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坪與何家村隔著一座山。


    按理,兩個村子距離並不算太遠,但因為中間隔著的是山,而不是路,兩個村子的村民來往並不多。


    不過,還是有一些村民,彼此結了姻親。


    李老太的妹妹, 就嫁去了許家坪。


    李老太娘家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隻有這個妹妹。


    如今李老太要去京城享福,不管是為了親情,還是為了顯擺,都該跟許家坪的妹子說一聲。


    “老太太,您放心, 這件事兒呀,奴婢護送您去!”


    吉祥對李老太十分恭敬, 忙前忙後的伺候著。


    聽李老太期期艾艾的說想去許家坪, 吉祥便笑著說道。


    “哎呀,不用!不用!許家坪也不遠,我的腿腳也好著呢,不用勞煩——”


    雖然知道這個小丫頭是自家乖寶的奴婢,但李老太當了快一輩子的底層百姓,實在弄不來呼奴喚婢這一套。


    除了暫時還不能適應身份的轉變外,李老太不敢使喚吉祥,也跟這丫頭的氣度有些關係。


    瞧著吉祥的模樣,真心不像卑躬屈膝的奴婢,反倒比他們縣太爺的親閨女還要體麵。


    當然,李老太也沒有見過知縣家的千金。


    她就是覺得,她所知道的貴人中,最尊貴、最有氣派的應該就是縣太爺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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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自己親孫女,已經成了王妃娘娘的福寶,咳咳,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太熟了。


    李老太根本無法想象自家乖孫矜貴的模樣。


    吉祥這般體麵,跟何瑩瑩買回來伺候何大嫂的丫鬟根本不一樣, 李老太都不敢輕易使喚。


    “老太太,說什麽勞煩?奴婢是王妃娘娘特意派回來伺候您的!”


    “您有什麽事兒,都隻管吩咐奴婢!”


    “若是您總是這般客氣,明事理的人知道是您仁慈寬厚,不明事理的人興許還會覺得您嫌棄奴婢呢!”


    “老太太,奴婢若是伺候不好您,回到京裏,王妃娘娘肯定會責罰奴婢的!”


    吉祥故意做出小可憐的模樣。


    果然,她這一變換,讓她的氣度有了些許改變。


    李老太見狀,竟也覺得小丫鬟可憐。


    唉,算了,即便她曾經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如今也隻是福寶身邊的一個奴婢!


    李老太沒了心理負擔,便順著吉祥的話,點點頭,“好吧,那你就跟我一起去許家坪。”


    隨後,李老太就十分慶幸自己的這個決定。


    沒別的,這個吉祥太能幹、太周到了。


    從出行的馬車,到給妹子準備的禮物……林林總總、方方麵麵,吉祥全都想到了。


    坐著寬敞舒適的馬車裏,穿著簇新的衣服,頭上還帶著李老太做夢都不敢想的金玉首飾,麵前小幾上還擺著精致點心、冒著熱氣的茶水,李老太隻覺得自己如在夢中。


    天哪,這是神仙才會有的享受吧。


    太舒服,太、太讓人滿足了!


    李老太雀躍高興的同時,更是有種莫名的渴望——


    待會兒去了許家坪,她妹妹看到她這幅富貴的模樣,肯定特別羨慕。


    咳咳,不怪李老太虛榮,實在是這是她的一個心結。


    姐妹倆年歲相差不大,李老太隻比妹妹大兩歲。


    當年,兩人成親也是前後腳。


    李老太嫁到了本村的何家,而她妹妹則嫁去了山那一邊的許家坪。


    那時候,何家村比許家坪好很多,雖然窮,可家裏有田,總不會餓死。


    而李二妹嫁去的許家坪呢,許多都是獵戶,靠山吃山,大部分村民都沒有自家的田。


    李二妹的夫家祖輩都是獵戶,家裏倒是置辦了兩畝薄田,卻因為土地太貧瘠,種出來的糧食,還不夠交稅的。


    所以,許妹夫便還是以打獵為主。


    這種靠山吃山的日子,比種田還要苦。


    因為除了碰運氣外,還有可能遇到危險。


    許妹夫在一次打獵中,遇到了熊瞎子,被一熊掌拍斷了腿。


    他幸運,好歹撿回了一條命,自此卻落下了殘疾。


    那段時間,許家的日子十分艱難。


    而李老太呢,日子也不寬裕,卻還是貼補了妹妹。


    除了心疼妹妹外,李老太也有點兒小心思——壓過妹妹一頭!


    隻是,沒過幾年,李老太接二連三生了三個兒子,公婆更是相繼因病離世,何家的生活頓時變得艱難起來。


    而妹妹這邊呢,許妹夫去山裏挖陷阱的時候,意外挖到了一支野山參,被縣城的貴人花一百兩銀子買了去。


    許家蓋了房子、買了地,還在鎮上買了個小鋪麵,他們自家不做生意,隻是用來收租。


    兩家的情況,便瞬間倒轉過來。


    從過去的姐姐貼補妹妹,變成了妹妹幫助姐姐。


    李老太最是要強,也因著是長姐,不願總跟妹妹伸手。


    可現實又逼得她不得不接受妹妹的饋贈,她心裏別提多難受了。


    還是有了福寶後,何家的日子慢慢轉好,李老太與妹妹之間的“較量”才告一段落。


    不是說姐妹倆感情不好,而是人嘛,或多或少都會有攀比的心思。


    而這種比來比去,並不影響她們姐妹間的感情。


    頂多算是兩姐妹之間的小情趣!


    果然,李老太坐著豪華大馬車,來到許家坪之後,頓時就被村民們圍觀了。


    “哎呀,這是誰家的貴客?”


    “可能是路過的吧,咱們許家坪誰家會有這樣的親戚?”


    “咦?馬車朝著許老三家去了,難道是來找許老三的?”


    “……哎呀,我的娘,我、我看著那個富貴老太太好生眼熟,似乎是許老三家的大姐!”


    村民們好奇的跟在馬車兩側,一邊圍觀,一邊小聲議論著。


    坐在馬車裏的李老太,聽到這些話,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她故作矜持的撩開車窗簾子,探出了半個腦袋。


    追隨的吃瓜群眾們,看到她的模樣,先是被那一頭金光閃閃的首飾晃花了眼。


    隨後,才有眼尖的人認出來,“可不就是許老三家的親戚。聽說她家兒子的縣裏開了鋪子,生意可好了!”


    “對對!叫、叫什麽‘都來撈’,嘖,名字聽著怪裏怪氣,不過生意卻很好!”


    “難怪啊,原來是兒子發達了,連帶著老娘都跟著富貴起來!”


    “……要我說,還是許老三家的有福氣,有個這樣有錢的姐姐,她擎等著跟著享福呢!”


    許家坪的村民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種種議論,全都被李老太聽了去。


    李老太起初還有些不高興:“什麽靠著兒子?老娘是靠著我家福寶!”


    不過,那句“許老三家的有福氣”,李老太聽了十分順耳。


    對嘛,她富貴了,自會照顧自家妹妹。


    李二妹:……


    她在後麵院子裏喂雞,大老遠就聽到一陣鼓噪聲。


    她還以為是隔壁的許癩子家又在鬧騰,有些可憐長生那個孩子。


    原本,她不想管這些事兒。


    可一想到長生,她又忍不住。


    最後,李二妹一咬牙,還是端著食盆走到了前院。


    隻是,她沒有看到隔壁院子裏鬧事,而是發現不遠處的路上有一群人簇擁著朝著自家走來。


    “咦?發生什麽事兒了?”


    李二妹好奇,若不是手裏端著東西,她都想手搭涼棚,仔細看看。


    就在李二妹踮腳張望的時候,村民們有眼睛尖的人,看到了李二妹站在門口,便大聲喊道:“許老三家的,你家來貴客啦!”


    “對啊,許老三家的,你家這次可要發達了呀!”


    李二妹:……


    貴客?


    她娘家、夫家都是好幾輩子的貧農,哪裏有什麽貴客?


    還發達?


    嗬嗬,李二妹雖然也做夢想過富貴日子,但她心裏很清楚,他們家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了。


    有田有房有鋪子,兒子都娶了媳婦,孫子也要成親了。


    一大家子吃喝不愁,或許沒有大富大貴,卻已經比許家坪大部分的村民強太多。


    李二妹非常知足!


    至於什麽發達、富貴,李二妹根本不敢奢望。


    “哎呀,許老三家的,你還愣著幹啥,還不趕緊出來迎接貴客!”


    圍觀的村民們見李二妹站著不動,還隔著十幾步遠,就開始喊上了。


    李二妹滿心疑惑,看著那輛大馬車朝著自己走來,禁不住懷疑:難道真是來他們家的?


    就在這個時候,馬車終於在許家門前停了下來。


    李二妹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馬車。


    唰!


    馬車簾子被拉開,露出一個穿著綾羅綢緞、帶著金玉首飾的老太太。


    咦?


    這人看著怎麽這麽眼熟?


    李二妹眯起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二妹,你個死丫頭,愣著幹啥?不認識你姐姐了?”


    李老太等得就是這一刻。


    看到自家妹子傻乎乎的模樣,她的心都要樂開了花,臉上卻還要做出威儀、矜貴的模樣。


    “姐?”


    李二妹的這聲姐一波三折,語氣裏透著不可思議,“怎麽是你?”


    她知道大姐家的有田在縣裏開了鋪子,也知道何家賺了不少錢。


    但、但……再怎麽發達,她姐也不可能變成這副模樣吧。


    在古代,穿衣服、戴首飾也是有規定的。


    有些布料、飾品,不是說有錢就能穿戴,而是到了一定的品級,才允許使用。


    否則,就是僭越。


    若是碰到個較真兒的人,真能把人拉去官府。


    而官府的老爺們見了,也會嚴查、嚴懲。


    眼前的李老太呢,穿著簇新的宮緞,頭上還有嵌紅寶石的赤金鳳釵,而這些,不是普通商戶所能穿戴的。


    李二妹好歹也是在鎮上有鋪子的人,比尋常農婦多了幾分見識。


    自家姐姐這身裝扮,妥妥的逾矩了呀。


    “怎麽不會是我?你這丫頭,從小就不會說話!”李老太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罵了妹妹一句。


    李二妹卻一把拉住姐姐的胳膊,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不是,姐,你、你怎麽穿這樣的衣服?容易犯忌諱呀!”


    他們這些尋頭百姓,即便有點兒錢,也不能太過張揚。


    就像李二妹,家裏也有些錢,但頂多就是穿個細棉衣服,或是戴個銀簪子。


    黃金的首飾也有,但絕對不是鳳釵這種明顯會犯忌諱的東西。


    “什麽犯忌諱,這些可是我家福寶給我添置的!”李老太才不怕這些。


    李二妹一愣,“福寶?她、她不是——”成了妖怪,被人帶著去了京城嘛。


    “我家乖寶現在可是梁王妃,皇帝親自冊封的一品親王妃!”


    李老太抬起下巴,得意的說道。


    這次,她沒有控製音量,在場的人,全都聽到了。


    “啥?親王妃?”


    “哎呀呀,可了不得了,許老三家的居然有個王妃親戚!”


    “王妃?是不是比縣太爺還厲害?”


    “嘁,別說縣太爺了,就是知府老爺——”


    周圍的村民又是驚呼,又是竊竊私語。


    李二妹則直接傻了眼,她家居然有個王妃親戚?


    這、這已經不是祖墳冒青煙了,而是祖墳要炸的節奏呀!


    “還愣著幹啥?還不請我進屋?”


    李老太看到妹妹又驚又喜的模樣,心裏別提多暢快了。


    她還不忘吆喝吉祥等丫鬟們,“你們也別閑著,趕緊把我給二妹準備的東西搬下來!”


    “是!老太太!”


    吉祥恭敬的行禮,然後指揮著兩個粗使丫鬟將馬車裏的禮物一樣一樣的搬下來。


    眾人見了,又是一陣驚呼。


    李二妹還處於怔愣狀態,丟下食盆,扶著姐姐進門的時候,腳步都是虛浮的。


    “天哪,這麽多好東西啊!”


    “嘖,許老三家的是真的發達了!”


    “……我聽說啊,她姐姐要去京城享福了呢。”


    “哎,你們說,許老三家的會不會也跟著去京城啊……”


    眾人羨慕的看著一盒盒的禮物被搬進許老三家,嘴裏更是忍不住的猜測。


    明明人家都已經進屋了,他們還是不舍得離開,繼續圍在許老三家的院子外。


    許長生提著兩隻野兔,從山裏回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生得高大,麵皮被曬得黝黑,卻依然能夠看到精致的五官。


    李二妹素日很照顧許長生,他也十分感念這位隔了好幾房的嬸子。


    這會兒見到許老三家的門外這般熱鬧,他便有些擔心,擠到人前,默默的看著。


    吉祥將最後一盒禮物搬下馬車,抬頭就看到了宛如鶴立雞群的許長生。


    她瞳孔微縮,神情變得很不自然。


    許長生從小在山裏打獵,又有一對不靠譜的爹娘,他的六感格外敏銳,瞬間就察覺到了吉祥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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