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將軍的童孔猛地收縮!


    好狠!


    居然把虞徹等四兄弟全都送去了附城!


    這四位,虞家每個房頭都有一個,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且他們都可以算得上每個房頭的“嫡長子”。


    嫡長子對於一個家庭的重要性,絕對是不言而喻的。


    虞家倒好,四個房頭的嫡長子全都舍了出來。


    這“苦肉計”,這“以退為進”,著實高明又狠厲!


    就是虞將軍這樣自詡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聽了虞二的話,都忍不住暗暗心驚。


    虞將軍知道史賀肯定不會讓虞家順順當當的去武鎮。


    他定會想方設法的找虞家的茬兒。


    而虞將軍等一眾與虞家關係莫逆的人,卻不好袖手旁觀。


    但,虞將軍等人的內心,又不是那麽的想管。


    他們最希望見到的是,虞家不會被趕盡殺絕,也可不能像過去一般在西北稱王稱霸。


    最好的結果,就是虞家就此沒落,成為西北最普通的人家。


    小康小富即可,大富大貴什麽的,就不要想了。


    至於西北軍的兵權,就更加跟虞家沒有關係!


    所以,虞將軍便搶先一步來到城門外等著。


    他們可以幫虞家落戶到武鎮,但不是全部。


    虞家必須有所表態,比如,交出那個招惹史賀的虞九郎。


    虞家有了退讓,虞將軍等人才好名正言順的幫著虞家撐腰啊。


    如此,史賀那邊也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虞將軍萬萬沒想到,虞家竟這般狠,直接舍出了四個兒郎。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哀兵之計?


    “附城?那個地方早已荒廢,豈能住人?”


    “且幾個孩子年紀還小,怎可去那等地方?”


    虞將軍掩住眼底的那一抹異色,趕忙說道,“虞家還到不了這種境地?史賀確實囂張,可西北還有我們這些老東西——”


    他們若是任由史賀這般“逼迫”虞家,他們的名聲肯定要受到影響啊。


    尤其是虞將軍,他可是虞家部曲出身。


    也靠著“虞”這個姓氏,成功收攏了一半的西北軍。


    他可以暗地裏悄悄打壓一下虞家,卻不能放任史賀太過放肆。


    否則,眾人罵的就不隻是一個史賀,還有他虞業啊。


    “我們虞家到底落了罪,聖人仁慈,這才將我們闔家發配到西北!”


    “但我們卻不能仗著聖人的仁慈就肆意妄為!流放,就該有個流放的樣子!”


    虞二看了虞將軍一眼,義正詞嚴的說道,“若非家中還有婦孺,我們闔家都想去附城。”


    “再者,我家阿嫂身份到底貴重,不能折辱到了皇家。所以,還是讓阿嫂帶著女卷和孩子們去武城。”


    “至於家中幾個年長的男丁,他們去附城。如此,也不至於讓叔父們太為難。”


    虞二一番話說完,虞將軍眼底閃過一抹不自然。


    “不讓叔父們太為難”,如同一記耳光,不輕不重的抽到了他的臉上。


    虞將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估計都被虞二兄弟三個看穿了。


    當然,這也沒什麽。


    都不是傻子,誰還看不破這點兒門道?


    隻要不說破,大家就都還是相親相愛的至交故友。


    虞二倒也沒有徹底說破,隻是話裏帶些刺兒。


    虞將軍人老成精,臉皮也比年輕人更厚些,聽懂了,卻不會表現出來。


    “怎麽會為難?虞家與我有大恩,我——”


    虞將軍的不自在一閃而逝,他帶著傷疤的臉上,露出了感動的神情,似乎想要追憶一下自家與虞家的淵源。


    虞二卻沒耐心跟一隻老狐狸演戲,他擺擺手,澹澹的說道,“阿叔,過去的事兒就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諸位有情有義,願意幫扶虞家!”


    “可我虞家也不能讓諸位太為難。我不是跟諸位客氣,日後若是需要諸位幫忙,我定會直言——”


    虞二一邊說著,一邊衝著虞將軍,以及他身側的幾個老將深深一禮。


    他的態度堅決,話也說得直白。


    虞將軍知道不好再勸,否則就是太假。


    “……唉,也罷!”


    故作無奈的歎了口氣,虞將軍伸手拍拍虞二的肩膀,“你大兄去了,你便是虞家的家主。”


    “你既有了決斷,我這個阿叔也不好太過幹涉!”


    “不過你放心,家裏有了為難的事兒,隻管跟阿叔說,阿叔定會幫你!”


    虞將軍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誠懇,心裏卻暗自罵娘——


    又被虞二算計了!


    沒能幫上虞家的忙,等將來虞二重回軍營,他就必須多加照顧。


    否則,他的名聲被毀是小,他極有可能會失去好不容易收攏過來的“虞家軍”的軍心!


    唉,這個虞二,還以為他不如虞大將軍那般狡詐,沒想到,也不差什麽。


    果然是虞家人,表麵上宣揚什麽傲骨,實則一肚子的算計。


    虞二:……略冤枉,其實真正謀劃這一切的是自家小侄子。


    何甜甜:……承讓承讓!彼此彼此!


    在城門口進行了第一輪的較量,因著“出奇製勝”,虞家略略占了上風。


    進了城,尉遲校尉押送著眾人去衙門交差。


    史賀派了自己的心腹守在衙門口,等著虞家人的到來。


    史賀早就想好了,他要把虞家全都弄到附城去。


    哼,就算最終因為有虞將軍等虞家走狗幹涉,而不能徹底如願,也要把虞九郎那個小畜生弄走!


    驚馬什麽的,史賀還能接受,但被雷劈——


    這種事兒,真的是好說不好聽。


    史賀還以為能夠隱瞞一二,沒想到,自己剛剛抵達西北,“史驃騎被雷劈”的流言就傳遍了軍營。


    那些將軍們還能克製,不會背地裏嚼舌根。


    但底層的大頭兵們,卻沒少議論。


    有人更是把他素日諸如喝兵血、吃空餉之類的惡行拿出來說事兒,大有一副“活該被雷劈”的暢快!


    史賀儼然就成了“惡有惡報”的典範。


    史賀的名聲迅速被搞臭,而他在軍營中的威儀,似乎也遭到了最大程度的削弱。


    很多兵卒看到他,眼裏沒有敬畏,而是一種看笑話的戲謔。


    大頭兵們:……我不是,我沒有,分明就是你自己心裏有鬼,這才看誰都是鬼!


    還有山洪事件。


    明明是他提前下令換營地,這才讓三千將士躲過山洪之災。


    結果呢,那些愚昧的兵卒,不說感激他這個主帥,卻都紛紛稱讚虞九郎。


    稱讚虞九郎也就罷了,誇的時候,還都不忘踩一踩他史驃騎!


    這就讓史賀很難忍受了!


    關鍵這些人,還是史賀準備收做己用,並用來謀奪西北兵權的。


    ……反正吧,史賀來到西北後,各種糟心。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虞九郎那小畜生。


    史賀隻要一想到自己在西北各種不順遂,他就多記恨虞九郎一分。


    待到聽聞虞家一行即將抵達西城,史賀對於史賀的仇恨值已經拉到了最高值。


    弄死他!


    必須弄死這個豎子。


    還有虞家,也甭想躲到武鎮繼續享福。


    有虞將軍等幾個老將在,史賀確實不能把虞家趕盡殺絕。


    但他一定會好好羞辱一番,然後才“大發慈悲”的高抬貴手。


    史賀想了許多,卻沒有親自出麵,隻是派了個腦子清楚的心腹。


    一來,他不想跌份,嘖,自己現在可是堂堂驃騎將軍,西北道行軍副總管呢。


    二來,史賀不想承認,可他對虞九郎確實有了忌憚。


    心裏的陰鬱麵積不是一般的大!


    若非必要,史賀絕不想直接麵對虞九郎。


    心腹明白史賀的想法,也大致有了主意。


    隻是,心腹沒有想到,虞家竟這般狠——


    “什麽?虞徹、虞衡、虞行和虞禮主動要求去附城?”


    心腹驚呼出聲,不可置信之餘,更有種失控的慌亂。


    “怎麽?你們還嫌不夠?”


    看到史賀心腹失態的樣子,剛剛被虞二小小刺了一下的虞將軍,頓時有了發泄的途徑。


    或者說,此刻必須是他上台表演的時機。


    否則,他知恩圖報、重情重義的人設就要崩了!


    虞將軍瞪大眼睛,釋放出身為沙場悍將的所有威勢,冷聲道:“某家勸某人不要太過分!”


    “哼,人在做、天在看!若是太過分了,很容易被雷劈!”


    “被雷劈”三個字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且非常有針對性。


    慢說史賀本人了,就是他的心腹,聽到這話,臉上也一會兒黑、一會兒紅。


    那叫一個難堪啊,那叫一個憤滿,偏偏還不能發作。


    畢竟虞將軍沒有指名道姓,史賀的心腹若是不滿,反倒成了“主動撿罵”的傻子!


    深吸一口氣,心腹好歹將怒火壓了下去。


    他冷著臉,衝著虞將軍拱了拱手,“不敢!我家驃騎也是關心袍澤的家卷,這才命卑下來問詢一二!”


    “既然虞家已經有了安排,那麽卑下也好回去複命了!”


    心腹不傻,隻看虞將軍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就知道,今天甭想仗著權勢來欺壓虞家了。


    再者,自家驃騎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是超額完成——


    四個重要的男丁,全都“流放”附城。


    哈哈,這不比弄死一個虞九郎更能重創虞家?


    附城啊,多好的地方,慢說幾個年輕小輩了,就是西北的幾個大家族也不敢輕易沾手。


    估計都不用馬匪、北戎兵出手,隻附城裏的沙狼,就夠虞家的幾個小崽子受的。


    一個弄不好,幾人都要喂了附城的猛獸。


    想到幾個虞家的二郎全都成了沙狼口中的大餐,心腹被虞將軍痛罵的鬱悶瞬間消散。


    回去後,他也能跟自家將軍交差。


    於是,心腹一甩袖子,直接轉身走人。


    沒了史賀的人攪局,西城的衙門自然很快給虞家辦理了落戶等手續。


    “諸位已經順利抵達,某的任務也算順利完成!再會!”


    辦完手續,拿了回執的文書,尉遲校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的差事算是完成了,可以直接返回京城。


    這趟差事,看似辛苦,實則美得不行。


    一路上都有馬車代步,住宿的時候,也基本上都是上好的客棧。


    更不用說,虞家人塞過來的金餅子、金葉子、金首飾……


    嘖,這趟差事跑下來,他狠狠賺了一大筆呢。


    就算給兄弟們分了點兒湯,最大的肉,還是都落到了他的口袋裏。


    有了這筆錢,都夠他在京郊再買個莊子了。


    爽!


    心情好,尉遲校尉的態度也就格外熱切。


    拱手跟眾人告了別,便帶著兵卒去了客棧——


    天色不早了,就算要回去,也要等明天一早。


    嘿嘿,虞家人講究啊,直接送給他們一輛馬車。


    回去的路,也不用費腳丫子了。


    “這一路多虧尉遲校尉照拂,多謝了!”


    虞二代表虞家,再三道謝。


    目送尉遲校尉一行人離開,虞家人也該去自己落戶的地方了。


    “我的兒,你、你真的要去附城啊!”


    侯夫人舍不得,她更是放心不下。


    嗚嗚,她就隻有九郎一個兒子了,九郎還這般優秀。


    明明可以在武鎮過好日子,為何偏要跑去附城吃苦受罪?


    “阿娘,我們必須去!”


    何甜甜態度堅定,目光堅毅。


    看到兒子這般模樣,侯夫人又是一陣恍忽。


    好半晌,她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你既然有了決定,阿娘也不能拖你後腿!”


    侯夫人不是真的蠢,她隻是被私心、被內宅給框住了。


    當她聽了何甜甜的分析,看到虞家眾人對兒子的態度後,也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想要繼承虞家,就不能躲在安樂窩裏當個嬌嬌小公子。


    定定的看著何甜甜那神似丈夫、長子的臉,侯夫人沉聲道,“這樣吧,你把你父親留給咱們大房的二百部曲帶走吧。”


    一路上,侯夫人都在猶豫,要不要把丈夫留下來的最後一點底牌交給兒子。


    走了一路,觀察了一路,侯夫人終於有了決斷。


    沒有什麽真假世子,九郎就是她的兒子。


    兒子要去成就一番事業,那麽,她就要把丈夫留下的人全都交到九郎手上。


    就算不能幫助兒子建功立業,也要保護他好好長大。


    如此,他們大房才有希望。


    “阿娘?”


    二百部曲,這應該是虞大將軍留給妻兒最大的後手了。


    她一直以為,侯夫人會死死抓著不放。


    沒想到,這個滿腦子宅鬥思想的貴婦人,竟還有這般果決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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