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今天起晚了,食堂裏沒有飯了,等中午的時候,再給你改善夥食!”


    說話的是個婦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年紀,皮膚很白,雖然瘦弱了些,但整個人都非常有精氣神。


    她穿著白底藍色格子的連衣裙,及肩的頭發微微燙了個卷,用發卡的腦後固定了一個發型,看著十分洋氣。


    何甜甜眨了眨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這位婦人一會兒,然後又看了看四周。


    餐桌是老式的八仙桌,碗碟也是五六十年代的粗瓷製品。


    何甜甜微微垂下眼瞼,看了看擺在自己麵前的飯碗,微微發黃的白底兒,靠近碗口處還有一圈藍色的條紋。


    碗口很大,碗深卻比較淺,裏麵盛滿了黃色的粥。


    何甜甜拿起鋁製的調羹,輕輕攪拌了一下,發現裏麵還有一塊塊的紅薯。


    這應該是紅薯玉米粥。


    隻是,這具身體看到紅薯的那一刹,胃部就隱隱有些泛酸水兒。


    這不是生理反應,而是心理的潛意識。


    吃傷了啊,看到紅薯這種東西就有些反胃呢。


    何甜甜再看看餐桌中間,一盤雜糧窩頭,一盤切成細絲的鹹菜,一盤炒青菜。


    早飯比較簡單,而吃飯的人卻有四五個。


    坐在上首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者,板寸的頭發,裏麵夾雜著些許白發。


    老人皮膚黝黑,麵頰消瘦,雙目灼灼,不說話也透著一股子威嚴。


    何甜甜還隱約感受到了一股煞氣,她敢打賭:這位,肯定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


    他穿著白色襯衣,衣服下邊紮進了軍綠色的褲子裏。


    他身側坐著的就是剛剛說話的老婦。


    看模樣,他們應該是夫妻。


    老夫妻右手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同樣穿著白襯衣、軍裝褲。


    兩隻衣袖挽了起來,露出左手手腕的一塊老式的機械表。


    而老夫妻左手邊則是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兒,烏黑的頭發梳了兩條麻花辮,辮稍的位置用藍色絲帶係了個蝴蝶結。


    她穿著紅色格子的連衣裙,腰間還係著一條細細的白腰帶,看起來頗有幾分時髦的感覺。


    何甜甜距離她比較近,側身低下頭,就能看到她隱在桌子下的腿和腳。


    女孩兒腳上是白色棉襪,搭配著一雙黑色方口皮鞋。


    不用看房間的其他擺設,單單看這個餐桌和就餐幾人的服飾,何甜甜隱隱就有了猜測。


    這個劇本的曆史背景,約莫是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


    而牆上掛著的那副毛爺爺的照片,更是印證了何甜甜的猜測。


    “哼!有的吃就不錯了,老家的親戚們連雜糧窩頭都吃不上!就你事兒多,還喝牛奶、吃麵包?!”你咋不上天啊。


    就在何甜甜暗暗打量四周的時候,麻花辮女孩兒已經冷哼出聲。


    “衛紅,不許你這麽說!”


    不等何甜甜有所反應,老婦先輕聲斥責了一句。


    她說話的時候,還不忘衝著麻花辮女孩兒使眼色。


    而扭頭看向何甜甜的時候,眼神帶著安撫,還有些許的討好。


    哦吼?


    原主的身份難道有問題?


    老婦對她的態度很值得玩味啊。


    難道這個家庭是重組家庭?


    但,不像啊。


    很明顯,老婦對待原主的態度很親近,隻是稍稍帶了一絲愧疚與不知所措。


    她仿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原主,輕不得、重不得,不但自己小心翼翼,也不許別人言語刺激。


    “哼!我說錯了嗎?現在國家經濟困難,食堂的供給都開始不足。除了小洋樓裏的那些專家,就是爸爸這樣的領導也都要吃窩頭、喝稀粥……”


    麻花辮女孩兒很是不忿,或許是怨氣積壓的太久,她終於忍不住要爆發了。


    懟完了親媽,又轉頭看向何甜甜,“何甜甜,你想喝牛奶、吃麵包,還想吃肉,那就去小洋樓啊。”


    “哦,對了,你不是跟那個普斯洛夫是‘朋友’嗎——”


    說道“朋友”二字的時候,麻花辮女孩兒刻意加重了讀音。


    而六感敏銳的何甜甜,敏感的察覺到,對方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明顯帶著嘲諷的意味兒。


    所以,這個朋友,絕對不是正常意義的名詞,而是加了雙引號的。


    事實或許很不堪,而原主就是那個製造不堪的人。


    聯想到自己數次拿到的反派劇本,何甜甜忍不住琢磨,這次又是個極品?


    “嘭!吃飯就吃飯,說這些做什麽?”


    上首的黑瘦老人撂下筷子,沒有故意抬高音量,但說出的話,依然十分威嚴。


    “……”麻花辮女孩兒還是有些不服氣,但麵對明顯生氣的父親,她咬了咬嘴唇,將滿肚子的牢騷、怨氣都咽了回去。


    “哼!去就去!我還就是他的朋友了!”


    何甜甜沒有接受劇本,也沒有融合原主的記憶。


    但她有經驗啊。


    把碗往前麵一推,哐當一下站起來,衝著大門就跑了出去。


    “甜甜!甜甜!”


    白皙老婦不放心,怕她又闖禍,趕忙站起身,想把她追回來。


    “算了,讓她去吧!”


    黑瘦老人看到何甜甜的背影,威嚴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露出了少有的脆弱與疲憊。


    唉,說起來,他們確實對不起小女兒。


    小時候沒有好好教養,孩子長大了,也、也不能嫌棄她眼皮子淺、上不得台麵啊。


    “爸,媽,你們就是太慣著她了,才會讓她、讓她變得越來越不懂事!”


    這次,就連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年輕男子也忍不住開了口。


    他明白爸媽的心結,但,也不能太縱容啊。


    何甜甜,儼然成了他們大院的笑柄。


    這幾個月裏,她因為好吃懶做、貪慕虛榮惹出了多少事兒?


    爸媽都是老黨員,德高望重,備受尊敬。


    結果呢,為了一個不爭氣的女兒,不知遭受了多少人暗地裏的恥笑,還、還一次又一次的跟人家賠禮道歉。


    作為哥哥,他也心疼小妹,可、可這個妹妹實在是太過分。


    他曾經的憐惜與心疼,也被她一次次的奇葩行徑消磨得一幹二淨。


    “你也少說兩句。”


    老婦沒能去追回小女兒,心情本來就不太好。


    聽到兒子提到小女兒時滿口的嫌棄,她頓時將怒火轉移到了這對兄妹是身上。


    “衛軍、衛紅,你們都是當哥哥姐姐的,妹妹要是哪裏做到不好,你們理應幫忙糾正,而不是在這裏陰陽怪氣的說風涼話!”


    何衛軍年長些,見爸媽都生氣了,雖然心裏還有些不忿,但到底忍著沒有再回嘴。


    何衛紅就沒有這麽多顧忌了。


    在何甜甜沒有回來之前,她是家裏年紀最小的孩子,爸爸媽媽疼著、哥哥們讓著,她便有些任性。


    可自打妹妹回來後,她從備受大家疼愛的“妹妹”,變成了需要照顧別人的“姐姐”。


    她的心態便有些崩。


    當然,何家的家教很嚴,何衛紅雖然有些小任性,但也懂道理、講禮儀。


    她也覺得妹妹可憐,想著跟父母、哥哥們一起好好補償她。


    但、但,這個妹妹實在太丟人現眼了。


    何衛紅倒沒有嫌棄她一身土氣,滿口方言。


    而是、而是……家裏又不缺吃不缺喝,你天天跑去別人家盯著別人的飯碗流口水算怎麽回事兒?


    這年頭大家都不寬裕,糧油、肉蛋都是每人每家定額定量的。


    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就算是親戚,都不好拖著一張嘴跑去人家吃東西。


    即便需要在別人家吃飯,個人也都是自帶糧食,唯恐讓人家說閑話。


    親戚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鄰居、同事了。


    何甜甜偏不,偌大一個家屬院,不管她認識不認識的,隻要誰家飄出了香味兒,她就能蹲到人家家門口。


    流著口水,滿眼渴望,如果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被饞哭了還有情可原。


    但何甜甜已經快十八了,擱在農村都能結婚生娃。


    她倒好,居然還能做出這麽丟人的事兒。


    起初,鄰居們見她這樣,抹不開麵子,便客氣的叫她進去吃飯。


    但凡懂點兒事的人,都會趕忙推辭。


    何甜甜倒好,隻要人家一開口,她就顛顛的跟進去。


    連吃帶占,那沒出息的樣子,仿佛餓死鬼投胎一樣。


    還有,她要是看到哪家姑娘戴了新發卡或是穿了新衣服,就會賣慘扮可憐的把東西“借來”。


    不知給家屬院添了多少笑料。


    而何耀東這個原本在單位赫赫有名的悍將,也因為有個“貪吃”、“貪財”的閨女而被人指指點點。


    何耀東和吳卓婭夫妻雖然覺得麵子上過不去,但他們到底是久經風雨、心性堅韌的人。


    別人開“玩笑”,他們就一笑了之,並不會真的太過計較。


    何衛軍、何衛紅兄妹兩個年輕,麵子薄,驕傲又自尊。


    聽到外麵的流言蜚語,或是被人當麵擠兌,真是羞憤交加,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們何家,向來都是家屬院數一數二的人家。


    優秀的大哥就不用說了,就是他們兄妹品學兼優,是許多家中口中“別人家的誰誰誰”。


    結果,就因為一個沒出息、不爭氣的便宜妹妹,他們就成了整個家屬院的笑柄。


    ……他們兄妹會遷怒,真的在情理之中啊。


    “她做錯了,我們少提醒了嗎。可她不聽啊!”


    何衛紅一想到何甜甜這個極品妹妹辦的那些事兒,就一肚子的火。


    她沒好氣的說,“過去人家抹不開麵子,還讓她進家裏一起吃。現在呢,誰家見了她都繞著走,家裏燉個肉也不敢開窗戶,就怕招來這個沒皮沒臉——”


    “什麽‘沒皮沒臉’?有這麽說自己親妹妹的嗎?”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妹妹可憐,從小就被養在外麵……她、她這麽喜歡吃,也是因為這些年虧了嘴!”


    “她要是天天吃好東西,她能這樣?”


    吳卓婭,也就是白皙老婦,雖然也曾經嫌棄過小女兒不爭氣。


    但她更明白,小閨女會變成這樣,也是苦日子過得多了,被現實逼成了這樣。


    都說女兒要富養,說的就是讓女孩子吃好穿好,這樣她才不會因為一塊肉、一條布拉吉就被人哄走。


    小閨女貪吃又貪財,就是因為小時候窮怕了、餓怕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他們為人父母的。


    四個孩子,兩兒兩女,他們最虧欠的就是小女兒啊。


    所以,不管小女兒現在是個什麽樣子,誰都可以笑話、嫌棄她,唯獨何家人不能!


    “……哼!”


    吳卓婭說的這些話,何衛紅都能理解。


    曾經,她也是這麽想的。


    奈何妹妹太不爭氣,何衛紅那點兒愧疚與心疼,早就被她一次次的折騰光了。


    她現在對這個便宜妹妹,沒有別的感情,就是嫌棄,就是厭惡。


    當然,或許還有隱隱的嫉妒。


    她賭氣似的將紅薯玉米粥三兩口喝完,一抹嘴巴,憤憤的丟下一句:“媽,您就慣著她吧。早晚她會惹出大麻煩來!”


    說吧,何衛紅就抓起衣架上的軍挎包,大跨步的出了家門。


    何甜甜不再現場,否則,她一定會給何衛紅鼓掌——親,你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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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何甜甜躲在院外的角落裏,開始接受劇本——


    “臥槽,還真是個極品啊!”


    看到劇情,何甜甜真是有種一言難盡的無奈。


    而她剛剛經曆了黑暗的民國、抗日的艱辛與熱血,雖然沒有了對於那個世界的感情。


    但她骨子裏對於祖國的熱愛已經到了一種後世人無法理解的高度。


    她此刻的精神狀態,其實很像五六十年代的人——


    對於祖國無盡熱愛,或許生活困苦,但骨子裏全都是建設祖國的澎湃激情。


    為了祖國,甘於奉獻,勇於犧牲。


    她對這片土地更是愛得深沉,愛得無怨無悔。


    如果有人試圖破壞,做出為祖國抹黑,甚至是損害祖國利益的事兒,何甜甜絕對會把她當成死敵!


    然鵝,她這次穿越的角色,就是這麽一個自私、涼薄,沒心沒肺的極品。


    踏馬的,這就是個有奶便是娘,心裏沒有任何是非三觀的無恥之徒啊。


    為了一口吃的,為了過上好的日子,不惜叛逃,還、還泄露國家機密,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連累家裏人不說,關鍵是對國家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啊。


    何甜甜深深吐出一口氣,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大義滅親”的衝動。


    就這樣的極品敗類,活著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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