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強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思路已經跟著何甜甜走了。


    他根本沒有繼續懷疑何甜甜的來曆問題,而是在想:眼前這個孩子,到底是哪個村子、哪戶人家丟到後山的。


    不是蘇國強太好騙,實在是何甜甜所說的情況,在他們這兒太尋常。


    就是前兩年,日子已經比過去好過許多,村子裏還有丟掉女嬰的極個別人家。


    比如那個蘇大力,已經生了三個閨女。


    去年老婆又大了肚子,今年年初生了,卻告訴鄉親們,說是生了個死胎。


    什麽死胎?


    分明就是嫌棄是個女孩兒,直接把孩子丟到了後山。


    第二天有人去山裏撿柴火,看到了一個破爛的繈褓,還有一些散落的血跡。


    唉,一夜的功夫,孩子就被狼吃了,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除了這些發生過的“實例”,最主要的,還是眼前這孩子的眼睛太幹淨了。


    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擁有這麽一雙幹淨的眼睛的孩子,絕對不是在複雜環境下長大的人。


    更不可能是奸細。


    當然了,事情不能這麽絕對。


    該有的警惕心,還是要有的。


    蘇國強繼續詢問何甜甜:“你師父是個道士?你們一直都住在山裏?”


    “嗯,師父說他要修煉,外頭不方便,還是山裏清靜!”


    何甜甜還是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


    “修煉?”


    蘇國強嘴角抽搐。


    得!


    這還真是個神棍!


    擱在外麵,肯定要被收拾。


    難怪會逃進山裏。


    蘇國強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那個,孩子啊,你師父有沒有說見到你的時候,還有什麽標記?”


    蘇國強已經信了何甜甜是他們這片村民丟棄的孩子。


    但具體是哪個村子、哪戶人家,還需要進一步的核實。


    當然,他也知道,問“標記”什麽的,基本上也是百問。


    那些丟棄女兒的人家,連孩子都不願意要,又豈會在孩子身上留什麽證明身份的東西?


    有的極品,連個布片都舍不得!


    果然,就見何甜甜搖了搖頭,“沒有,否則師父用路邊看到的草藥給我命名!”


    蘇國強點點頭,對啊。


    如果有標記,那個老道士肯定會根據標記給孩子取名。


    而不是隨便看到周圍有草藥,就給——


    等等,草藥!


    蘇國強眼睛一亮,趕忙問道:“孩子,你、你師父認識草藥?他會不會看病啊?”


    何甜甜點頭,“會啊!我們在山裏這些年,生了病,全靠師父呢!”


    蘇國強更加高興了。


    他們前進生產大隊隻有一個衛生所,衛生所裏隻有一個赤腳大夫。


    而生產大隊有三個小山村,距離還都不算太近。


    衛生所在邱家坪,蘇家村和隔壁的何家坳的村民若是病了,還要巴巴的跑到邱家坪。


    小病小痛也就算了,萬一有個腿折胳膊斷,咳咳,去了衛生所也白搭,需要去縣裏。


    但,有個衛生所,到底可以打個針、吃個消炎藥啊。


    就這,他們蘇家村和何家坳都沒有。


    如果村裏有個大夫,哪怕隻是知道些皮毛,也能幫村民不少忙呢。


    蘇國強激動的搓搓手,“孩子,你、你會不會看病?”


    師父會,徒弟應該也不差吧。


    何甜甜搖了搖頭,“我不會!”


    醫術被係統抹去了,何甜甜隻知道一些淺顯的基礎。


    頂多就是認識幾種草藥。


    這還是野外求生訓練班裏學習到的。


    何甜甜不敢大包大攬,醫術什麽的,可是關乎人的性命,不能有半點含糊。


    蘇國強的臉瞬間有些垮,他對何甜甜也沒有那麽的熱情了。


    何甜甜卻好似沒有看到蘇國強的失望,眼睛裏帶著些許希冀:“師父讓我下山找父母,這位前輩,您能幫幫我嗎?”


    蘇國強:……


    不能!


    實在沒法找!


    但,蘇國強上下打量了何甜甜一番。


    這孩子雖然看著狼狽,卻已經長大成人。


    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擱在農村,那就是一筆財富。


    蘇國強敢打賭,隻要放出風聲,就會有好多人家跑來認閨女。


    這,認得不是孩子,而是一筆彩禮,一個幫扶娘家的冤大頭啊。


    如果這樣的話,就是坑了這孩子啊。


    可如果不認親,這孩子的戶口——


    也、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這年頭,想要個城鎮戶口千難萬難,但落戶在農村,卻也不是什麽麻煩事兒。


    隻要確定她不是奸細,隻要這孩子自己願意,蘇國強就能幫忙把人留在他們蘇家村。


    話說,蘇家村的男娃娶媳婦不容易啊。


    就是蘇國強這樣的村長,家裏的小兒子想要娶個稱心如意的媳婦,也有些困難。


    蘇國強心裏已經認定何甜甜就是附近村民丟棄的孩子。


    他卻不能輕易鬆口。


    “唉,還是報公安吧!”


    蘇國強又看了眼何甜甜,這孩子的眼睛太幹淨了,真的不像壞人。


    隻希望公安那邊可以好好查查,如果沒有問題,把這孩子留在蘇家村,也很不錯呢。


    隻是天色晚了,蘇家村距離縣裏太遠。


    蘇國強便把何甜甜領到了家裏。


    蘇國強的老伴兒是隔壁何家坳的,人稱何老太。


    她看到自家老頭兒領回來個姑娘,又聽了蘇國強的猜測,忍不住的連連歎息:“唉,作孽啊,真是作孽!”


    尤其是看到何甜甜乖巧、安靜的樣子,何老太的母性都泛濫了。


    她拉著何甜甜去梳洗,並拿出自家出嫁的閨女留在娘家的一套舊衣服讓何甜甜換上。


    “哎呀,這閨女長得真好!”


    看到整理一新的何甜甜,何老太的眼睛有些直。


    小姑娘十七八歲的模樣,小臉白皙水靈,兩隻眼睛幹淨澄澈,小鼻子、小嘴巴,巴掌大的鵝蛋臉。


    頭發不是很長,隻到肩膀處,卻烏黑柔順。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痩了些,可也不是那種營養不良的幹瘦。


    或許不符合長輩們“有福氣”的標準,卻也不會覺得她狐媚、不安分。


    就是、就是——


    何老太沒讀過書,也不懂什麽形容詞。


    她就是覺得這閨女長得好,比城裏來的知青看著還秀氣、好看。


    何甜甜羞澀的笑了笑。


    何老太見她這樣,更加覺得稀罕。


    “唉,你這孩子,命不好,卻又有些福氣。”


    剛出生就被親生父母丟掉,肯定是命不好。


    但,人家又遇到了一個好師傅。


    看這孩子油光水滑的模樣,就知道,那個老道士撫養得非常盡心。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孩子繼續留在她那個重男輕女的家裏。


    那日子,過得也未必有多少,肯定比不上現在這模樣。


    “你還識字?懂些外語?”


    何老太拉著何甜甜的手好一通問話。


    她跟老伴兒蘇國強一樣,發現這孩子是真乖,問啥說啥。


    所以,很快何老太就知道,這姑娘居然讀過書,還懂那些嘰裏呱啦的鳥語。


    何甜甜:……


    當然讀過。


    現實中,她可是名副其實的高中生。


    英語什麽的,更是不在話下。


    雖然被係統抹去了多門外語的技能,但基礎的英語,是高中的必修課。


    而且,高中生的英語其實已經很不錯了。


    不能說突破四六級,卻也比當下的很多人高了許多。


    所以,何甜甜說自己會外語,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我師父年輕的時候,四處闖蕩,去過京城,去過魔都,認識了許多歪果仁!”


    何甜甜繼續胡扯。


    何老太卻愈發信了。


    難怪這個老道士會往山裏跑。


    這麽複雜的經曆,再加上還裝神弄鬼的,嘖嘖——


    不過,老道士已經死了,而小姑娘卻有可能是他們本地人。


    何老太本能的護短。


    “閨女啊,你師父已經走了,他的事兒就不要多說了!”


    “明兒去了公安局,你盡量說自己的情況。”


    其實,何老太跟蘇國強一樣,已經非常篤定這孩子就是他們附近村子裏的人。


    去公安局什麽的,不過是走個過場。


    公安警力有限,而他們這一片大山連著大山,根本不可能進入深山搜查。


    最後,約莫也是把這個叫半夏的孩子留在蘇家村,他們村子裏的人多多看著也就是了。


    “嗯,謝謝大娘!”


    何甜甜乖乖的點頭,甜甜的說了一句。


    這乖巧、軟糯的小模樣,頓時又讓何老太好一陣稀罕。


    唉,自家小兒子都二十多歲了,比這孩子大了五六歲。


    要不然——


    不行不行,自家傻兒子根本就不配!


    這閨女長得太好了,性子也好,何老太不缺閨女,卻還是忍不住的喜歡。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蘇國強就騎著全村唯一一輛自行車,載著何甜甜,一路朝縣城而去。


    他們兩人剛剛離開,有關何甜甜的事兒就傳開了——


    “哎,聽說了嗎,昨兒晚上山上走出來一個閨女,十七八歲了,說是來咱們村兒尋親的!”


    “聽說了!我爹在村口還看到那孩子了呢,瘦瘦巴巴,渾身破爛,就跟個叫花子似的!”


    “叫花子咋啦?再破爛也是個十七八歲的黃花大閨女呢!”


    “十七八歲,那也就是五幾年吧,哎呀,我家媳婦沒懷孕——”


    “蘇大力他們家不是經常死孩子嘛?”


    “你可拉倒吧,今年蘇大力才三十歲,十八年前,他還是個半大小子呢。”


    “哎,蘇大河家是不是生過一個閨女,說是被狼叼跑了?”


    “……蘇大海家也有。村長叔說了,人家老道士是在後山撿到孩子的。咱們三個村兒都挨著那個三頭——”


    所以,那閨女不一定就是蘇家村的人。


    “哎呀,我娘家就是何家坳的,我趕緊回去問問,看看村子裏有沒有丟過孩子!”


    “我閨女嫁到了邱家坪,邱家坪離得雖然遠了些,可萬一呢,幫人家爹娘找到孩子,可是行善積德呢!”


    早起上工的路上,村民們嘁嘁喳喳。


    有些外村嫁過來的,或是在另外兩個村子有姻親的人,都忍不住心動了。


    至於那些曾經丟過女孩兒的人家,更是無比的悸動——


    十七八歲的大閨女啊,可以直接嫁人了呀。


    不吃自家一口飯,卻能換回大筆的彩禮!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個金元寶啊。


    這些人哪,幹活的心思都沒有,仿佛懷裏揣了二十五隻老鼠,百爪撓心!


    他們一邊幹活,一邊熱切的看著村口。


    那興奮的模樣,隻要蘇國強兩人一進村兒,他們就會飛撲上去喊閨女。


    不提村子裏的人都是存著怎樣的心思,直說蘇國強和何甜甜。


    騎了兩個多小時,蘇國強五十多歲的人,饒是平時下地,身強體壯,也被累得夠嗆。


    到縣城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蘇國強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何甜甜卻滿臉的不好意思。


    兩人進了公安局,找到相熟的公安,把何甜甜的情況說了一遍。


    公安:……


    他心裏也比較認同蘇國強的猜測。


    但,該有的審查還是要有的。


    於是,何甜甜就迎來了“三堂會審”。


    何甜甜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乖巧又軟糯。


    公安問什麽,她就回答什麽。


    通過何甜甜的回答,公安了解到:


    每隔一段時間,老道士都會出山一趟。


    用自己炮製的藥材、打到的獵物去換各種物資。


    老道士年紀不小了,經曆過民國。


    慢慢的,公安腦海有個形象愈發鮮明——


    武功高強,見多識廣,精通藝術,會畫符、會驅邪,好一個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


    啊呸!


    什麽世外高人,分明是個裝神弄鬼的老神棍。


    不過,這個老神棍還算仁善,撿到棄嬰就好好的撫養。


    隻看這個叫半夏的孩子,一身細嫩的皮膚就知道,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罪。


    嘖,十根手指就跟小嫩蔥似的,除了右手中指有個繭子。


    其他手指那叫一個柔嫩、精致。


    右手的繭子,也是因為常年握筆才留下來的。


    這樣被嬌養、還能常年讀書寫字的女孩兒,別說在農村了,就是在城裏都少見。


    身穿的何甜甜表示:萬分慶幸自己生活在現代,萬分感謝敬愛的國家粑粑!


    何甜甜非常的坦誠,眼睛幹淨的讓公安都生不出半點懷疑。


    出於職責,公安詢問完,還是仔細的對何甜甜進行了檢查。


    沒有隨身的物品,那隻野兔和野山藥等,何甜甜送給了何老太。


    她不能憑白在人家家住一晚哪。


    除了這些,就是身上的衣物,哦,對了,還有一對金耳環。


    公安連布鞋的鞋底都拆開了,也讓女同誌幫忙檢查了何甜甜的內衣。


    沒有任何異常。


    “應該不是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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