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弟走遠了,趙大公子也向傅清玉告別,他望著麵前這位十一歲的小姑娘,唇邊噙了笑意,吟誦道:“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裏征。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從茲去,蕭蕭班馬鳴。”他朝傅清玉微微一笑,伸手輕撫著她的鬢發,“小姑娘,我也要走了。”


    傅清玉深呼一口氣:“趙大公子,”你要保重。還有,多謝你。”


    趙大公子笑笑,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沒再說話。轉身瀟灑上馬,招呼阿列、阿昭過來,三人策馬而去,一時之間,塵煙飛揚,消失在遠處。


    傅清玉朝遠方揮手,猛然想起什麽似的,急急朝前跑去,邊跑邊喊:“趙大公子,等一下,你的,你的鬥蓬……”


    塵煙漸散,哪裏還有趙大公子的身影?


    傅清玉呆呆立在原地,雙手輕輕撫摸著鬥蓬。柔軟而溫暖的皮毛,像是用貴重的水貂皮製成,上麵有他的溫度,他的氣息,而他,卻消失了。


    胡三嬌走上來,輕輕扯了扯傅清玉:“清玉,我們回家吧。”


    傅清玉有些落寞,她輕輕點下頭,把鬥蓬解下來,挽在手臂上,另一隻手拉著胡三嬌慢慢朝水邊村走去。


    對於胡三嬌手掌受傷的事情,江氏的反應出乎傅清玉的意料,她隻是心疼地看看,拿過藥酒給三女兒擦上,隻道一句:“小孩子摔幾下才能更快長大。”再沒有像胡大嬌前次額頭受傷那般,又是求不留疤痕的秘方,又是采購什麽大補的藥材。


    傅清玉飛快地從房間裏拿出三四個瓶瓶罐罐出來,一一指給胡三嬌看:“三嬌,你聽著,這個瓶子裏的紅色藥丸,每天清晨服一粒,可讓你的傷口好得更快;這個白色的藥粉,是外用,均勻地灑在傷口上,保證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這個黃色的……”


    胡三嬌聽得頭大,她苦著臉朝傅清玉擠眼睛:“清玉,你怎麽懂這麽多?不用這麽麻煩吧?再說了,這手上留了疤,也沒有什麽……”


    “不行!”傅清玉堅決道,作為一個醫者,她當然苛求完美,同時,跟著薛大娘學東西,多多少少也學到了她的一些嚴謹的作風:“薛大娘說了,女孩子是水做的,生來就是美的,不僅美在臉上,全身都是美的,宮裏的那些貴人們每天還都采了花來泡澡呢!薛大娘還說了,”傅清玉故意嚇她,“手上留了疤,難看死了,以後沒有哪家王孫公子會要你的。”


    胡三嬌嘟起了嘟,傅清玉最後一句起了作用,她不情不願拿起桌上的瓶子,按傅清玉講的倒出一些藥丸,和水吞了下去,再把一些粉末灑在傷口上。


    傅清玉滿意地讚道:“真是乖孩子!”


    胡三嬌不滿道:“清玉,你與我同年出生,你不也是個孩子?怎麽說話總是老氣橫秋,像個老頭子似的?我們之間是不能亂說誰乖不乖的!”


    傅清玉怔了一下,對呀,她又忘了自己隻不過是一個隻有十一歲的孩子了。她尷尬地笑笑:“是哦,我們都是乖孩子。”


    胡三嬌瞪她,她也瞪胡三嬌,最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


    傅府這段時間特別忙碌,因為花燈節過後就要操辦大公子傅光義的喜事了,而花燈節對於傅府裏那些閨閣裏的小姐們而言,又是一個特殊的節日。


    夾竹桃小道上,迎麵走來張婆子,一張不再年輕的臉上精神很足,今天在傅府背後的四合院裏,她剛跟城郊的林家娘子見了麵,告訴她最新消息,新夫人已經決定把“華錦坊”賃給她了。林家娘子聽後,頓時喜逐顏開,親手奉上五百兩銀子做為酬禮,並約定從今往後,“華錦坊”的收入中分兩成給張婆子。


    張婆子不禁有些得意。她張翠花有哪件事情辦不成的?如今有了這一條財路,她覺得從此的生活更有保障。雖然目前她是新夫人的紅人,但新貴之人多喜怒無常,而且把柄被她抓住,說不定什麽時候來個殺人滅口,她要留一手,及早打算才行。


    有銀子就不怕事情辦不成,這幾天她的兒子辦事賣力,常受到嘉獎,升職指日可待。這其中,當然少不了銀子來周旋。人不是常說嗎?有錢好辦事,有錢還能使鬼推磨呢。


    她一想到岑大嬸子失望落魄的那副神情,忍不住從心底笑出聲來,多年來的積怨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暮色沉沉,夜幕降臨,左側的夾竹桃叢林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動。張婆子嚇了一跳,看看四周,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原來舊夫人林氏居住的清波閣。


    清波閣十多年前因林氏的亡故已經廢棄了,多年來無人居住,前些年傳出些鬧鬼的事情,說是一個小丫頭偶爾路過,居然看到一個形若夫人的鬼魂出現在窗紙上,當場嚇得昏了過去,醒來後胡言亂語,被當時還是姨娘的新夫人奏報了老爺,打發了出去,還專門請了一班和尚道士,念經超度,這些年都不見有什麽動靜。難道,這會又鬧鬼了?


    張婆子臉刷地白了。作賊心虛,她居然又想起了那個場景:一個極黑極盡混亂的夜晚,外麵的喧嘩吵鬧聲剛過去,窗外的梧桐樹被急促的秋風吹得“沙沙”地響。她的手中抱著一個初生的新生兒,那個新生兒雖未足月,卻十分強壯,渾身通紅,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掛滿了淚水,不哭也不鬧,漆黑如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她。


    張婆子不禁打了個冷顫,那個小女嬰的眼睛,黑得徹底,卻冷意逼人,如兩把利刃直直地刺到她的心髒裏去。


    張婆子不由弓下身子,仿佛真的被那兩道利刃般的目光刺中般,就在這時,她明顯感到全身動不了,腳踝子似乎被什麽東西抓得緊緊的,一聲飄忽的聲音慢慢隨風飄進她的耳朵裏:“救我,救我……”聲音微弱,卻清晰可辨。


    是五姨娘的聲音!五姨娘臨死前就是這樣求她的!她仿佛看到一個披頭散發,渾身血跡斑斑的人一步一步朝她行來。


    張婆子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嘶聲大叫起來:“你們,你們不要來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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