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積電對中芯的起訴在國內的整個半導體行業都掀起巨大波瀾,行業相關的人以及負責這個領域的領導都清楚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巨大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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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其中,冰芯方總憂心產業未來發展的落淚隻是小小的花絮,更多的人在關注中芯會做出什麽樣的應對、台積電的起訴到底能不能成功。


    行業內連篇累牘,行業外則沒有太多動靜。


    國家經濟發展,各行各業都很熱鬧,半導體行業固然重要,但它的金錢、資源門檻注定隻有很少的人能有想法,真正願意摻和的又是少中取少。


    方卓偶爾看了看新浪網對中芯事件的報道,第一篇的點擊和評論還挺多,第二篇往後就迅速降低。


    畢竟,晶圓代工廠和普羅大眾的距離很遠,眼下也沒碰見讓人憂憤的卡脖子,如此表現倒也正常。


    中芯被起訴,但生活和工作都得繼續。


    方卓推遲了飛往紐約的時間,打算等第二次董事會結束才過去忙活易科的上市。


    如果說第一次冰芯董事會是為了表態,為了表示堅定的捆綁,那第二次會議就是要給出一些實質性的動作。


    高盛、德銀、IDG、DCM,這四家都是盛名在外,要想以後不費勁,要想真有朋友之實,單憑一次會議的態度是無法完全成功的。


    方卓沒打算搞口惠而實不至,是真的在替被捆綁後的他們考慮利弊。


    就在冰芯召開第二次董事會的前夕,方卓又一次收到關於中芯的消息,忍不住便有些扼腕歎息。


    一周時間!


    整整一周時間,中芯竟然還沒組建用來應對台積電訴訟的律師團!


    這絕對是內部流程的失誤,或者是來自最高管理層的認知不明。


    換了自己,碰見這事會怎麽搞?


    一方麵是找人從中周旋,行政力量也好,合作夥伴也好,反正就是得施加影響。


    另一方麵就是立即不惜代價的尋找美國最好的商業律師,遊說ITC,搜尋有力證據,把這個官司往十年八年的方向上拖,必要時引進其它因素,諸如中芯在美國有變性非裔LGBT的員工之類。


    總之,按照方卓的直覺,這件訴訟案有可操作的空間。


    就好比,易科在紐約合作的律所Cadwalader經手了一起集體訴訟案,內容是數位購買蘋果IPOD的客戶因為電池壽命和宣傳不符的問題而發起了訴訟。


    就方卓收到律師的反饋來看,這起訴訟案可以被蘋果輕易的拖延四五年,隻要對方想,甚至可以更久。


    當然,這起訴訟案的法律流程並沒有那麽重要,易科從中進行的相對宣傳可能更重要那麽一點點點。


    隻是,方卓確實覺得中芯可以更加熟稔的用美國各種規則內的法律來處理眼前的問題。


    11月30號,這個月的最後一天。


    冰芯召開第二次董事會,方卓開會前就中芯的應對和高盛的徐開偉在會議室有了個直接的溝通,想通過這位中芯的股東來勸說張汝京多做些工作。


    “中芯恐怕暫時不想鬧大聲勢,法律上的流程會走,但按照他們那邊的決議,要盡量低調,這是董事會開完後的意思。”


    “他們現在的重心是要盡快上市,越早越好。”


    “中芯的資金底氣不太夠,他們的首輪融資早就花完,還有長短期的貸款,董事會也擔心越拖越難上市。”


    徐開偉躊躇了一下,委婉的說道:“另外,張總的行事風格和方總不太一樣。”


    方卓明白了,張汝京張總畢竟偏技術領域,商業運作有時偏於保守,而且,中芯內部的持股複雜,可能還會有些決策上的掣肘。


    那就沒辦法了,如此生死存亡、發展攸關,沒有破釜沉舟的心是不行的。


    徐開偉和方卓關於中芯的額外溝通完畢,兩人又聊了聊冰芯這次董事會的事,提前達成見解上的一致。


    方卓暫時失去了IDG熊瀟鴿的信任,又看徐開偉比較會來事,所以,先進行一些董事會上的必要援引。


    依舊是十點鍾。


    這次的會議流程比較直接。


    方卓提出了一個補簽協議的建議。


    首先,這四家機構裏隻有高盛和德銀在投資時簽署了棘輪條款,這是用來調整估值,防止下輪融資因企業經營不好而股份虧損的條款。


    通俗來說,它叫反稀釋條款。


    方卓不知道IDG和DCM當時的合同裏為什麽沒有這個條款,這次索性就在會議上主動提出來,一並給補簽了。


    冰芯現在麵對的預期還真可能用上這麽一項約束,從投資人的角度考慮,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IDG的熊瀟鴿和DCM的康納聽著冰芯法務的講述,又看到沒什麽表情波動的方卓、徐開偉、張紅力,這倆人忽然有那麽一絲的自慚形愧。


    怎麽回事?哪裏出問題了?


    自家的業務流程是不是存在缺陷?為什麽那兩家之前就有簽?


    法務講述完畢。


    “關於這個棘輪條款,老熊和康納應該不會反對吧?”


    “這是為你們好,可是我想來想去,還不夠最好。”


    “棘輪條款不是萬能的,隻在下一輪融資進行估值時才生效。”


    方卓簡單說了這麽幾句,扭頭示意自家法務繼續講述今天準備的核心內容——對賭協議Valuatio Meism(VAM)。


    VAM在後世比較出名,應用也很廣。


    但現在,它是資本結合國內情況在股權投資領域的一個新鮮玩意。


    去年的時候,摩根士丹利投了蒙牛,首次以公司盈利作為對賭的標的,創造了VAM。


    方卓現在主動提出的就是把VAM和棘輪條款的估值結合在一起,約定時間期限,到期評估估值,設置股權贖回。


    因為棘輪條款要涉及下一輪融資,而VAM不用如此,綜合起來便是法務的現場表述。


    這樣的創造也是考慮到半導體項目很難快速盈利,所以拿估值來說話比較恰當。


    “五年時間,50%的估值提升,算是個旱澇保收吧。”


    “還有什麽問題嗎?”


    方卓留出時間給予消化,待到會議室裏的討論基本技術,他出聲詢問。


    “方總,你花五年時間才做50%的提升,是不是信心太少?”康納提出異議,既覺時間太久,也覺標的太小。


    風投做股權投資,目標都是衝著最少幾倍的價值增幅。


    現在花五年時間做50%,還是那句話,這錢拿去投別的項目多好。


    方卓言簡意賅的表示了真誠的態度:“盡力了,愛簽不簽。”


    康納感受到年輕總裁的真誠,也就收起試探,盡力就盡力,發什麽脾氣,簽就簽。


    這個VAM是來自冰芯落實在合同的底線條款,相較於現在的情況和普遍預期,已經很顯誠意。


    按照康納的理解,這是雙方的交換,上一次會議的股票推銷變得具有約束力,不然,自家幫著把易科的股票抬上去,這家夥套現跑路……


    到時,他套現的錢比在冰芯投入的錢可賺多了。


    現在好歹能保證自家有了更好的退出機製。


    連康納都被說服,其他三家自然更沒意見。


    如今可以樂觀的想想,就算方總股票套現,自家也多少喝口湯,不至於把錢打了水漂。


    這樣一進一出,已然大賺。


    第二次冰芯董事會80%的內容是合同條款的法務解釋,20%是總裁們的協商同意。


    僅僅兩個小時,這次董事會就宣告結束,後續補簽條款都會走正常流程。


    恒隆23設置了午餐招待,但方卓不會參與,因為他要立即去機場飛往廬州,得就近期冰芯對未來的評估和地方上有個溝通,另外,他還想和中科大交流一下對胡正明的待遇問題。


    高盛和德銀的團隊留下來吃了個午餐,易科的副總裁蘇薇出席招待。


    DCM的康納自從知道默契局後多少有些微妙,不想參與額外的溝通。


    IDG的熊瀟鴿則是同樣有工作要趕,下午和團隊乘坐飛機趕回京城。


    “熊總,冰芯這次的協議倒是真的很有誠意,也盡了很大努力了。”


    同行的廖裕上了飛機之後才發表此行見解,嗯,飛機上總不會被丟下去了。


    “廖裕,你覺得方卓有誠意,對吧?”熊瀟鴿問道。


    廖裕毫不猶豫的點頭:“對啊。”


    “那我們把這個行事的時間線拉長來看,方卓借著中芯上市的被普遍看好,拉來中芯的高級副總裁邱慈雲一起搞個新項目,大家紛紛投資。”


    “等到項目落地,資金全都到位,合同全部簽訂,中芯出事,前景急轉直下。”


    “這個時候,方卓站出來說,你們把錢放在我這裏,不要怕,我給你們簽個贖回條款,但你們得放5年,這5年咱們一起努力把項目搞好。”


    熊瀟鴿翻開雜誌:“廖裕,你說你感受到的誠意是不是有點不太誠?”


    “熊總,我不覺得。”廖裕給了個否定的答案,“方總的誠意也許隻有60分,但你怎麽能從最開始就要求商業領域裏的80分誠意呢?”


    熊瀟鴿歎了口氣:“方卓大概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極其理直氣壯。”


    廖裕閉嘴了,再往下說,熊總又該趕自己走了。


    五分鍾之後,連第一頁雜誌都沒看完的熊瀟鴿忽然出聲:“投資冰芯可能是我從業以來最失敗的投資操作。”


    廖裕微驚,知道熊總向來對騰訊的那筆投資很遺憾,不過想想,那筆投的錢遠沒這筆多。


    他考慮著如何接上老板的這句感慨。


    然而,熊瀟鴿卻自顧自的說下去了:“但如果有方卓,也許,這筆投資可能會是我從業以來最成功的操作。”


    廖裕心受震動,這是熊總對方總的評價!


    他覺得這次不管是從方總還是熊總身上都學到很多,也感慨道:“投資人和項目方就是彼此妥協,彼此協助,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是挺容易的,彼此協助嘛。”熊瀟鴿頓了頓,“也確實挺難的,單方麵妥協嘛。”


    廖裕:“……”


    感慨是感慨,現實是現實。


    沒毛病。


    IDG一行四人傍晚抵達京城。


    他們匆忙回來是因為有兩個項目的投資都已經約好洽談,比較趕時間。


    這天晚上,公司加班,四個人和一個京城本地的創業項目要溝通。


    七點鍾,短暫休息過的熊瀟鴿坐在自家會議室,聆聽創業者對項目的描述。


    創業者孫茂奇激情四溢的說了整整一個小時。


    可以看出,這位創業者有很好的口才,也有一定的藍圖描繪能力,隻是,通過項目書和一些問題的詢問,不光熊瀟鴿,連另外三位也瞧出來對方粗糙的意圖。


    這種粗糙和剛剛接觸過的冰芯項目被情不自禁的比較了一番,兩者的區別就像把玉和石頭擺在一起。


    廖裕思索著如何委婉的戳破這位創業者的不太對勁,因為這人還是京城的關係介紹來的。


    沒成想,沉默了一會的熊總直接開口把大家都給問愣了。


    熊瀟鴿溫和的問道:“你能哭嗎?”


    “啊?”孫茂奇茫然,“什麽?”


    熊瀟鴿耐心的重複道:“你能哭嗎?就現在說來就來的那種。”


    孫茂奇看著熊瀟鴿,又扭頭去看其他三個人,一時間不知道出現在麵前的是什麽情況,投資人的要求讓他很費解。


    他慢慢的說道:“熊總,這和項目有什麽關係嗎?”


    “易科總裁方卓你知道吧?他有很強的情緒感染力,這種能力給他帶來很好的領導魅力。”熊瀟鴿一板一眼的說道,“所以,我們投資人也開始考察這個了。”


    離譜的項目和離譜的要求很搭。


    孫茂奇眼睛一亮:“我很佩服方總的,我試試。”


    一次嚐試,兩次嚐試。


    事實證明,好幾雙眼睛的緊盯之下,這真不是誰都能說來就來。


    熊瀟鴿笑著起身,和這位功力差太多的創業者握了握手。


    孫茂奇居然也沒太失望,已經知道這樣的要求就是在拒絕自己。


    他反倒十分好奇的求證道:“易科的方總真的能說哭就哭嗎?”


    “方總是我見過的所有創業者中對自己情緒把握最到位的一個人。”熊瀟鴿答道,“他的一部分人格魅力就在於什麽樣的場合表達什麽樣的情緒,所以,一直很被投資人信賴。”


    孫茂奇充滿向往的離開了。


    “這人是騙子吧?”廖裕覺得好笑,“熊總,你是因為那個掛號網就一直覺得方總也是騙子啊。”


    “不,大騙不算騙,這人火候太差。”熊瀟鴿搖頭,“方卓上次說要帶我一起投資,我後來想了想,他這個人嗅覺那麽敏銳,不說別的,最起碼很能分辨騙子。”


    廖裕驚訝,方總也要搞投資?那不成同行了。


    但說要帶著熊總一起投資,這話就著實有些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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