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秋日,天高氣爽,人卻依然慵懶。


    午飯後黛玉便又睡了,近日來她夜裏總是睡不安穩,不過一兩個時辰便會被腹中的孩子給鬧醒,想著小家夥隨著長大了越發的調皮,黛玉的一顆心便完完全全的係在孩子身上。每日裏好吃好睡,但凡不開心的事情都不去想不去問。自然,有太妃的再三叮囑,王府裏的奴才們一個個也不敢做哪些沒眼色的事情。


    太後的病卻越發重了,連著幾日腹瀉不止,人便迅速的瘦下去,不過七八日的光景,整個人便形同枯槁,縱然每日用滲湯吊著,也不過是徒留一口氣罷了。


    水溶從外邊回來,一身的疲憊,進屋時卻發現黛玉安靜的睡在榻上。深秋澄靜的日影透過窗紗,映在她的臉上,溫暖而明晰的一點光,淡得像蝴蝶的觸須,卻無法觸手可及。風吹過花影搖曳,眼前的容顏依稀如同在夢中一般,那些迷離的光與影,宛如瞬息光華,流轉無聲。


    紫鵑端著一盤葡萄從後門裏進來,見水溶站在門口發呆,忙上前去悄聲請安:“王爺萬安。王妃睡了有一會子了,睡前說想吃葡萄,奴婢去取了來。這會兒隻怕也該醒了。”


    水溶抬手,紫鵑忙把手裏的水晶盤子交給他,悄聲一福,轉身退下去。水溶抬手扶開門口的珠簾進屋,黛玉便被這輕微的聲響弄醒了。慢慢的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看見他端著葡萄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笑道:“王爺怎麽做起這等雜事來了?這是剛回來麽?衣服也不換,瞧著一身的風塵。”


    說話間,黛玉已經起身,一邊抬手整理著自己的發髻,一邊喚紫鵑:“去取了王爺的衣裳來換下。”


    水溶站在黛玉的跟前,仰著脖子讓黛玉把他的外袍紐扣一顆顆解開,然後把外袍褪下來,回頭看時卻是蘭姿拿著水溶的衣裳進來。黛玉將換下來的衣服交給她,吩咐道:“送去漿洗。”


    蘭姿答應著,抱著衣服出去了。黛玉親自給水溶換上幹淨的衣服,又問:“累不累?要茶麽?”


    水溶摟著她的肩膀歎了口氣說道:“不累,隻是很想你。”說著,便拉著她坐在榻上,撫著她的臉頰,低聲說道:“太後怕是不行了。萬一真的有事兒,你懷著孩子……我很是擔心,真不知此事該怎麽辦才好。”


    黛玉心中一驚,前幾天進宮去看太後,還同她說了幾句話,不想這麽快就不行了。


    水溶攬著她的肩膀,扶著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裏,難過的說道:“太後很疼我,她若真的不行了,喪事上我肯定要忙的磨不開身。太妃也勢必日日進宮守靈,你有身孕,或許可免去每日進宮。但家中之事卻少不得由你來操持了。想想此事,我真是不舍。”


    黛玉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家中之事王爺不用擔心。隻是太後靈前我不能周全了。”


    水溶又歎道:“若太後的事情真的出來,李氏也不能關在靜淑院裏了。若她出來走動,又怕家裏不消停。你能應付得了麽?”


    黛玉微笑著坐直了身子,看著水溶的臉問道:“若我給她樹正妃的威風,王爺該不會心疼她吧?”


    水溶忙道:“那怎麽可能?我如何會心疼她?若是她對你不敬,立刻就打發到城外的莊子上去吃齋念佛去。”


    黛玉笑了笑,搖頭說道:“隻要王爺不心疼她,就不用擔心我。我雖然沒什麽本事,但自保總還可以的。”


    水溶低聲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記住,時刻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黛玉又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


    一時丫頭上了香茶,水溶喝了半盞,便和黛玉一起去太妃那裏請安。


    二人剛出了靜和院,便見前廳當差的婆子匆匆進來,見了二人忙上前請安。水溶因問:“什麽事兒這麽慌慌張張的樣子?”


    那婆子回道:“回王爺,李夫人來給太妃請安了,在前麵候著呢,奴才進去請太妃的示下。”


    水溶看了一眼黛玉,問道:“哪個李夫人?”


    黛玉輕笑:“你還問我,哪裏還有別的李夫人來?人家許是聽見她們家姑娘被罰去思過了,特意上門來討公道的吧。”


    水溶冷哼了一聲,對那婆子吩咐道:“去叫她進來,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討公道。”


    那婆子忙答應著回前麵去見李延勝夫人。


    李夫人等在前廳,心裏本就有些忐忑。原來女兒出嫁後的第三日她準備好了迎接女兒回門的,不想到了那天等來的隻是陪嫁過來的丫頭寶珠。寶珠回來後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李夫人當時便哭了起來。想著自己的女兒新進門便受這樣的欺負,心裏多少有些不甘。然她也清楚,太妃對自己女兒不滿,而不是王妃,與尋常的爭風吃醋不同,若是女兒過不了太妃那一關,將來在北靜王府是沒好日子過的。


    隻是她又不甘坐以待斃,好歹忍了這幾日,終於等到第九日上便帶了重重的禮物登門賠罪來了。


    傳話的婆子進去報信,是得了李夫人的好處的,不然哪裏會那麽著急進去見太妃?隻是卻不想半路上遇到了王爺和王妃,當時聽見王妃似笑非笑的說了那兩句話,又見王爺動了怒氣,那婆子便屁顛屁顛兒的回來給李夫人報信道:“哎呦呦,我的老夫人啊,我們王爺和王妃恰好出門遇見奴才,奴才便跟王爺回了您來的話兒,王爺說了,教您進去呢。不過……”


    李夫人見這婆子欲言又止,又忙從袖子裏抽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悄聲說道:“凡事還請嬤嬤多多提點。王爺還有什麽話說,請嬤嬤明示,我便感恩不盡了。”


    那婆子拿了銀子之後,方歎了口氣說道:“剛才我們王妃似乎有些不高興啊,夫人進去後還是小心為是。”


    李夫人忙問:“喲,王妃因為什麽事兒不高興啊?”


    那婆子看了看左右無人,又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王妃說,人家許是聽見她們家姑娘被罰去思過了,特意上門來討公道的吧。夫人聽聽這話可是好話麽?您進去後可要小心應對才好,不然的話,惹惱了我們王妃,這趟不但不能幫了側妃,估計更難了。”


    李夫人聽了這話暗暗地咬牙,心想但凡有什麽事兒隻要遇見這個王妃便總沒個好。


    那婆子見李夫人不說話,便笑了笑,說道:“夫人,快些進去吧,若是讓太妃等的久了,更不好。”


    李夫人忙笑道:“是啊,看我真是越老越糊塗了。煩請嬤嬤帶路吧。”


    天氣將近十月,也漸漸地冷了。瑞萱堂裏雖然還沒用地龍,但屋子裏那一尊錯金大鼎裏卻燃上了銀絲碳。縱然屋宇深廣,有那縷縷暖氣和著龍涎香的味道漸漸地氤氳開來,暖洋洋的令人發懶。


    太妃這幾日心情不好,一來擔心太後的病情,隔日總要進宮去探視一番,二來她也擔心太後的事情若真的出來了,黛玉懷著身孕有不知該如何是好。以她的身子,若每日跟著進宮舉哀,必受不了,若不去,又失了皇家的體麵,讓外人瞧著不像話。再加上家裏還有個不叫人省心的側妃。因此,太妃一聽說李延勝夫人來了,便皺著眉頭歎了口氣,說道:“她來做什麽?我身上乏得很,哪有功夫跟她說笑。”


    水溶聽這話,便看了黛玉一眼,說道:“既然這樣,就讓王妃去見她吧。人都來了,總不好不見就讓她回去。”


    太妃點頭說道:“言之有理。王妃就去見見她吧。反正以後這些事情都是你屋裏的事情,你也要學會料理才是。隻不可著急,不許傷著我的孫子。”


    黛玉忙起身應道:“兒媳知道了。”


    水溶身為王爺,不便見女眷,便叮囑道:“就在外間見她,我在裏麵陪著母妃說幾句話,回來咱們一起回去。”


    黛玉點頭應道:“好。”然後起身出去外邊的花廳見李夫人。


    太妃待黛玉走後,看了水溶一眼,抿嘴悄聲笑道:“如今你是一時也離不了你媳婦了。”


    水溶也笑:“母妃不也整天把她帶在身邊麽?難道母妃心疼孫子,兒子就不心疼兒子了?”


    太妃點頭道:“這話倒是。”


    且說黛玉從瑞萱堂的西裏間出來,到得正廳剛坐下,李夫人便隨著那婆子進來了。


    李夫人進門見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幾個丫頭侍立在一旁,並不見太妃,不由得一怔。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見東窗下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便趕忙回頭,卻見黛玉穿著一身銀紅色西番蓮洋線番羓絲的對襟褂子端坐在榻上低頭品茶,旁邊站著一個俏生生的丫頭,梳著雙環髻,卻是一身紫衣。於是不敢怠慢,忙轉身緊走了兩步,上前跪拜:“臣妾參見王妃,給王妃請安了。”


    黛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茶盞交給紫鵑,輕聲道:“夫人請起來吧。”


    李夫人又磕了個頭,方才站起來又賠笑道:“不知太妃身上可好?這幾日聽說宮裏的太後病了,太妃必然每日進宮探視,必然很是辛苦吧。”


    黛玉依然淡淡的笑著,點頭說道:“夫人所言甚是。太後乃太妃的母後,母女情分在哪兒,太後生病,太妃心裏自然難過焦慮。不過勞夫人掛念了,這幾日雖然有些勞碌,但太妃的精神也還好。”


    李夫人笑道:“是啊,太妃的身子骨一向強健。”


    黛玉見她沒話找話,卻一直不開口問她女兒的事情,便輕輕地歎了口氣,問道:“夫人今兒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麽?”


    李夫人忙道:“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就是聽說清芬那孩子不聽話,惹太妃生氣了,所以特來陪個不是,再就是求王妃開恩,讓臣妾把她帶回家去好好地管教管教,省的以後還叫太妃和王妃生氣。”


    黛玉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深了,她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李夫人一眼,笑道:“夫人是怕側妃在王府受了委屈吧?”


    李夫人連忙擺手,福身上前,賠著笑臉說道:“不不……王妃錯會了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怕她留在府上惹王妃生氣,王妃如今懷著身子,可是最嬌貴的,怎麽能生氣呢。臣妾是有些私心,不過是怕那丫頭惹太妃和王妃生氣,若有個好歹的,她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黛玉輕笑:“原來夫人是想抱住側妃的命才想了這麽個好主意。”


    李夫人聽了這話,額頭上便滲出汗來,心想這個王妃的嘴巴真是比刀子還鋒利,怎麽句句都把人往死路上逼呢!隻是她心裏再不滿再不痛快,也不得不繼續討好的笑著,陪著小心說道:“王妃恕罪,是臣妾的拙嘴笨腮的不會說話,若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王妃不要跟臣妾這種粗人一般見識。”


    黛玉又笑:“李夫人不要著急,且坐下說話吧。”


    紫鵑便轉頭吩咐小丫頭:“去給夫人搬個凳子來。”


    果然有小丫頭搬了個繡墩來放在李夫人身旁,李夫人忙福身謝坐,又道了一聲僭越,才敢坐下。屁股一挨著凳子,她才覺得自己的雙腿竟然有些麻木了,想想之前在太妃跟前也沒站這麽久過,心裏不免又記恨黛玉幾分。不過她倒是有涵養的,心裏越是記恨,嘴上就越說些和軟的話:“王妃心底善良,寬宏大量,自然不跟我們家那丫頭計較。是臣妾愚昧,從小嬌縱壞了她。養成了她這不知好歹的性子,太妃和王妃不跟她計較,是我們的福氣。”


    黛玉回頭看了一眼剛過來的徐嬤嬤,問道:“母妃醒了麽?”


    徐嬤嬤會意,忙低聲說道:“沒有呢,太妃睡得正沉,所以奴才有空兒過來服侍王妃。”


    黛玉點點頭,又對李夫人說道:“你放心,她進了我們王府的門,自然就是我們的人。她好與不好,都有太妃教導呢。難道你還不放心太妃?”


    李夫人登時沒了話說,隻得訕笑著說道:“太妃肯教導她,自然是她的福氣。”


    黛玉笑著點頭:“這不就是了?她雖然是側妃,但也隻在我之下。這個家裏上上下下的奴才哪個敢為難她不成?或者說,我們王府裏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貴府上?”


    李夫人忙站起身來說道:“不不,臣妾不是那個意思,王妃千萬別錯怪了我們。”


    黛玉笑道:“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多說了。”


    李夫人忙福身道:“是臣妾魯莽了,還請王妃不要跟臣妾一般見識。臣妾叨擾了這麽久,王妃必然累了。臣妾告退,謝王妃今日一番教導。”說著,便跪下去磕頭。


    黛玉站起身來,抬手搭在徐嬤嬤的手臂上,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夫人說道:“夫人閑了隻管常來,等忙過了這幾日,太妃自然設宴招待你,今兒太妃累了,我也乏了,就不留你了。”說著,便往裏間去了。


    李夫人磕完了頭站起來,紫鵑上前笑道:“夫人,奴婢送您。”


    李夫人強作笑臉點頭說道:“有勞姑娘了。”


    黛玉進了西裏間,水溶已經笑意盈盈的起身,上前去拉了她的手至太妃跟前坐下,說道:“玉兒這伶牙俐齒真是叫人從心底裏打怵啊。”


    太妃啐道:“別胡說。她作為你的王妃,若是那種軟柿子,將來怎麽為你打理府中這些瑣事?你看看那些誥命夫人王妃太妃們哪個是好纏的?若是你媳婦一味的逆來順受,一點威嚴也沒有,你又有什麽臉麵?”說著,又拉過黛玉的手拍著笑道:“你很會說話辦事兒,今兒李延勝的夫人來我們府上,本就沒有什麽善意,她那幾句話母妃聽著就有氣。分明是她沒教導好女兒,還有臉來說接回去。難道我們王府是客棧酒館麽?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成什麽體統?”


    黛玉忙笑著勸道:“母妃跟她那樣的糊塗人生什麽氣。沒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得。”


    太妃笑道:“是啊是啊,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咱們不生氣。今兒晚上有什麽好吃的沒?咱們一家子好不容易湊齊了,也該好好地吃一頓才行。”


    徐嬤嬤忙笑道:“準備了火鍋,還有新鮮的鹿肉,不知道太妃喜不喜歡。”


    太妃忙道:“有鹿肉,倒是烤了吃更好。”


    水溶便吩咐道:“那就叫她們預備鐵篦子和炭火來,再把生鹿肉切好醃起來,等會兒兒子陪著母妃喝兩杯。”


    太妃越發的高興,笑這對徐嬤嬤道:“這樣最好,你快去叫她們準備了。我身上酸痛得很,正要吃兩杯酒方能睡個好覺。”


    徐嬤嬤忙笑著出去吩咐。當晚,太妃和水溶母子二人相對而酌,黛玉在一旁陪坐說笑,隻撿著愛吃的吃一點,酒卻不動,隻叫人把新貢進來的橙子剝了皮兒碾成汁用水晶被子盛了應個景兒而已。


    卻說李夫人回到家中之後,隻覺得腦門子氣得一陣陣的疼,肚子裏又有一股氣沒地方撒,恰好龔氏遞了一杯熱茶來,她又不顧的冷熱掀開茶盞的蓋子便喝,熟料茶太燙,一口熱茶喝進去,頓時把嘴巴舌頭都燙的生疼,於是忙扭臉噴到地上,憤然將茶盞摔到地上,罵道:“不知死活的賤婦!你要燙死我麽?”


    龔氏被莫名其妙的罵了,心裏也不痛快。無奈她是婆婆,自己是兒媳,卻不好與她對著罵。隻是這口氣難忍,於是冷笑道:“夫人何處受了冤枉氣來,回來隻衝著妾身撒?妾身一天到晚的料理內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我又沒出去找野男人,怎麽就成了賤婦了?”


    李夫人雖然不算是什麽書香門第出身,但跟著李延勝這些年在官場上混,也算有了幾分體麵。今日在北靜王府受氣倒也罷了,回來又聽兒媳婦這些話,又哪裏能忍得下?於是冷笑一聲猛然抬手狠狠地抽了龔氏一記耳光,並指著她罵道:“婆婆說話,也有你頂嘴的份兒?若不是你這賤婦當初出去胡說八道,我們家能是今天這樣麽?你還跟我頂嘴,真是反了你了!”


    龔氏被抽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她先是一懵,繼而便撒起潑來,索性把自己頭上的釵環盡數撤掉,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又哭又鬧的叫嚷起來:“你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活夠了……我給你們當牛做馬這幾年你們也使喚夠了……殺了我你再去娶好媳婦,正好又多一副嫁妝使……”


    府中的丫頭婆子有怕事兒的早就躲了起來,有些自以為有臉麵的便進去勸說。


    李夫人氣得渾身打哆嗦,強撐著一口氣罵道:“把這賤婦給我叉出去!”又指著自己的貼身丫頭吩咐道:“你去把大少爺叫進來,讓他好生看看他的好媳婦!真是賢德淑良,無人能比啊!”


    李良崇原本出去了,此時不過剛回來,正在房裏跟小丫頭調笑,忽見上房的丫頭急匆匆跑來回道:“大爺大爺,不好了,大奶奶正在夫人的屋子裏鬧呢!夫人叫你立刻過去。”


    好事兒被撞散,李良崇也是滿肚子的邪火兒沒地方撒,於是罵道:“鬧什麽鬧?直接捆起來丟馬圈裏去拉到!”


    在他懷裏的丫頭是龔氏的陪嫁丫頭,聽了這話便啐道:“呸!這也是大爺說的話?好不好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奶奶跟了大爺幾年,就是這樣的結果?”說著,便推開李良崇自己掩了衣裳匆匆出去了。


    李良崇懷裏沒了美人,便生氣的扯上衣裳,在屋子裏轉了幾個圈,終於發現牆上的寶劍,於是抬手摘下來便往外衝去。


    龔氏的陪嫁丫頭見李良崇拿著劍出去了,心知不好,忙一路追著往上房去。他們兩個趕過來的時候,龔氏還在李夫人的屋子裏撒潑,李良崇進院門便嚷道:“該死的賤婦!再撒潑老子誅了你!”


    李夫人聽見兒子來了,心裏越發的生氣,便對著門口罵道:“不知死活的下流種子!還不把這潑婦給我叉出去!我……我這就死給你們看!我也不活了,索性大家都死在這裏,樂得幹淨!”說著,她便要去撞頭。


    婆子們趕緊的上前拉住,七嘴八舌的又叫又勸。李良崇聽見母親尋思,心中怒火更盛,一腳衝進來,倉啷一聲拔出寶劍,便衝著龔氏刺過去,並一邊罵道:“該死的賤婦,你作死,爺就成全了你!”


    龔氏還不知死活的坐在地上大哭大叫,尚不知那利劍已經到了她的背後。龔氏的陪嫁丫頭氣喘籲籲的跟了進來,眼見著李良崇的劍就要刺過去,嚇得尖叫一聲衝上去推了李良崇一把,李良崇身子一歪,劍走偏鋒,隻劃了龔氏的後背一道之後,刺到了旁邊的繡蹬上。


    那丫頭的一聲驚呼,把屋子裏的人都嚇傻了。哭罵之聲立刻停住,亂哄哄的屋子立刻安靜下來。


    那繡蹬乃紅木所製,十分的堅硬,李良崇的劍並未刺進去多少,隻把繡蹬給戳倒在地,咕嚕嚕滾了幾圈後便停了下來。


    龔氏隻覺得後背上有絲絲涼意侵入骨髓,伴隨而來的便是徹骨的痛,她尚且不明就裏,隻慢慢的回頭看時,卻見一串串的血珠子濺在李良崇和那丫頭的臉上,那丫頭還壓在李良崇的身上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雪白的肌膚上那猩紅的血點子正緩緩地往下流淌著,觸目驚心,分外猙獰。


    “啊——”龔氏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聲尖叫,頓時昏厥過去。


    龔氏的陪嫁丫頭登時清醒過來,一邊撲向龔氏,一邊大聲叫道:“殺人啦!殺人啦……奶奶醒醒啊……奶奶……”


    李夫人和李良崇頓時驚醒,滿屋子的人便如炸開了鍋一樣,比先前更亂了幾倍。


    這一個夜晚,注定了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李延勝在兵部料理公務至深夜方回,見家裏雞飛狗跳的不成樣子還沒來得及發火,便有家人匆匆進來,回道:“老爺,宮裏傳來消息,太後薨逝了。”


    李延勝心裏咯噔一下,身上頓時覺得一陣陣的寒意,皺眉問道:“皇上可有旨意傳出來?”


    家人躬身回道:“此時還不知道,這話兒是娘娘宮裏的張公公叫小太監王喜悄悄地傳出來的。聖旨恐怕還要過幾個時辰才能下來。此時,皇上正在審問太醫。”


    李延勝皺著眉頭看了看外邊沉沉的夜色,忍不住歎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果然,三更時分便有旨意傳出來,令四品以上文武官員皆入宮舉哀,五品以下文武官員皆在家聽候旨意。


    李延勝原本身為二品大員,如今不過是個從五品,自然是不用進宮舉哀了,並且,他也是有心無力。麵對躺在床上唉聲歎氣的夫人,和垂頭喪氣的兒子,還有重傷的兒媳,這個曾經征戰過沙場的將軍頓時有了一種山窮水盡的感覺。


    太後薨逝,水溶和太妃皆入宮舉哀,黛玉有身孕夜間不宜出府,況且太後剛薨逝,她也不好接著過去。太妃命她好生呆在府中,等天亮後再進宮去。宮中之事,她一力承擔。並歎道,實在不行,就讓李氏出來隨她進宮舉哀,也不想讓黛玉挺著個大肚子進宮去來回的折騰。


    畢竟這種事隻要大麵上看的過去就好,盡到君臣之義也就罷了。縱然是在百姓家,也沒有外甥媳婦給外祖母去守靈的道理。


    水溶雖然不願意讓李清芬在這個時候出來攙和,但十日禁足已經滿了,況且她已經入府,若無大錯,休出門去是不大可能的,若是怕被別的王府揪住錯誤,也隻好讓她出來暫時湊數了。


    黛玉也很是感念太妃的疼愛,雖然知道太妃是衝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但這份情誼卻是實實在在的。否則以黛玉的身子,大半夜的起來折騰入宮之事,怕是熬不到天亮便要小產了。


    水溶臨走前又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又叮囑紫鵑好生服侍,方才去了。


    夜半三更時分,黛玉在夢中被猛然驚醒,睡是不能的了,隻好靠在床上出神。


    紫鵑隻得披上衣服進來陪伴她,因怕黛玉害怕,遂又把雪雁,翠羽和蘭姿都叫進來,說道:“索性大家都睡不成了,倒不如湊在一起說些話混一混,等一會兒王妃困了也好接著睡。”


    蘭姿忙道:“既然這樣,那奴婢去吩咐小廚房捅開爐子給王妃做點吃的吧。”


    黛玉點頭道:“我正覺得餓呢。昨晚和太妃王爺一起隻顧著說笑,到底沒吃多少東西。昨晚那山藥粥倒是好,你問問她們還有沒有,若有,且熱一盅來,你們也順便吃點吧。”


    蘭姿答應著下去,翠羽便去準備碗筷筋箸,雪雁去收拾矮榻,擺上了炕桌。


    黛玉便拉著紫鵑,悄聲的問道:“我之前叮囑你的事情怎麽樣?”


    紫鵑便靠在床上挨著黛玉,低聲說道:“奴婢悄悄地打聽過了,蘭姿並不是這府裏的家生奴才,她六歲時被水安買進來原是要給他老婆使喚的,水安家的卻忽然發現這丫頭識字,又細問她家的家世,卻說是南邊來的,家裏因被連累,抄了家的。之前也算是富足家的小姐。水安家的想著讓一個做過小姐的人給自己使喚,未免糟蹋了,才將她送給了太妃。太妃也是看中了她讀過書,才留在身邊教導了幾年,後來給了王爺。”


    黛玉歎道:“這麽說來她倒是個可憐人。”


    紫鵑又悄聲說道:“這些日子奴婢一直點撥她,她倒是個聰明人,之前那些心思也絕了。主要是太妃如今看重王妃,再也沒單獨叫她問過什麽話兒。她倒是個細心的,主子覺得她順眼,奴婢便叫她進來服侍。”


    黛玉笑道:“罷了。你瞧著辦就是了。不過如今太後的事情一出來,恐怕你的婚事也不能大辦了。再說了,縱然你嫁過去,依然每日過來當差,我是離不得你的。”


    紫鵑羞澀的笑道:“王妃三句話說不完就要取笑人家。”


    蘭姿剛好端著山藥粥進來,笑道:“這粥他們一直在爐子上燉著呢,這會子剛好用。”


    雪雁和翠羽忙湊上來服侍著黛玉往矮榻上去吃粥,黛玉用了大半碗,剩下的便叫她們四個人分了。


    然後主仆幾人又圍在一起說了會兒閑話,黛玉的困意又上來時已經是四更天的光景了。黛玉便要不睡,紫鵑勸道:“好歹再睡一個更次,等天亮了進宮也來得及。”


    黛玉聽她的勸,果然又躺下睡了。折騰了大半夜黛玉困極了,一覺睡到天亮才醒。


    起來時,水溶和太妃已經從宮裏出來,太妃一臉的悲痛,水溶也很是難過。黛玉接了二人進來勸了一陣子,又瞧著太妃用了點早飯,太妃說道:“按照規矩,我們每日都要進宮的。下午還要進去磕頭,我已經同皇後說了,你有身子,不宜來來回回的折騰,這幾日就別進去了。等過了頭七你再進宮去給太後磕頭。三七之後準備送靈柩去安奉皇陵,你也不必跟著去了,到時候隻叫李氏隨著我走一趟也就罷了。”


    黛玉忙答應著,又謝了皇後的恩典。


    水溶歎道:“母妃節哀,這一個月的光景且有的累呢,昨晚半夜進宮,這會子也必是乏了,請母妃進去躺一躺,下午時兒子再過來,咱們母子還要進宮去。”


    太妃歎道:“你也累壞了,且跟王妃回去睡一會兒吧。我這裏也不缺人伺候。你們白守著我也是傷心。”


    徐嬤嬤忙勸道:“人死不能複生,太妃請節哀順變。您看著王妃肚子裏的孩子,也該保重自己個兒的身子。”


    太妃看了看黛玉隆起的肚子,仿佛看到了幾分希望似的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們不必為我擔心。”


    水溶和黛玉服侍著太妃進臥室後,又叮囑了徐嬤嬤一番方雙雙退出來。


    回房後水溶頹然歪在榻上,拉過黛玉來摟在懷裏,歎了口氣說道:“玉兒,人生真的很短。我們要好好地過。”


    黛玉看著他憔悴的臉上眼窩微陷,忍不住抬手揉著他的太陽穴,勸道:“你不吃東西,就再去床上睡一會兒吧。看你這個樣子,真是叫人擔心。”


    水溶‘唔’了一聲,又低頭去用鼻尖蹭著她的臉頰,一邊嗅著她領口裏散發的陣陣幽香,一邊輕聲哼道:“你陪我去我才行,不然哪裏睡得著呢。”


    黛玉自從和水溶相識以來,他都是一貫的強硬冷漠,偶有柔情似水,也帶著幾分剛強。今日還是頭一次聽見他用這種撒嬌耍賴的口氣說話,心中不禁一軟,歎道:“我陪你就是了,何必如此。”


    水溶滿足的微笑著,坐直了身子捧著她的臉親了親,忽然伸手用力把她抱起來往臥室裏走去。丫頭們見狀,紛紛轉身扭臉,一個個兒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題外話------


    親們,剛好剛剛好,九千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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