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庭有了危機感。


    他與趙九一樣,都開始暗自準備起來。


    一方麵,霍明庭加快拉攏幾個老掌櫃的步伐,並暗地裏勾連與趙家不太對付的競爭對手;


    另一方麵,他刮了胡須,找了個戲班,加班加點的學習新戲, 對“趙文繡”也加緊了嚴防死守。


    “文繡,今天聽了什麽戲?我回去也給你唱一段啊!”


    從廠子裏出來,霍明庭顧不得休息,就急匆匆趕往北洋大戲院去接何甜甜。


    他滿眼的溫柔,彷佛看不到何甜甜見到他時的意外、驚慌。


    何甜甜故意做出一副被丈夫抓奸的心慌妻子模樣,不過,這種偽裝,也隻持續了三天。


    三天後,她的臉上就有了厭惡、嫌棄、不滿等等神情。


    何甜甜的表情這般明顯,霍明庭自然察覺到了。


    但,他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他到底三十多歲了,不如那些十幾歲的孩子粉嫩、鮮活。


    且這些年跟著死鬼嶽父學著交際,他開始喝酒、抽煙,嗓子保護得並不十分好。


    嗓子雖然沒倒,但跟當年沒法比,跟現在那些當紅的角兒們,更是沒法比。


    還有他的身段、眼神……


    而且吧,霍明庭過了十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早已忘了當年在戲班的謹慎、卑微。


    他根本無法回到當初的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憑什麽?老子現在已經不是戲子了,而是霍老爺!”


    “老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我和趙文繡已經是夫妻,我們還有一個孩子!”


    “趙文繡就算不守婦道,她也隻能暗地裏養個小白臉,絕不能把我怎樣!”


    這年頭, 雖然有了婦女覺醒的運動, 但社會主流推崇的還是男尊女卑。


    就像很多讀過新學,受過新思想教育的人,有些甚至是社會知名女性,她們也依然走不出封建傳統的桎梏。


    而按照傳統的觀念,趙文繡已經嫁作人妻,她就該遵從三從四德,就該以夫為天。


    即便她招贅了女婿,頂多也就是比普通的妻子多幾分底氣,並不能真的像男人般為所欲為。


    偷偷包養個戲子,已經是頂破天的舉動了,她不可能也不敢做出太過荒唐的舉動。


    “難道她還能為了外麵的野男人,休了我不成?”


    霍明庭發現自己掌控不了“趙文繡”的心,便隻能用規矩、用禮法在勸慰自己。


    何甜甜:……嘿嘿,親,你太不了解“戀愛腦”了!


    戀愛腦的精髓,就是為了愛可以拋棄一切!


    否則,何甜甜也不會想盡辦法的給原主弄個戀愛腦的人設。


    再說了,就算霍明庭不知道什麽是戀愛腦, 當初趙文繡哭著鬧著要嫁給他這個戲子的情況, 他曾經親眼目睹。


    當初趙文繡可以為了一個心愛的男人, 忤逆父親, 與全家為敵;


    現在的“趙文繡”依然可以為了一個讓她心動的小鮮肉,拋棄本就背棄自己的人渣丈夫。


    “九叔,霍明庭真是太討厭了,每天都跑去戲院盯梢!”


    “他還暗地裏收買混混,去威脅、騷擾人家顧老板,要不是傳玉機靈,發現了這些,顧老板可能就被那些混混打壞了!”


    “九叔,他怎麽能這樣?我就是喜歡聽顧老板的戲,他不說替我高興,居然還——”


    “哼,當年我爹都沒有這麽做?否則,他哪有命活著,還能入贅咱們趙家?”


    何甜甜故意折騰了一個星期,終於忍不住了,跑到趙管家麵前抱怨。


    趙管家眼睛一亮,哦豁,眼前這一幕,簡直太熟悉了。


    十幾年前,自家大小姐迷上霍明庭,老爺卻百般反對,她就是這麽鬧脾氣的。


    現在,自家大小姐喜歡的人換了,而威脅、阻撓的人也換成了霍明庭。


    趙管家看著,怎麽就那麽解氣、暢快!


    該!


    你個小白臉,不守規矩的倒插門,你丫也有今天哪。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趙管家徹底相信:自家大小姐真的厭棄了霍明庭,並且有了新歡!


    移情別戀好哇!


    如此,趙管家才不會像之前那般,因為顧忌大小姐,而不得不縱容霍明庭一個贅婿在趙家耀武揚威!


    “就是!姑爺確實不太像話!”


    趙管家有心搞破壞,自然要順著何甜甜的話,不屑的說道,“他是什麽身份?若不是仗著大小姐您喜歡,他現在還在跑江湖唱戲呢!”


    “一個戲子,靠著大小姐才能混得有個人樣,現在卻忘了身份!”


    “養外室、弄出私生子女,還在老太爺過世後,把那母子三個接回家……”


    “他可是入贅到咱們趙家的呀,是咱們家養的一條狗,現在居然敢反咬主人了!”


    趙管家故意提醒“趙文繡”——


    大小姐,你千萬別心虛!


    不是你紅杏出牆,而是霍明庭背叛在前!


    他是贅婿,本就不該納妾,養出私生子女,可他偏偏就這麽做了。


    還是在趙老爺子離世之後,才原形畢露!


    所以,他這人骨子裏就不老實,對您也沒有他所說的那般真心。


    何甜甜彷佛忽然被點醒,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對啊,是他、是他先養了外室!”


    “哼,還說什麽隻把胡氏當妹妹,還說什麽隻是意外!”


    “意外這種事兒,能接連發生兩次?”


    “霍傳玉和霍傳家可不是雙胞胎,他們年紀差著兩三歲呢!”


    當戀愛腦不再癡戀某個人的時候,她的腦子就會變得格外清醒。


    現在的何甜甜,就完美演繹了這樣一個“猛然醒悟”的癡心女子。


    趙管家見到這樣的“趙文繡”,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


    嗚嗚,太好了,我們家大小姐終於清醒過來了。


    這才對嘛,霍明庭的那些鬼話,擺明就是騙人的。


    奈何大小姐過去太喜歡他,被所謂的愛情迷住了心神,這才像個傻子般被對方蒙蔽。


    也讓趙家受盡了圈子裏人的嘲笑!


    大小姐有了新歡,對霍明庭不再癡戀,她的腦子也就恢複了正常!


    “對!小姐,您說得對!霍明庭就是仗著您喜歡他,所以才故意哄騙您、欺辱您!”


    “還有那個胡氏,看著規矩老實,實際上也是一肚子的壞水兒!”


    “若是沒有她背地裏挑唆,霍傳芳、霍傳家兩個野種,哪敢欺辱咱們小小姐!”


    趙管家好一通火上澆油。


    何甜甜彷佛慈母附體,猛地瞪大眼睛:“什麽?九叔,你說霍傳芳他們竟敢欺負我的傳玉?”


    趙管家:……


    其實吧,真正傷小小姐最深的人,非自家大小姐莫屬。


    霍傳家、霍傳芳,甚至是霍明庭,都隻是小意思。


    但,這種大實話,趙管家可不敢說。


    反正這些都很快就會過去,趙管家隻想趁著自家大小姐難得清醒的時候,讓她徹底放棄霍明庭,然後把不相幹的人趕出趙家。


    隻要沒有了霍明庭那一家四口,小小姐再改回趙姓,趙家便不會再有動亂、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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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尤其是霍傳家,以為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就不把小小姐當回事!”


    “我呸!他算哪門子的男丁,他甚至都不姓趙!”


    “咱們小小姐才是老爺子欽定的繼承人,霍明庭居然逼著小小姐認祖歸宗!”


    “呸呸呸!他一個爹娘都不知道在哪裏的流浪孤兒,被戲班收養了,跟著班主姓了霍,這才有了名字,他哪裏來的祖宗?”


    趙管家將原主做過的糊塗事兒,全都按到了霍明庭頭上。


    嗯嗯,錯的都是霍明庭,他們家大小姐隻是太愛他,被他蒙蔽了。


    這不隻是為了不刺激“趙文繡”,也是趙管家作為一個寵溺孩子的熊家長的護短心理!


    何甜甜佯裝忘了曾經做過的錯事,聽到趙管家這麽說,一副氣惱的模樣:“九叔,你說得對!霍明庭真是太過分了!”


    “傳玉多孝順啊,知道我喜歡看戲,就幫我打聽……咳咳,不是,我是說,傳玉才是趙家唯一的繼承人,已經被我爹記入了趙家的族譜。明兒,我就把她的姓改回來!”


    何甜甜提到趙傳玉的時候,滿臉的欣慰與滿意。


    她故意說一半藏一半,話雖然沒有說清楚,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相較於總是盯梢、關著她的丈夫霍明庭,女兒趙傳玉才更貼心!


    不但不管她聽戲、捧戲子,還主動幫她打聽、挑選戲班。


    多好的閨女啊,就是比狗男人更讓她舒適,也似乎比狗男人更靠得住!


    何甜甜眼睛裏的情緒有了層層遞進的變化,彷佛她一開始就是隨口一說,但說著說著,忽然發現,閨女比丈夫更可靠!


    趙管家額角抽搐。


    那什麽,閨女給自家親媽找男人,這話實在不好聽!


    不過,趙管家非常理解,並無比支持。


    趙傳玉可不是趙文繡這樣被嬌養的千金大小姐,而是趙老爺子一手調教出來的繼承人。


    想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奸商,要的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事實上,發現趙傳玉能夠精準的抓住親媽的命門,並暗地裏攛掇、鼓勵,繼而達到分化父母感情的目的,趙管家隻有欣慰的份兒。


    他並不覺得自家小小姐有什麽大逆不道,或是手段不夠光彩!


    趙家現在最大的老鼠,就是霍明庭。


    過去礙於趙文繡這隻玉瓶,趙管家、趙傳玉等人明明又氣又恨,卻也不能做什麽。


    尤其是趙傳玉,她被親媽收走了繼承權,連姓氏也不能保住,本就憤懣、怨恨。


    之前趙管家還擔心,自家小小姐羞惱之下,會負氣離家出走。


    現在,看到小小姐不但沒有置氣,而是想辦法的破局,趙管家真是打從心底高興!


    好!


    幹得漂亮!


    不愧是老爺子親自培養的繼承人!


    “對!大小姐說得極是。您和小小姐才是趙家的主人呢!”其他人,不過是讓主人們開心的玩意兒!


    後麵的話,趙管家沒說。


    因為他知道,自家大小姐現在雖然厭煩了霍明庭,但還沒有達到要驅逐的地步。


    畢竟是十多年的感情,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他們這對夫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好,那我明天就跟霍明庭說!”


    何甜甜彷佛被趙管家引導了,終於露出了任性、霸道的一麵。


    但很快,她又有點兒慫,“可是,九叔,如果明庭不答應,那可怎麽辦?”


    趙管家:……我就知道!


    不過,經過這幾天,趙管家也算知道了自家大小姐的命門。


    “姑爺為什麽不答應?他不是最喜歡小姐您的嗎?”


    他不答應,就表明他不愛您啊!


    趙管家這也算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當初,霍明庭靠著滿嘴的情話把趙文繡騙到了手。


    如今,趙管家就拿“愛情”說事兒,讓霍明庭也體驗一把什麽叫啞巴吃黃連!


    “是啊,明庭最喜歡我了!”


    何甜甜臉上露出了夢幻的神情,她似乎想到了十幾年前兩人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


    但,很快,何甜甜就被“打臉”了!


    霍明庭本就覺得“趙文繡”變心了,對他也不像過去那般言聽計從。


    他暗自著急,甚至有些暴躁。


    忽然聽到何甜甜說,“明庭,我準備讓傳玉改回趙姓!”


    霍明庭頓時就炸了。


    趙文繡是什麽意思?


    她後悔了,還是受到了誰的攛掇?


    趙傳玉到底是姓趙,還是姓霍,霍明庭其實並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趙家產業的歸屬問題。


    如果趙傳玉姓趙,那麽他就是認可了當年趙老爺子把趙傳玉當成繼承人培養的事實。


    隻有讓趙傳玉改姓,霍明庭才能一點點澹化趙家的繼承人,借著趙文繡的手,把趙家的產業一口侵吞!


    計劃明明進行得很好,趙傳玉那丫頭,似乎自己都認命了。


    趙文繡卻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她到底要幹什麽?


    難道,她真的變心了,想要把他霍明庭掃地出門?!


    各種想法充斥著霍明庭的大腦,那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恐慌,更是襲上他的心頭。


    “不行!我不同意!”


    霍明庭終於爆發了,黑著臉、扯著嗓子喊道。


    何甜甜故意裝著被嚇到的模樣,接連後退了好幾步。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同意?你不是說,隻要是我說的話,你都會聽嘛?”


    “不就是改個姓嗎,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還是,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所以才會這般對我?”


    何甜甜又來了個層層遞進的表演,從單純的奇怪,到質疑,再到控訴,將一個終於認清渣男真麵目的癡情女子演繹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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