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醺,新月高懸。


    山中的寺廟庭院,顯得格外靜謐又有意境。


    偌大的桂花樹下,金色的桂花悄然綻放,四周的空氣裏都充斥著濃鬱的花香。


    月光透過枝丫,柔柔的灑落下來,一抹倩影悄然站立在樹旁。


    她從地上撿起一支掉落的桂花,無意識的在手中把玩,眼睛眺望著深夜中的月牙兒,整個人仿佛被淡淡的憂愁和相思給包裹住了。


    康默探視完妻子,見她依然沒有蘇醒的征兆,默默的歎口氣。


    他走出客房,準備穿過庭院,去前殿或是寺外透口氣的時候,正巧看到了這一幕。


    畫麵很美,如夢似幻,康默的心弦被悄然波動。


    “三娘?”康默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輕輕走到了何怡身後,並且溫柔的出聲呼喚。


    “國公爺?”許是心裏真的有了其他的想法,何怡見到康默,一開口就是“國公爺”,她沒有像曾經一樣,叫他一聲“姐夫”。


    “……你、你最近還好嗎?”康默深深的看著何怡,忽的問了一句。


    何怡回望康默,卻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


    其實,康默剛剛問出那句話,他就察覺到自己不該這麽問。


    因為沒有必要!


    京中有關何怡的種種流言甚囂塵上,他一個不怎麽跟女眷打交道的大男人都聽說了,可以想象,何怡遭受了怎樣的“人言可畏”。


    他居然還問何怡過得好不好?


    整天被人說閑話,出門被同齡的貴女排擠,何怡又怎麽可能過得好?


    也正是預想到何怡的日子不好過,康默才會格外覺得對不住她。


    當初妻子何氏提出要讓康默娶何怡做繼室的時候,康默並不十分讚同。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何怡還是個孩子呢。


    但,妻子和永昌伯府都非常堅持,太夫人都退讓了。


    作為一個尊敬妻子的丈夫、一個孝順的兒子,康默也隻能默許。


    隨後,何恬邀請何怡來國公府做客,名義上是照顧生病的堂姐,實際上是讓何怡提前跟元哥兒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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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恬想讓何怡做繼室,還因此做了錯事,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何怡本來就是元哥兒的姨母,如果再能相處出感情,將來何怡做了繼母,他們這對“母子”也能更融洽一些。


    雖然何恬並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叫別的女人一聲“母親”,但,她也是沒辦法。


    她不能陪兒子長大,自己一旦閉了眼,勢必會有個女人成為兒子的繼母。


    如果是嫡親的小姨來承擔這個角色,元哥兒或許不會那麽排斥,也能跟繼母好好相處。


    可以說,何恬為了兒子,真的將一切都考慮到了。


    但她唯一沒有考慮,或者說,她無法控製的,則是人心。


    何怡來到國公府,不隻是跟元哥兒培養了感情,更重要的是,她和康默的關係也從最初的妻妹與姐夫,變成了有點兒尷尬、曖昧的男女關係!


    也許兩人都沒有察覺,但那種情愫還是悄然產生了。


    雖然後來隨著“何恬”的病愈,何怡嫁入國公府的希望破滅,兩人的關係似乎又恢複到單純的親戚關係。


    但兩人心底到底是怎麽想的,就連他們自己可能都說不清。


    而此刻,城外山中的寺廟之中,遠離人群的喧囂與注視,何怡和康默終於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終於察覺到了心頭的那抹異樣。


    何怡羞澀卻帶著一絲小女孩兒對於愛情的憧憬與幻想,而不知何時起將印象中的小妹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的康默,則猛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是那般的單純美好、楚楚可憐!


    兩人,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內心:我,我是喜歡她(他)的。


    再一個,他們兩人仿佛又有了在一起的可能——何恬又病危了,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不好說。


    康默:……何恬是為了救自己而受傷,自己這麽想,確實有些喪良心。


    但他是情難自已啊。


    再說了,何恬可憐,何怡也很無辜啊。


    並且,在何怡所遭受的痛苦中,也有來自於何恬的傷害。


    雖然何恬“自罰”過了,但也因禍得福的找到了她的病因,並且讓她有康複的可能。


    整件事仔細研評說,還是何恬虧欠了何怡這個堂妹。


    還有一點,康默雖然不是個迷信的人,但何恬近期的經曆也太詭異了。


    康默甚至有種預感,何恬命中注定有一個死劫。


    之前僥幸逃脫,隻是暫時的。


    這不,前後還不到半個月呢,妻子就、就又受了重傷。


    康默覺得,這或許就是天意吧。他和妻子注定無法相伴終老,而何怡才是能夠陪他走完一生的伴侶。


    一旦有了這樣的認知,康默心底對於何恬的愧疚似乎衝淡了許多。


    當然,他依然心疼、感恩妻子,甚至覺得對不住他。


    但,天命不可違。


    他康默就是個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妻子還活著的時候,好好照顧她。


    等她走了,也會按照她的心意,將何怡娶回來,與何怡一起撫養元哥兒,讓妻子在九泉之下能夠安心!


    “何氏的情況不太好,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沉默了良久,康默才終於開了口。


    “我、我下午剛到的時候,去看過姐姐了!”何怡輕輕的說了一句。


    她雖然不是大夫,但隻看徐嬤嬤那如喪考妣的模樣,何怡就有所猜測。


    這次,“何恬”應該是真的不行了。


    而且吧,何怡也覺得,自己的命應該不會這般苦。


    老天耍了她一次,不可能再耍她第二次。


    “……等,等她……怡兒,你放心,我、我定不會負你!”康默說得含糊,但他要表達的意思,他們兩個都懂。


    何怡一雙清澈的眸子裏波光瀲灩,她吸了吸鼻子,略帶幾分羞赧,低低的應了一聲,“好!我等你!”


    兩人沒有說太多的話,但他們之間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幾乎要化作實質。


    心有靈犀、眉目傳情……兩人足足在桂花樹下無聲的膩歪了許久,直到更深露重,兩人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康默先目送何怡離開,確定她安然回到了客房,自己才轉身去了前殿。


    康默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桂花樹另一側的花叢裏,慢慢挪出一個身影。


    禮部侍郎家最受寵的小女兒,兩隻手抓著裙角,兜起來的裙擺上堆滿了金燦燦的桂花。


    她原本隻是嘴饞,想偷偷拾些桂花回去做糕點,沒想到,卻看到了這麽一出讓她麵紅耳赤又、又無比惡心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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