通跌打損傷的藥草,可又不喜歡從醫,你自幼習武,又懂得排兵布陣,應該是喜歡從武,可你又刻苦讀書,甚至學著作詩,前幾天還說要去觀瀾書院,我實在搞不懂你到底打心眼裏喜歡什麽。”


    秦鑒之聽了舒寧的話,怔了一下,苦笑道:“舒寧啊舒寧,你可真是我的好友。”


    “怎麽?”舒寧回視秦鑒之。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有幸,能夠有如此安穩的家庭,又有如此縱容的爹娘,”秦鑒之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卻帶著真誠,伸手阻止舒寧的插話,繼續道,“更不是所有人都有如你一般的堅定信念,堅持著自己想要的,絕對不放棄。”


    秦鑒之的目光不由得轉向旁邊托著腮細聽他們談話的舒玉。


    舒玉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碰到秦鑒之的目光,也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躲閃,更沒有裝作在忙自己的,她可是在光明正大的聽兩人對話。


    秦鑒之想起曾經見過的另一個舒寧,那是一個愁眉苦臉的瘦弱中年人,顯然那一個舒寧並沒有眼前的這一個那麽幸運,被迫不斷的參加科考,後來憑借家中關係尋了個差事,兢兢業業本本分分的做事,倒也是平淡安穩的一生,隻是那個舒寧遠沒有現在的舒寧這樣對生活的無限滿足和愉悅,他在讀醫書的時候雙眼幾乎在閃光,和讀經史子集時候的頹唐全然不同,和那個被生計消磨了生機的中年男子,判若兩人。


    舒寧聽了秦鑒之的最後一句,不由得赧紅了臉,聲音放輕:“你說的對,我實在是個幸運的人。我是仗著爹娘的疼愛和弟妹的寬容才敢如此,實在沒有盡到一個當大哥的責任。”


    “可如果換了你在我這個位置,也未必見得做的比我差,”秦鑒之笑著搖頭,“我在很多事情上,並沒有你那麽從容鎮定,更沒有你那麽放得下。”


    秦鑒之有時候覺得自己甚至太貪婪,就是因為這樣貪婪,才造成什麽都想要,什麽都得不到,甚至為了得到,失去了所有。


    隻是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變。


    秦鑒之的目光再一次瞥向舒玉,換來她一個困惑的眼神,然後他被這雙目光清亮的眼安撫了,不由得低下頭,舒了一口氣。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麽?”舒寧安靜的看著秦鑒之,低聲道,“就算你現在為了家裏的事情,不能如願,起碼還能存一個念想,你若是想放棄,我替你記著,我想將來總有一天,你也能夠如願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


    秦鑒之看著舒寧,麵上露出一個微笑,為難的搖了搖頭:“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問我,我之前從來沒想過。”


    “這種事情還用想嗎?”舒寧吃驚的看著秦鑒之,“最喜歡什麽,難道不是不經思考就能確定的?”


    “不經思考就能確定?”秦鑒之皺起眉頭,低頭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抬頭苦笑,“想不出。”


    “那你小時候,有沒有什麽喜歡的?”舒寧回想了一下,笑了起來,“我年幼的時候,就喜歡擺弄家裏的那些花草,現在轉而學醫,家中擺弄花草的變成舒玉了。”


    舒玉在旁邊跟著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喜歡什麽。”秦鑒之的聲音裏沒什麽情緒,“隻是被逼著不得不做什麽,什麽事情一旦認真去做,也能找到它的迷人之處,時間長了,也覺得自己大概是喜歡這一行的。”


    回想起過去那些刀光劍影的日子,秦鑒之的手微微收攏起來,像是在握住他曾經用過的兵器,神情中也帶出些留戀和迷惘,可是下一秒,他又立刻捏緊了拳頭,皺起眉頭來。


    他分不清自己是迷戀那種生活,還是排斥那種生活,那樣的生活曾經帶給他極大的好處,也曾經帶給他更多的傷害,而這一次……


    “哪一行?”舒寧的好奇打斷了秦鑒之的思緒。


    “沒有哪一行。”秦鑒之笑容轉淡,對舒寧搖了搖頭,“我隻是隨便說說,我沒有你那麽明確的目標,現在想著什麽事都嚐試一把,找一找真正合適自己的事情來做。”


    不管他在那一行是不是真正有天分,他都不想再重蹈覆轍,就算是為了母親能生存下去,他也不會再走上同一條路,而另一條路要怎麽走,他還在努力嚐試。


    “這樣也好。”舒寧沒察覺秦鑒之情緒的轉變,興奮的點了點頭,“既然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不妨更多的嚐試一下,習武有習武的好處,讀書也有讀書的樂趣,總之一定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


    秦鑒之看著舒寧單純的臉,不由得笑了笑,點了點頭。


    “或許你其實也挺喜歡行醫的?”舒寧忍不住還是將秦鑒之往自己的方向引導,他實在喜歡有一個能和他一起交流醫術的人。


    “我或許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秦鑒之遺憾的對舒寧堅定的搖了搖頭,“但是我想我還是可以確定自己不喜歡什麽。”


    舒寧沮喪的垮下了肩膀,半天才抬頭,勉強笑道:“好吧,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見得非得要做同樣的事。“


    秦鑒之看著舒寧可憐巴巴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由得點了點頭。


    “也沒準兒,過幾年你會發現,自己還挺擅長作畫。”舒寧對著秦鑒之擠了擠眼睛,對著桌麵上已經幹了的字畫比劃了一下。


    “說的也是。”秦鑒之居然點了點頭,湊過去看自己那幾筆畫,還笑了起來,指著上麵差點劃破紙張的一道線說,“我看這個就不錯。”


    舒寧哈哈大笑,書房裏的氣氛一片融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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