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號晚上,就在記者還在試圖拚湊這場會議的時候,投資圈裏已經傳開了。


    據說。


    據說啊,這個方卓……


    他不是人!


    消息傳啊傳,連央視財經的製片人胡檬都好奇的給朋友熊瀟鴿打了電話。


    “熊總,你們是怎麽回事啊?聽到的消息雲裏霧裏,還說你帶人去方卓的公司鬧呢。”


    熊瀟鴿躺在沙發上無奈的對著手機說道:“沒鬧,都是瞎傳,我就是去提議開股東大會,撤掉他的總裁職務而已。”


    胡檬大驚:“啊?這還叫沒鬧?”


    “我們IDG是掛號網股東,這是正常的商業流程,怎麽算鬧呢?”熊瀟鴿索然無味的說道,“但我很快就走了,後來聽徐新說了下過程,他們應該也沒鬧,就是意見交流的比較激烈。”


    “因為掛號不能收費,你們就要罷免人家的董事長?”胡檬說道,“有點霸道呀,就算掛號不收費,掛號網未必不能有其它收費項目啊?為什麽這麽不留機會呢?”


    熊瀟鴿坐了起來:“因為我們就是衝著它的核心業務投的錢,其它業務就沒這個估值了,要不是方卓太過分,太氣人,我也不會這樣,他太不是玩意!”


    胡檬很少見到熊瀟鴿這樣失態,既覺新奇又有一股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追問道:“你為什麽提前走?”


    “投票權不夠,他處心積慮的算計好了。”熊瀟鴿喝了一口茶,“留在那裏也沒什麽大的意義,很難逼他讓步,而且,當時我就覺得他這種處心積慮,帳麵上未必有錢。”


    “今天下午徐新給我打電話詳細說了下我走後的情況,也驗證了這一點。”


    熊瀟鴿剛控製住的情緒因為提到這一點又有點怒氣上湧:“但他比我想的更過分,直接把融到的資金變成銀行貸款!”


    他把聽到的操作向胡檬解釋了一番,又強調道:“銀行方麵肯定有違規操作!”


    胡檬對這一點反而不以為意,思考道:“聽你這一說,他還真是提前做好了準備,是不是猜到你要帶人去開股東會了?熊總,你真的會罷免他的職務麽?”


    熊瀟鴿聽到這樣的問題沒有立即回答,他今天自回來後已經複盤了好幾次,不隻是早晨的衝突,還有掛號網出現在視線後的運營操作。


    “方卓這個人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


    “昨晚知道公告的消息,我立即知道掛號網的融資有問題。”


    “當時,徐新問我,我說這必須得果斷。”


    “所以今天早晨帶著一群股東,更多的考慮是對方畢竟是個年輕人。”


    “年輕人嘛,逼一逼,嚇一嚇,事情就好解決了。”


    “但方卓反而老辣的很。”


    胡檬聽到這裏插了句嘴,半是調侃的說道:“人家畢竟是我們節目的冠軍嘛。”


    熊瀟鴿歎息道:“國內做企業做公司的,就我接觸到的已經都很不錯了,可這些人當中對於風投都很懵懂稚嫩,但方卓卻有種很成熟的氣質。”


    “那熊總後麵打算怎麽辦?”胡檬問道。


    熊瀟鴿平淡的答道:“不怎麽辦,嗯,其他人我沒問,我這邊暫時就這樣吧。”


    胡檬驚奇道:“為什麽?你不是說他處心積慮嗎?”


    “正是因為他處心積慮,很多方麵肯定都被堵住了,我相信他連賬目都會做得很好。”熊瀟鴿有點無奈的說道,“逼宮這種事對風投口碑並不好,6月份已經出了一個新浪創始人被逼出公司的事。”


    他頓了頓:“今天早晨要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把方卓拿下也就罷了,既然拿不下,就要考慮IDG在業界的口碑,掛號網確實名聲不錯,背後恐怕也牽扯到一些人。”


    胡檬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個“迅雷不及掩耳”,忽然體會到其中的殺機,這絕不是前麵所說的對年輕人“逼一逼和嚇一嚇”,熊總恐怕就是決心要趕走方卓。


    畢竟大佬級的人物,這樣被擺一道實在氣不過。


    反過來,這話裏話外說著IDG,其它公司還不定怎麽著呢,大家可是都被擺了一道。


    她回憶著方卓在央視節目裏的表現,疑慮的問了一句:“熊總,他真的是處心積慮嗎?會不會就是突然接到消息而迫不得已呢?”


    熊瀟鴿堅定的說道:“傻子才信這樣的說法。”


    兩人繼續聊一會,等到結束通話,胡檬反手就給另一位當事人方卓打了過去。


    這個年輕人給她留下不錯的印象,有的時候,她不願意有才華的年輕人走上歪路。


    “什麽?熊總說我處心積慮?”方卓接到電話寒暄幾句便聽到胡檬比較委婉的指責,“有夠好笑的呢。”


    他叫屈道:“胡姐,你說說,投資人聽見企業遇見困難,第一時間就想召開股東大會奪我權,這種是什麽樣的投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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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檬問道:“那你為什麽提前準備好投票權,為什麽準備好法務?”


    “嘿,新浪王誌東被資本踢出公司的事就在幾個月前發生,我能不警惕麽?”方卓振振有詞的說道,“正是因為風投資本這樣的稟性,我才提前做準備啊,不然像王誌東那樣被踢出公司嗎?”


    “你看,熊總不是用他的行動證明我的看法了麽?”


    胡檬一聽,咦,好像也有道理。


    她默默思考其中的問題,畢竟和熊瀟鴿認識久了,傾向於他的判斷。


    方卓又道:“胡姐,熊總是人,不是神,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不客氣的說道:“別的不說,就現在,胡姐,你問問他,他對出售騰訊股份的事後不後悔?”


    這通電話結束,胡檬當真又給熊瀟鴿打了過去,詢問這個問題。


    “嗯……是有點後悔,我是看漲騰訊的,應該堅持堅持,他們今年做的很不錯。”熊瀟鴿有點奇怪,“怎麽忽然想起問我這個。”


    “方卓讓我問的,他說你是人不是神,判斷未必都準,有了預定立場後就會出問題。”胡檬原原本本的說道,“還說他怎麽可能從頭到尾就處心積慮的算計,行業政策是上頭定的。”


    熊瀟鴿聽見這話,一時之間也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


    他對於騰訊股份的事其實不是“有點”後悔,最起碼是雙倍有點後悔。


    難道真的是存在巧合?


    如果真是從頭到尾的算計,方卓未免草蛇灰線的過分了。


    熊瀟鴿陷入對自己是否是傻子的思考論證之中。


    然而,另一邊的胡檬掛完電話品味一會今晚的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兩邊好像都沒提怎麽解決IDG投資易科5%的事情。


    她不厭其煩的最後給熊瀟鴿打了一遍電話。


    “哦,易科,它不是你《贏在華夏》的冠軍麽?我這是給你麵子。”熊瀟鴿調侃一句,然後認真說道,“方卓這個人還是有手腕的,易科未必不能成。”


    胡檬:“……”


    她忽然對方卓口中的資本稟性有了一層感悟。


    雙方激烈的背後好像還隱隱有一層克製。


    ……


    晚上十點,恒隆23層,總裁辦。


    方卓抽完最後一支煙,扭頭對沙發上安安靜靜的蘇薇笑道:“今晚的電話看來就這樣了,你還不回去?”


    蘇薇搖搖頭,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總不會睡在辦公室吧?”


    自打早晨的會議結束,她陸續見證不少電話的打入,有朋友,有親人,有合作方,還有今天風投裏其他沒到場的領導。


    不得不說,互聯網讓消息的傳遞大大加快,下午的時候就有門戶網站出來報道掛號網最新的消息。


    比如,企鵝財經版塊就用“八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來形容掛號網的局麵。


    就因為看到這篇報道,已經回去的王風益特意委屈的打來電話,表示他明明是和掛號網一夥,居然還被這樣寫!


    方卓替他斥責這種不實報道,專門聯係了馬華騰讓修改新聞措辭,改為“七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當然,這中間少不得被詢問情況,他也就簡單的聊了聊。


    王風益對於這種“一致行動人協議”的待遇相當滿意。


    “睡在辦公室也挺好,不然,風投們第一時間找不到我,指不定還以為我是跑路了呢。”方卓笑笑。


    “你的心態真是我永遠學不來的。”蘇薇揉了揉太陽穴,她今天這麽跟下來覺得人都迅速憔悴,就見方卓還精力十足的應對各路人馬。


    嗯,煙是抽得有點凶,可這種時候也顧不上了。


    “鍛煉鍛煉就好。”方卓打了個哈欠,“淩晨坐飛機,一直忙到現在,走吧,我們打個車回去,我是不想開車了。”


    蘇薇點點頭:“員工大會定在13號,這方麵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小虞辦事,我放心。”方卓搖搖頭,“員工大會過後的媒體發布會,這個我倒覺得你是不是需要注意一下安保問題,我怕我們上線易科的產品會觸及掛號網投資方的敏感神經。”


    蘇薇剛要答應就見老板的手機又響了。


    方卓看了眼來電,挑挑眉,這次按開了外音。


    “陳總,有何貴幹呀?”他輕鬆的詢問互聯網醫療的總裁陳興。


    “不好過吧。”陳興的嗓音有些嘶啞。


    方卓笑道:“還行,陳總呢?”


    “我也不好過。”陳興仿佛認定對方和自己是一樣的處境,然後,他幹脆的拋出一句話,“開個價,互聯網醫療賣給你了。”


    方卓咧咧嘴,示意小蘇老師給自己泡杯咖啡,他重新坐下來:“陳總,你就這麽意興闌珊?不再拚一把?”


    “有俅意思,線上掛號收不了費,還有俅意思。”陳興歎氣道。


    “成功都是熬出來的。”方卓鼓勵道,“大家一起熬熬看,未來也許很美好呢。”


    陳興突然拔高聲音:“方卓,你特麽的跟我說句實話!上麵是不是會給掛號公司補貼?!”


    “還有這種好事?陳總,我目前還沒聽說。”方卓實話實說,“你如果有這方麵的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我。”


    “你要騙我,你生兒子沒P眼。”陳興粗俗的說道。


    旁邊聽著外音的蘇薇皺了皺眉,這人還總裁呢。


    “陳總,你失態了。”方卓淡淡的說道,“我確實沒聽說有補貼。”


    陳興激動的問道:“那你為什麽還堅持?那你憑什麽還堅持?你怎麽敢把地皮抵押給銀行貸款的?”


    不知道陳興從哪聽說的這個事,但地皮抵押給銀行形成負債性質的資金,這雖然規避掉投資方的部分壓力,卻也形成了公司一定程度上的捆綁。


    立場不同,著眼點不同。


    投資方看的是前者。


    陳興這種公司老板則考慮的是後者,至於資金,還有很多方式來轉移,不一定要冒這種風險。


    他想了又想,還是判斷方卓是要把掛號網做下去,但又不理解為什麽非要做下去。


    政策明朗的前夕,核心業務既然沒有出路,聰明人都該當機立斷才是,就像IDG的熊瀟鴿,他雖然目的相反,但也是當機立斷。


    要止損才對!


    方卓覺得這真是自己今天碰見的不太好回答的問題。


    他思索三秒,覺得陳興不是交心之人,搪塞道:“陳總,我就一普通人,掛號網是我辛辛苦苦做出的事業,而且,我認為地皮會升值,就這麽簡單。”


    陳興半信半疑,感覺方卓不是不能壯士斷腕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評價道:“你這樣很愚蠢,不如放手。”


    “不怕,我融了風投第二輪的錢,還能撐一撐。”方卓接過遞來的咖啡,抿了一口。


    陳興這時候反而不覺得領先一輪的融資是什麽好事,苟延殘喘,慢性死亡,這種滋味能更好受嗎?


    他格外明白,一旦上麵定下政策,那就徹底無法改變,壓根沒有周旋的可能。


    “方卓,你這人有時候有點感情用事。”陳興握著手機,眺望沉沉的夜色,感慨道,“我早就看出來這是你的弱點。”


    方卓好奇:“哦?願聞其詳。”


    “掛號網不論是和我的公司還是和南邊那家公司相比,都十分臃腫。”陳興說道,“臃腫的駐院員工,臃腫的宣傳團隊。”


    他諷刺道:“你養著這麽多人,剛開始我以為你隻是給上麵看,後來我發現你真想把醫療信息調整傾斜給所謂的弱勢群體,你以為你是誰?是市長還是高官?”


    “公司的成功壓根不需要那些,隻要冷冰冰的數據填滿就好。”


    “我告訴你,方卓,如果不是這次的政策,我的互聯網醫療一定會在效率過勝過你,會最先到達終點。”


    方卓沉默了一會,答道:“我恰恰認為這是我的優點。”


    “嗬,我會看著你怎麽用這優點來苟延殘喘的。”陳興掛斷了電話。


    方卓聳聳肩,放下手機,眺望了一下遠方。


    蘇薇走到他身邊,沒說話,陪他一起向外看。


    半城璀璨霓虹,三兩點星光夜色,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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