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芷蘭的靈堂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上,便出了殯。


    墓地在城郊,未出世便已死亡的小公子,也跟她合葬了。


    扶搖陪著青寧在墳前哭了一場,蘇北嶽又在墓前黯然地灑了一杯酒水。


    他身邊四個女人,宋梨花苦守山村等他十五年,林春喬、上官靜、丁芷蘭也都是在他未發跡的時候就跟了他,十幾年來跟著他經過了風風雨雨。林春喬管著內宅,雖不免作威作福,但各種辛苦也是實情,更因為當初的意外而沒了生育能力;上官靜也是同樣,因流產而傷了身子,同樣不能再剩餘;如今,丁芷蘭正值壯年,又因為流產而去了。


    他半生征戰,軍功顯赫,白手起家打下了將軍府這份家業,可謂大盛國新興貴族,偏偏膝下隻有三個女兒,沒有一個兒子,這也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如今,妻妾四人,死了一個,又有兩個沒了指望,唯一剩下的宋梨花,也已經三十多歲,到桐城這麽半年,也全無動靜。難道說,他殺戮太多,折了福澤,老天爺要以無嗣來懲罰他?


    先後的希望破滅,讓這個硬漢子也生出了對命運的懷疑和失望。


    而丁芷蘭下葬之後,青寧就按照林春喬的安排,搬出了聽濤閣,住進了雲霞閣。


    滿心以為林春喬會到聽濤閣抹滅罪證的扶搖和青寧,向慕容借了人,日夜在暗處監視著聽濤閣,但一連兩日,都不見林春喬有什麽動靜。


    “難道她真這麽沉得住氣?”扶搖的信心開始產生了動搖。


    林春喬沉得住氣不要緊,但慕家兄弟卻是明天就要啟程回嘉臨城了。沒有了慕容的幫助,她們姐妹身邊沒有能高來高去的能人,愈發地拿林春喬沒有辦法。


    “或者我們一開始便猜錯了方向。聽濤閣裏並沒有林春喬想抹滅的證據?”


    青寧也開始懷疑起來。


    扶搖蹙著眉,開始將整個事件從頭到尾地梳理,希望能夠再找出一絲線索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這時候,阿棋走進來道:“大小姐,三小姐,二夫人帶人去了聽濤閣。”


    扶搖和青寧都一齊站了起來,對視之下,露出狂喜。


    林春喬終於要有行動了?


    “她去聽濤閣做什麽?”扶搖忙追問。


    阿棋道:“奴婢打聽了。說是四夫人的死。讓將軍很傷心,三小姐又已經從聽濤閣裏搬出來,那院子既然出過死人,便不吉利,二夫人請示了將軍,帶著人。準備將那院子封了。”


    “什麽?!”


    扶搖和青寧都吃了一驚,麵麵相覷。


    林春喬居然不是去聽濤閣找東西,而是要封了聽濤閣?


    扶搖略一思忖。便狠狠地擊掌道:“糟糕!”


    “林春喬果然也夠狡猾。本來四夫人這一死,裏裏外外都有些風言風語,說是給人害死的。她若是到聽濤閣去做些什麽,難保別人跟咱們一樣懷疑起來,反而惹一身是非,所以她幹脆就封了那院子,就算有什麽罪證。她抹滅不了,別人也一樣找不出來。而且日久天長了,就算有罪證,說不定也會被因歲月的流逝而不可考了。”


    青寧的臉色也變了,顯然也是想到了她說的這些。


    兩人一時被這個消息驚得沒了主張,呆坐了一會兒,最終仍是決定去看一看。


    姐妹攜手出了鬆雪齋,一路到了聽濤閣,就見林春喬已經叫人關上了聽濤閣的大門,在門上落下一個沉重的銅鎖。


    銅鎖被鎖上的時候,發出了哢一聲悶響,這一聲仿佛敲在了青寧的心上。


    姐妹兩個遠遠站在樹蔭底下,看著銅鎖落下,又看著林春喬揮散了做事的家丁,然後帶著一票的丫鬟仆婦,嫋嫋婷婷地朝她們走來。


    “原來大小姐、三小姐也在這裏。”


    林春喬看到了扶搖和青寧,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青寧臉色不好看,不遠看見她的臉,把視線移到了一邊。


    扶搖道:“封鎖聽濤閣,是爹的意思麽?”


    “可不是。”林春喬拿起帕子在眼角點了兩下,麵色哀戚道,“芷蘭正值壯年,說去就去了,將軍一心指望的男孩兒又沒了,心裏自然是傷心的,若是這院子開著,他難免要睹物思人,索性便鎖了幹淨。”


    扶搖沉默了。


    這些日子,她們都看得出,丁芷蘭的死對蘇北嶽打擊很大,出殯之後,他就很少在府裏待了,每每天不亮就去了軍營,據說這兩天軍士們都被操練得極狠,昨天晚上,蘇北嶽更是沒有回府,就在軍營裏宿夜了。


    扶搖猜想著,蘇北嶽的低落可能不全是因為丁芷蘭的死,也許還有對蘇家無後這個可預見事實的失望和無奈。


    這時有丫鬟在林春喬耳邊說了幾句,她點了點頭。


    “林夫人和林小姐今兒就要啟程了,大小姐和三小姐可要去送行?”


    林春喬笑語晏晏地望著扶搖和青寧。


    林家母女在將軍府前後住了將近十天,深居簡出,也沒跟蘇家人交流感情,就是丁芷蘭死的時候,給她上了三炷香,對將軍府眾人來說,這對母女的存在感實在是很弱。唯一讓扶搖印象深刻的,就是她們母女初來的第一天,那驚悚的時世妝和刻板腐朽的行為舉止了。


    林家母女在將軍府也不過是稍作休整,誰都知道她們很快就要北上的,如今船已經雇好了,啟程的日期就定在今天。


    扶搖和青寧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但是她們眼下哪裏有心情去送行,更何況,她們並非林春喬所生,林家母女也算不得她們的正經親戚。


    “青寧居喪,不便遠行;我身子也有不適,就不去送行了,勞煩二夫人代我們姐妹轉達,祝林夫人和林小姐一路順風。”扶搖淡淡地對林春喬說道。


    她的答案也不出意料,林春喬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她糾結。隻是點點頭,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扶搖和青寧明明對她有所懷疑,卻也苦無證據,拿她毫無辦法。


    兩人站在樹蔭下,呆呆地望了那冷清的聽濤閣一會兒,最終也隻能黯然地離開。


    林家母女走後第二天,慕家兄弟也就要啟程了。


    比起林家人的北上,慕家兄弟的離開。顯然更加讓人悵然。


    他們在將軍府住了幾個月。已經跟府裏打成一片,蘇北嶽對他們兄弟的賞識,大家都有目共睹,而兩兄弟跟蘇家兩位小姐之間的感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二公子慕揚和二小姐雪華,如今不管府內府外。甚至整個桐城,都在傳言他們會結成連理,那些市井酒樓的長舌婦和好事者。說起這件姻緣來,個個都成了他們感情的見證,仿佛人人都是預言家一般。


    但是靖國侯急召。要他們兄弟盡快回嘉臨城,似乎有大事要跟兄弟兩人商量。


    所以將軍府的人再舍不得,也隻能為他們兄弟倆送行。


    此時,慕揚被雪華纏著膩歪不肯放手,他一味地哄著她。


    而慕容則對蘇北嶽拱手道:“我們兄弟來軍中曆練。前後雖隻有短短數十日,但是深受將軍教誨,教導之恩不敢或忘。”


    蘇北嶽豪邁,認為既然靖國侯讓他們兄弟到東南水軍來曆練,就是對他蘇北嶽的信任和托付,指點他們兄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慕容誠懇地感謝,他也不客氣,照單全收。


    男人之間的惜別,沒太多唧唧歪歪,三言兩語便說完了。


    雪華跟慕揚糾纏完,退回母親林春喬身後,低聲地炫耀道:“慕揚已經答應我,回到侯府後,就會叫人來提親。”


    她這句話說得極小聲,隻有她們母女能夠聽見。


    林春喬不動聲色,隻是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


    慕容和慕揚翻身上馬,衝將軍府眾人揮手作別,策馬徐行,漸漸將眾人的身影都拋在了後頭。


    “可惜,扶搖竟沒來送別。”慕揚歎息了一聲,夾了一下馬腹,走到了前麵。


    落後他半個馬頭的慕容,眉尖微微蹙了一下,側過臉來朝身後瞥了一眼。


    那抹熟悉的倩影,的確是不在。


    心中有點空落落。


    他們兄弟的行裝很簡單,除了隨身親兵之外,並無馬車,嘉臨城和桐城的距離也不算太遠,幾日馬程就能到。


    臨走前,慕容已經向蘇北嶽要了項老虎這個軍士,如今這人也在隊伍之中。


    兩位公子的親隨,雖然都是跟在兩個主子身後,但涇渭分明地各走一邊,誰也沒有跟對方陣營的人主動打招呼。


    這種氣氛,似乎也感染了慕家兄弟,慕容和慕揚一路走來,也沒有一句交談。


    經曆過一些事情之後,這對兄弟已經是貌合神離。


    而對於靖國侯急召他們回嘉臨城的原因,兄弟倆似乎也已經有了一些預感,這種預感本身也是讓他們產生分歧與隔閡的因素。


    隊伍出城後就加快了速度,沿著官道一路奔馳,路邊的民居漸漸稀少起來,視野慢慢開闊。


    項老虎突然策馬上前,對慕容道:“大公子,前麵有人。”


    慕容和慕揚也已經發現了。


    前麵是個路口,一棵大槐樹將官道分成了左右兩條,形成了一個三岔路口。


    此時在槐樹下,立著一人一騎。


    馬上的人兒一身俏生生的水綠衣裳,烏黑的長發被風吹得飄起。


    慕容放慢了速度,到得近了,看清了這人的麵容,嘴角便浮起了一絲笑意。


    (感謝1chenhuihui,聖手著文章的粉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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