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民婦參見……王爺。”餘菡蒼白著一張臉,蠕動著雙唇斷續道。


    她說著話,雙膝不自覺地就要跪下去。


    都六個餘月的身子,哪能像這樣下跪?!


    儀華心中急切,唯恐餘菡有個萬一,幸而跟在一旁的丫頭機警,趕忙扶住餘菡低聲勸道:“夫人,王妃千叮萬囑您要注意身子,您可得仔細些……”


    “既是王妃發了話,也就不必多禮。”朱棣微眯雙眸,一絲精細眸光掠過儀華麵上。


    儀華心下微鬆了口氣,正要示意侍女扶餘菡下去,就見朱棣轉身對她笑著道:“王妃身邊何時多了一位女客相陪?不過能陪著王妃解悶,也是難得的一件功勞,本王得讓人送了厚禮一做感謝。”


    不等儀華回答,餘菡慌忙搶先,道:“不,千萬不要通知……”急切的話一出,猛意識到不對,忙改口道:“民婦身份卑微,能得王妃搭救,已是感激不盡,豈敢再受答謝之禮。”


    “哦?搭救?”朱棣似完全沒聽出餘菡的話中的慌張,微皺眉頭道:“你既不是王妃的客人?又是何人?”


    最開始已編排好的理由,在這一刻竟變得難以說出。餘菡強製斂住心神,全神貫注的回答道:“民婦一年前隨夫君搬至直隸,半年前夫君南下做生意,可這一去音訊全無。聽聞秋山這裏的寺廟靈驗,便到了這裏上香求平安,路上不想出了些意外,後被王妃救下便留在這裏。”一番話從善如流的說著,聲音裏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朱棣濃眉一軒,又道:“能受王妃搭救,也是得了王妃的緣。且說你夫家姓氏,本王也可讓人代為打聽。”


    這一問,幾乎問得餘菡站不腳,臉上方回的一點血色再次褪去。她雙唇顫抖著:“妾身夫家……姓——”一個“餘”字不及吐出,朱棣已微露笑容道:“方才聽明兒喚你餘姨,想來是姓餘。本王會讓人留意的,至於你得了王妃、小郡主的喜歡,就安心住在這裏,直到你夫家來接。”


    “謝……王爺、王妃收留。”餘菡感到朱棣目光中有一瞬的淩厲,隻覺朱棣已識破一切晃眼,她倒抽一口氣,卻見朱棣隻是淡淡的笑著,方心有餘悸的微微福身道謝。


    旁觀片刻的儀華,心裏微覺有異:朱棣真是因為餘菡與她母女得緣,才對餘菡另眼相待?想著想著,忽聽朱棣如此輕易的留下餘菡,不覺怔然抬眸:“王爺……”語氣詫異。


    “恩?王妃對此安排有何不妥當?”朱棣目中冷光一現,唇邊噙笑道。


    儀華不覺朱棣會知道餘菡的身份,也許一切隻是她心虛所至,遂在朱棣柔聲中回以一笑:“沒有,王爺和臣妾所安排的一樣。”


    朱棣亦笑了笑,不再說些什麽,隻是隨意喚了侍人吩咐道:“一會兒晚膳照例送一份到外院去,給朱能他們幾個加菜。”說著目光移向儀華,不明意味的笑了:“他們一路跟著也受了苦,尤其是朱能還在徹徹兒山那裏,用手臂替我擋了一刀。”


    話音剛落,廊廡另一端忽而響起侍女的低呼:“夫人,您沒事吧?”


    一聲低呼,引了眾人側目看去,餘菡勉強穩住身形,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搖頭道:“沒事,可能站太久了。”


    儀華一切看在眼裏,恐餘菡再露痕跡,連忙讓侍女扶了人下去,暗自壓下心中的幾許不安,和兩父女一起去大廳用晚膳。


    晚膳過後,不過閑聊數語,已入夜更。


    月華如水,透過雕欄的廊簷,斜入一抹白光在門前。


    一聲輕響,兩扇門扉從裏打開,兩抹身影踏入月華中。


    略行數步,儀華微提月華長裙拾階而下,緩行至月洞門前,忽然止步轉身道:“夜間趕路不易,明早再走可好?”


    輕聲細語,情意真切。


    朱棣歎息一聲,抬手撫上儀華隨風亂拂的鬢發,卻是凝視不語。


    儀華不解,疑惑的望著朱棣:“怎麽了?”


    月光皎靜,將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地上,靜靜地仿佛存在了一生般漫長。


    “今日那女子與你有幾分相似。”良久的沉默之後,朱棣驀地說道。


    儀華聽得心中一跳,強自而笑道:“真是相似,若不知道的人看著,還會以為是臣妾與她是姐妹呢。”說著話鋒一轉,語音輕快地一笑,隨口莞爾道:“不過她可比臣妾年輕許多,還不到雙十年華,別人將我二人一比較,準認出誰是姐……。”


    全然不等儀華說完,朱棣已鄭重其事道:“不用比!也無可比性!即使容貌略有相似,卻始終不及你分毫。”


    用如此肅然的語氣,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儀華不覺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之際,已是臉上緋紅,心中泛起絲絲甜意——世間女子,無論品貌如何,總是期盼在“他”的心中是最美也最好的存在。


    在這樣的心念下,儀華竟覺再無法與朱棣相視,不由自主地含笑低頭。


    “阿姝是世間的好女子,可曾遺憾嫁與了我?”朱棣忽然詢問,聲音裏隱隱夾著一絲微顫。


    儀華錯愕抬頭,目光怔怔:“王爺……”


    朱棣卻是如常笑道:“不過就算你心裏想法如何,終其一生也難改變一個事實,你隻會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親。”


    月光下,他的笑容猶有痛色,儀華胸口猛然窒悶不已,呼吸稀薄。


    “好了,你回房去吧,我走了。”朱棣擺了擺手,再次深深地看了儀華一眼,轉身離開。


    看著朱棣頭一次顯得落寞背影,儀華方有後知後覺的醒悟——難道朱棣真已知餘菡的身份,也知朱能對她……


    猛搖了搖頭,儀華不敢再想下去,抬起頭,眼看朱棣要走出月洞門,她手腳似自己有行為意識一樣,上前追上朱棣,伸手抓住離她最近的佩劍,語無倫次道:“不要誤會,我隻是想著他與我有救恩之恩,又是你的左膀右臂,不願你們之間生了嫌忌,才隱瞞下來的……”


    見朱棣隻留背影予她,儀華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鬆開了握住朱棣腰間佩劍的手。


    時間恍惚在這一瞬凝住了,她隻是靜靜地望著他,而他也沉默地佇立著。


    許久,許久,又好像僅僅一刹而已,朱棣終於轉過了身,邁前一步,攬著儀華的後肩輕輕帶入懷中,雙臂緊緊地擁著,聲音悵然地歎著:“我知道,並沒有懷疑過。隻是……”他聲音忽而哽噎了一下,方低語道:“隻是意識到,原來你的好,不隻我知道,還有旁人也知道。”


    “王爺……”儀華震驚難言,從朱棣胸膛中抬起頭。


    似要回避儀華的目光般,朱棣也同一時仰起頭,續又道:“從你嫁我起,似乎就在和危險打交道,幾乎就沒過過安穩的日子。”頓了頓,隨即一口氣說完:“我在想,若你嫁給了其他人,應該遠勝於我!經曆了這麽多波折,難道你就從來沒後悔嫁給我過?”說到最後一句,他遽然低頭,直直望進了儀華的眼中。


    ——後悔過嗎?


    其實說得也是,自嫁給他以來,幾乎每日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中與無盡的擔心中。


    若是這樣,她應該後悔吧。


    可是最開始,她無從選擇,隻能嫁給他。再到了後來,她隻想著如何在燕王府生存下去,根本無暇他顧。而至如今,她更不曾有後悔的念頭,隻期盼著他與孩子平安。


    是以,她如何後悔?又怎樣後悔?


    儀華笑了起來,滿滿地笑意自眼裏漾出:“隻要你、孩子們能平安在身邊,我就沒有一分一毫的後悔。”


    朱棣目光不變,沉凝良久,進一步追問道:“也許以後還有更多得艱辛,你也不後悔嗎?”


    儀華抬手觸上朱棣的衣襟,借著夜空中的光亮,仔細而專注地撫平他衣襟的褶皺,緩緩說道:“若你不再隱瞞我,願意讓我與你共同承擔一切,我想我會更開心。”


    “傻女人!”一聲低斥過,朱棣突然背過身,頭也不回地交待道:“收拾收拾,後日就啟程回府,莫耽誤了中秋宴就是。還有那個女人腹中的孩子,總是要給個名份,你就將她也帶回府,對外宣稱是你遠房堂妹便是。”一番話罷,竟也不回頭看儀華一眼,就按了按腰間佩劍,大步走入茫茫夜色中。


    儀華愕然,望著那道極快隱入黑夜裏的身影,久久無語。


    少時過後,一聲輕笑驟然響起,儀華啼笑皆非的一邊搖頭,一邊轉身回屋。


    然而相知的喜悅,彼此的笑容,無法消除現實的無奈。


    接下來的日子裏,除了那個月滿人團圓的中秋,分別得時日卻越發長了。


    徹徹兒山大捷後,緊鑼密鼓的練兵半年,於次年四月裏,朱棣受命前往晉王藩地,督築大同城。與此之時今上敕晉王、燕王備邊十事,原此開始了晉、燕二王不斷巡邊的一年,也無形中進一步擴大了二王的實力與矛盾。


    然就在二王彼此間明爭暗鬥擴大勢力之時,逾餘年三月晉王猝死,死因不明。


    ——


    (拿著肉麻當有趣,咕~~(╯﹏╰)b,這本就這樣吧。大家周末愉快,^_^!)(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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