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衣發誓,她是頭一遭遇見這麽能絮絮叨叨的人。


    大概李金香講故事,總是要以從前開頭,一直講一直講,事無巨細的一直講,講到無話可說了,方才結束。


    “你說姓許的摔了一跤,怎麽摔的,為什麽會摔,摔到什麽東西上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他出門,手上帶著包袱嗎?”


    李金香的注意力一下子從柴祐琛養了外室這件事上挪開了,她想了想,說道,“哦,他撞到了周小娘子擺在過道上的箱籠。也不算摔,就是踉蹌了一下,趴在了地上,很快又爬了起來。”


    “是在哪個房間門口?”


    不等李金香發散,謝景衣趕忙問道。


    “就是從天字號,快到地字一號的時候。我當時就蹲在那附近塞被單,記得很清楚。周小娘子要換被褥,箱籠都打開了,橫七豎八的放著,被絆道也是正常的。”


    “許公子摔了,都沒有人給眼色,當時我還在心中感慨呢。”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他出門的時候,帶包袱了麽?”


    李金香搖了搖頭,“這我就沒有注意看了。”


    她說著,有些慌亂的說道,“我有沒有幫到你?”


    謝景衣一愣,點了點頭,“多謝了。雖然我真的是來走親戚的,但你說的這些,我會幫你轉告給官府的。”


    李金香啊了一聲,紅著臉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家原本還算衣食無憂,但後來出了個好賭的小叔叔,把家底子輸了個幹淨,一家子人,隻能夠給地主種地。”


    “我嫁的這家是清貴讀書人,也幫扶不了娘家。我日日愁苦,可不想杭州竟然鬧了青苗。我那年初二,回去見阿爹阿娘,他們眼睛都變亮了一些。”


    “種田人,就是要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地,心中方才不慌。我阿爹常說,原本是貪官亂來,但多虧了謝監州,還有齊國公,我們方才得了真好處。”


    “大恩大德,我們平頭百姓也沒有什麽可以回報的,今日若是能夠幫上一點點小忙,我也高興了。我們母女二人在鎮上生活不易,不想惹上麻煩,不是故意騙小娘的。”


    謝景衣笑了笑起了身,“如此多謝了,我許久不見,怕是我的車夫要尋我了。”


    李金香點了點頭,依舊是開了後門,先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無人注意,這才請了謝景衣出門。


    “金香,金香,你過來看,唉,唉,唉,我叫你不要惹事……你看這得了人家的銀子,如何能還啊!”


    李金香循聲過去一看,隻見她之前挑的水桶底部,躺著一個小銀錠子。


    “阿娘,我追上去還給她。”


    老婦人看了看李金香的手,搖了搖頭,“金香,你的手都泡爛了,這銀子咱們啥也不敢,尋個好郎中,把手治上一治……”


    ……


    謝景衣出了門,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兒,提溜了幾盒胭脂,便去了對麵的富恒樓。


    青萍鎮雖然隻是一個鎮子,但因為離京畿近,過往人多,倒也十分的繁華,這富恒樓雖然不如京城酒樓奢華,但也幹幹淨淨,讓人平生好感。


    謝景衣一進門,李杏便迎了上來,“小娘……”


    謝景衣微微頷首,跟著李杏去了雅室,柴祐琛已經坐在裏頭等著了。


    謝景衣先對著李杏拱了拱手,“委屈你了。”


    李杏一愣,隨即笑眼彎彎的,“當嬤嬤挺好的。”


    謝景衣咧開了嘴,伸手就想拿桌上的茶點往嘴裏塞,卻見那碟子嗖的一下移開了。


    “小氣吧啦的,吃塊點心怎麽了?我都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塊點心便塞入了她的嘴中。


    “先淨手,多大的人了,連青厥都不如。”


    謝景衣艱難的包了一嘴,含混不清的說道,“青厥吃草料之前,是先洗腳了,還是先涮牙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柴祐琛想了想,“它先喝水,然後噴出來,便是漱口了。”


    柴貴抽了抽嘴角,公子啊,它不是噴出來,它是嘴漏……


    謝景衣懶得理會它,去一旁的銅盆裏淨了手,在柴祐琛的對麵坐了下來。


    “結果如何?聽說腦袋掉下來了?”


    李杏驚訝的搖了搖頭,“哪裏來的流言蜚語?是骨頭紮進了五髒六腑死的。他身上有很多傷痕,死之前應該被人嚴刑逼供了。那逼供之人手很生,看來不是熟手,一不小心,過了火。”


    “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也不曉得,做了什麽招人怨恨的事情,竟然下如此毒手。”


    “死因很明確,沒有什麽好質疑的,也沒有什麽遺物。”


    “也是不易”,謝景衣歎了口氣,她說著,看向了柴祐琛,“我要東西,你要什麽?”


    柴祐琛給謝景衣沏了茶。


    李杏頓時明了,“要不我先出去逛逛?”


    謝景衣搖了搖頭,“麻煩你,讓車夫跟著,去對麵那戶人家,尋一個叫張桂花的,她會帶著你去尋我姓錢的姨祖母,到時候你就說全都不是,搞錯了,原來姨祖母住在浮萍鎮就是了。”


    李杏滿頭黑線,這姑娘到底又張嘴說了什麽胡話,給自己設定了個什麽奇葩身份,如今竟是又要圓回去了。uu看書.uuanshu.om


    “知道了。”她說了,出了門,柴貴見狀,忙也跟著出去,守在了雅室門口。


    “我們在查鳳萍縣的案子,許師爺帶著那賬冊,就是要來京城交給我們禦史台的。卻不想,臨到京城門口,到底沒有走進去。”


    “他的恩師,便在禦史台任職。”


    謝景衣歎了口氣,頭鐵的人,總是死得早,可沒有頭鐵的人,這世道便會一成不變,最後死寂下去。


    “我拿了賬冊,八成也是要給禦史台的,任務並不衝突。我先說了,你能確定許師爺確實隨身帶著賬冊嗎?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我,我不一定帶。”


    柴祐琛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他若是進客棧的時候,賬冊在身上,出門之後就沒有了。那麽在他進出門一炷香的時間內,他把賬冊轉移了。”


    “他隻停留了一炷香時間?你怎麽知道?”柴祐琛疑惑的問道。


    謝景衣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山人自有妙計。”


    見柴祐琛鄙視的眼神,謝景衣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有人瞧見了。他在這一炷香時間裏,撞到了別人的箱籠,然後摔倒了。再之後進了地字一號房,很快又出來了。”


    柴祐琛站了身,“走,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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