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水溶從書房裏慢慢的走出來,站在廊簷下看著院子裏青磚地麵上水銀一樣傾瀉一地的月光,清泠的聲音淡淡一喝:“出來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樹影裏便閃過一個黑色的身影,輕飄飄的落在院子裏,宛如一隻碩大的蝙蝠。


    低沉的聲音厚重有力:“屬下參見王爺。”


    水溶雙手慢慢的背到身後去,下巴一揚,冷聲問道:“有什麽異常的情況?”


    “回王爺,雪空將軍叫屬下傳一句話給王爺。”


    “講!”


    “雪空將軍說,東宮裏,有人刻意接近錦華樓,不知意欲何為。”


    水溶心中一怔,眉頭不自覺的皺緊,聲音也越發冷硬了三分,低聲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黑衣人平地飛起來,如一隻大大的蝙蝠一樣飛到樹影之中,消失不見。


    水溶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在書房的院子裏來回的走了幾步,停在一隻汝窯冰裂紋盆栽石榴盆景跟前,抬手念過一片火紅的石榴花瓣,沉聲叫了一聲:“墨風?”


    墨風於空虛之中忽然現身,出現在水溶的身側:“王爺。”


    “剛剛他們的話你聽到了?”


    墨風點點頭,說道:“屬下聽見了。”


    “你怎麽看,有沒有去查過?”


    “回王爺,屬下派了兩個手下去簡單的查了一下,發現刻意接近錦華樓的那幾個人不過是東宮裏負責針線的婆子,平日裏縱然有些體麵,也僅限於京城內各大繡莊綢緞鋪子中,於其他的事情,卻毫不相幹。在東宮裏,這樣的下人也不隻是這幾個,上上下下,衣食起居算起來,總有二三十個這樣的人。她們不過是看上了錦華樓的針線而已,若非要說她們別有用心,的確有些牽強。”


    水溶冷聲說道:“嗯。你跟雪空說,還是多加注意為好。”


    墨風點點頭,沒有說話。心想隻要關係到那位林姑娘,王爺便整個變了個人,平日裏看著挺冷硬堅強的一個人,居然也會婆婆媽媽起來。如此看來,‘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


    暮雲歸客棧,黛玉和紫鵑等人都坐在繡架前忙著各自的事情。偶爾說幾句玩笑話,大家咯咯的笑幾聲,略解疲勞困頓之意。


    雪空白衣勝雪,悠閑的躺在黑色瓦片之中,頭枕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安靜的看著天上的星星。


    忽然,一聲清亮的笛聲宛如劃破長空的星光一樣,把仰臥在屋頂的雪空驚醒。


    這靜夜裏的笛聲,像是能夠敞開誰的心扉一樣,悠揚飄蕩、綿延回響,縈繞著無限的遐思與牽念,緩緩地飛升。


    升到那有著星辰與皎月的深空裏,和著雲絲曼妙輕舞,如同天上人間的喧嘩化作一片絢爛織錦,一幅無聲的靈動畫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籟……


    一向最討厭吹笛子且最討厭何雋之吹笛子的雪空,一時間也被這笛聲給吸引住,思緒漸漸地飄散開來,仿佛回到十幾年前的時候。


    那時候的雪空跟現在的雪空沒什麽大的區別,惟一不同的是那時的她一頭黑發,現在的她銀發飄飄。


    那時候,北靜老王爺還健在,雪空和墨風二人日夜追隨著老王爺,不是忙於朝政就是拚殺在疆場,生活是那樣的充實,仿佛每一天都有大事發生,每一天都不能苟且而過。


    不像現在,她這個叱吒風雲的白無常,每天要做的隻是守著一個病弱的女子,看她讀書寫字,畫畫繡花,而自己卻終日無所事事。


    笛聲婉轉低沉之時,雪空忍不住歎了口氣,腰間一挺從屋頂上站起來,看了看周圍清泠的月色,丹田處一用氣,人便如一隻輕盈的風箏一樣飛了起來,一路掠過屋宇瓦舍,竟自落在何雋之的院子裏。


    何雋之原本站在院子裏的一棵絨花樹下吹笛子,雙目微閉,根本沒看見雪空飄過來,直到雪空冷冷的出聲喝止時,他才微微一怔,把嘴邊的玉笛拿開。皺著眉頭問雪空:“你這是要做什麽?”


    雪空比他還不高興,尖尖的下巴一揚,冷聲說道:“我警告過你多次了,你怎麽還吹?再吹我叫著客棧的掌櫃的把你趕出去!”


    何雋之一聽這話又淡淡的笑了:“雪空將軍。大晚上的你還帶著個麵具做什麽?反正月色朦朧,大家都看不清你的臉,你帶著個冰冷的麵具,不覺得別扭麽?”


    以往他都是一吹笛子這位白衣勝雪的將軍就出現了。今晚他把《梅花三弄》吹了一大半兒她才來。可見是自己的笛聲打動了她。所以何雋之今晚也有些有恃無恐。


    “少廢話!”雪空玉指一揮,指著何雋之身後的屋門口,說道:“趕緊的滾進去睡覺,否則本將軍叫你今晚睡不成覺!”


    何雋之笑得更深,而且無畏的上前一步,走到雪空的近前,一雙黑幽幽的眸子盯著雪空銀色麵具下的雙眸,低聲說道:“雪空將軍,你是個女的吧?”


    “混賬!”雪空猛然出手,一掌拍在何雋之的肩頭。


    何雋之不過是個文弱書上,哪裏受得了‘白無常’的一掌。就算她隻用了一半的力道,也足以把他拍飛幾丈之外了。


    忽然受了一掌,何雋之根本還沒感覺到肩頭的疼痛,便隻覺得耳邊一陣疾風呼嘯之聲,然後後背一下子撞在身麽上,砰的一聲響,何雋之的身體被彈了回來,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胸口內一陣氣血翻湧,他下意識地張開嘴巴,便‘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趴在地上單手撐地,卻倔強的仰著頭怒視著雪空:“你……你竟敢出手毆打朝廷命官!你莫不是不想活了?!”


    雪空也沒想到何雋之這麽不經打。自己氣憤歸氣憤,但沒想到要傷他,隻是輕輕地一掌拍出去,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隻是她原本是個見慣了生殺予奪的人,驚訝也隻維持了片刻便鎮定下來。她側臉對著虛空之中叫了一聲:“來人!”


    墨色的夜空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輕響,旁邊的樹影裏唰唰飛過兩條黑影,二人同時落地,抱拳躬身,應道:“屬下在,請將軍吩咐。”


    雪空指了指趴在地上嘴角帶血的何雋之,吩咐道:“帶這個人去療傷。天亮之前把他送回來。”


    “是。”黑衣人答應一聲上前去,其中一人伸手把何雋之從地上拎起來,往肩上一抗轉身就要走。


    何雋之立刻不樂意了,搖著頭大聲喊人,卻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點了穴道,隻能嗚嗚嗚的扭動著被黑衣人帶走。


    何雋之的書童聽見動靜跑出來看,卻被雪空一個冷冷的眼神給嚇得把著門口不敢出來。


    “你家公子沒什麽大礙。天亮之前會有人把他送回來,你安心回去睡覺吧。”料理完了何雋之,雪空的心情並沒有好多少,冷冷的聲音讓小書童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脖子,聽了這話後,小心的囁嚅了一聲‘那就好’,便反手關上房門躲到屋子裏去了。


    回去之後,雪空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卻被紫鵑急匆匆的叫醒。她冷著臉打開門,看著紫鵑著急上火的樣子,冷冷的問道:“出了什麽事兒,你急成了這樣?”


    紫鵑輕聲歎道:“姑娘讓我來請雪空將軍過去呢。”


    雪空微微皺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紫鵑無奈,隻有實話實說:“對麵何公子一大早便坐在我們院門口,翠羽一出門嚇了一跳。還沒跟他打招呼呢,他便衝了進來,跟姑娘麵前告了你一狀,說你昨晚把他打得吐血……”


    雪空嗤笑一聲,說道:“你讓他來找我說話。”說完就要轉身回屋。


    紫鵑忙道:“姑娘說了,你若是不過去給人家個解釋,她就去跟王爺說。”


    雪空皺著眉頭回身看著紫鵑,冷酷的反問:“說什麽?”


    紫鵑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哪裏知道姑娘會說什麽,不過將軍你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點事情總不能讓姑娘替你擋了吧?”


    雪空聽了這話又轉身回來,抬手推開堵在門口的紫鵑出門去了。紫鵑趕緊的跟上去,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正屋的門,便見何雋之神色如常的坐在椅子上品茶,而黛玉則坐在離他遠遠地矮榻上,低著頭吹著茶末,一言不發。


    雪空便衝著何雋之說道:“是我打了你,你怎麽不去找我?卻來這裏聒噪?”


    何雋之冷冷的瞥了雪空一眼,把手中茶盞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悅的說道:“我跟你講理?那也要講得通才行。你動不動就揮拳頭,難道我被你打一次還不夠麽?”


    紫鵑轉身去捂著嘴巴偷偷的笑了,卻被黛玉瞧見,瞪了一眼趕緊的打住。


    雪空想起昨晚這小子叫自己‘女人’便生氣,這會兒他又旁敲側擊的說自己不講理,更加可惡。雪空冷聲哼道:“看來昨晚那一拳並不重,你這會兒還有力氣在這裏狡辯!”


    何雋之身為世代書香門第裏那種書生的傲氣一下子被激起來,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質問雪空:“誰狡辯?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誰在狡辯,誰不講理?我不過好好地問你一句話,你一言不發就把我打飛,這會兒當著你主子的麵不說給我賠禮道歉,還說我狡辯?真是豈有此理!”


    黛玉幾乎可以斷定何雋之所謂的好好說話卻被雪空一掌擊飛的緣故了。於是她把手中茶盞一合,輕聲打斷了爭吵的二人:“好了。何公子,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跟雪空將軍爭辯了。我想估計你說了她最不愛聽的話,所以才衝你發火。龍有逆鱗,人有軟肋。你戳到了雪空將軍的軟肋,她能不發火麽?再說,我也不是雪空將軍的主子。她主子是北靜王爺,將軍於國家朝廷是有累累戰功的,她性子急,這公子之前也早就知道的。所以如今公子就不要跟將軍爭辯這些小事了吧?回頭我讓紫鵑好好地燉一盅補湯給你送過去,補補你的元氣,可好?”


    原本何雋之就是來接機找黛玉說話的,此時聽她很難得的說了這麽多,如何還會再糾纏下去?況且她還說讓紫鵑給自己燉補湯,這樣的殊榮可是何雋之想都不敢想的,於是他忙站起來對著黛玉拱手施禮,極有風度的笑道:“既然姑娘這樣說,那雋之從命就是了。”


    黛玉淡淡一笑,對雪空說道:“將軍,何公子這裏沒事兒了,你也別生氣了。人生在世,總有些不順心之事。你乃是見慣生死之人,生與死都能看得開,這些小事又何必總放在心裏?”


    雪空被黛玉說的一怔,心想王爺那麽喜歡這個柔弱不堪的小姑娘也不是沒道理的。此時她淡淡的幾句話,便像是一把細細的銀針,竟然根根都刺進了自己的心裏。那微微的痛之後,便是豁然開朗的釋然。


    於是她淡淡一笑,瞥了何雋之一眼,說道:“姑娘放心,我怎麽會跟個臭書生一般見識。”


    何雋之立刻轉頭瞪眼:“嘿!你說誰是臭書生?”


    雪空看著何雋之氣急敗壞的樣子越發開心,隻淡淡一笑,轉身走了。


    何雋之看她都不跟自己理論,便氣的一跺腳,剛要再質問,紫鵑已經走過來微笑福身:“公子,請問您喜歡什麽補湯呢,鹹淡口味有什麽嗜好?您告訴奴婢,奴婢好去廚房開火。”


    何雋之忙搖頭說道:“多謝姑娘費心,這些小事你交給別人去做就好。何某是什麽人,哪裏敢勞駕姑娘做這些粗活?”


    紫鵑笑著搖頭:“這可是我們姑娘的吩咐,奴婢哪敢不聽呢。公子,您還是跟奴婢來吧,看看廚房裏的食材可都齊備,若不行,還要勞駕您跟奴婢去外邊的集市上走一遭呢。這補湯可是替雪空將軍給您賠禮補身子的,半點馬虎不得。”


    何雋之被紫鵑說的老臉通紅,囁嚅著回頭看了一眼黛玉,卻見黛玉已經起身往繡架那邊走去,對自己和紫鵑的談話,根本是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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