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已拆閱的信函,遲疑了一下,方凝目看去,字字驚心的一行字赫然映入眼裏——十月二十一日醜時一刻,侍妾吳氏誕下一子,越半刻,母子二人中毒生死不明。是日,燕山護衛副千戶朱能查出,次妃張氏、李氏謀害皇孫,軟禁於……


    不再閱看下去,儀華目光隻久久的凝視在“母子二人中毒生死不明”這一句上。


    她太意外了,沒想到她們竟如此按耐不住,下手的這樣快!


    那日無意窺探到張、李二人的談話,使她對早年馮媽媽的死起了疑惑,於是她便有了一個計謀,先向陳德海保下吳氏腹中胎兒,用以誘引出李婉兒,而後再逼李婉兒說出當年的真相。當然,若李婉兒無心謀害吳氏,那麽監視李婉兒動向的朱能,一旦不能掌握任何罪責,這件事也將就此結束。


    隻是她卻算錯了一步,原本以為張、李二人,會在吳氏生子以後,殺母留子;而此之前,朱能也當收集了一切證據。可她全然料錯,她們非但沒等吳氏生子後下手,還提前欲置吳氏母子於死地,並且下手之快,令朱能根本無法施以援手!


    猶想當日,她之所以會保下吳氏,雖是為了引出李婉兒,更多的卻是為她腹中胎兒積德。然時到今日,吳氏母子雙雙被害,追根溯源,又何嚐沒有她的罪孽在?


    一想到一個繈褓中的男嬰,因她中毒而生死不明,儀華心下滋味莫名,漸有澀澀的苦味染開,她仰頭望向立在炕邊的朱棣,苦笑道:“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朱棣冷酷道:“她們三人有損王府顏麵,自當一並處死。”


    聽著這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儀華微怔了怔,不禁低聲辯駁道:“可吳氏她……”猶言未了,卻被朱棣笑聲打斷,她詫異的望著他,他斂笑道:“既然與本王的決議相左,不如交由你定奪。”


    聞言,儀華恍然大悟,篤定道:“臣妾插手此事,您其實早已知道。”


    “從你救下吳氏起,本王便知道了。”朱棣淡淡回了一句。


    儀華心下滋味莫名,目光複雜的望著朱棣,難以言語。


    她的確相信朱棣那日的話不假,他是肯為了她犧牲那孩子,但在她明確的拒絕後,她以為朱棣自是不願,畢竟當世男兒,有誰不願後繼香火繁盛,尤其是這帝王之家。所以,離府前一晚,她才會向陳德海那樣說,除了是為吳氏求一個安全無虞的保障,也是有極大的把握斷定朱棣不會除吳氏,卻哪知……


    思緒輾轉間,朱棣側身坐下,覆上儀華拿著信紙的手。


    儀華習慣性的拒絕,掙紮著抽回被縛的右手。


    朱棣不讓,牢牢握在掌中,道:“你向來不喜介入她們的糾紛中,這一次你會插手,本王確實有些意外。但常言道‘事出有因’,想來你會這樣做,必然有你的目的,本王不會幹涉,你盡管放手去做。”


    儀華難以置信,如此信任的語氣,如斯縱容的話語,是朱棣對她說的。震驚之下,她不覺停下了掙紮的動作,任由朱棣將手握著,直至手中信紙被他抽出,她方才回過神來。


    “不過雖是放任了你,但是必須在你平安生產之後!”朱棣在炕下火盆裏燃掉信紙,麵色肅然的回頭,語氣森嚴道:“這是本王唯一的要求。”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半年下來的點點滴滴都曆曆在目,饒是她自己,也無法否定朱棣默默的付出。然而他們之間,終歸有條無法跨越的溝渠,不僅僅是這些就可以磨滅……


    再次硬下心腸,儀華垂下眼睫,阻隔了朱棣關切而灼熱的目光,亦關閉了她的心扉。


    接下來又過了幾日,到了十一月裏,燕山更冷了,北風更烈了,儀華也到了懷孕以來最關鍵的一個月——臨盆在即。


    為此,整個小院裏彌漫了緊張的氣氛,眾人無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伺候,猶是穩婆、醫女,更是小心了又小心,照顧的儀華無一不周到。然,畢竟性命攸關,朱棣還是難以放心,於是剛到了十一月,他就請了道衍住了過來,又陸續打發了張昭兒回張家,熙兒由徐增壽領著住營中。


    其實,安排了這許多,朱棣不親自守在一邊,心下便依舊忐忑。可他堂堂權霸一方的藩王,在儀華明顯不歡迎的態度下,自也拉不下那個臉麵,主動留宿。如是,這一耽擱,就是旬日過去;而儀華胎動越發頻繁了,詢問陳媽媽說,她夜裏時常讓胎動驚醒。


    一聽之下,朱棣驚詫非小,終於決定留宿小院。


    這日天將傍晚的時候,儀華正搭著陳媽媽的手在屋中踱步,一邊為了活動活動經骨,一邊卻是等著廚房上晚飯。


    正在此時,外間忽然響起了腳步生,儀華以為是呈晚飯的人來,便道:“嬤嬤,我也累了。恰好上了晚飯,你扶我過去坐著吧。”


    話音剛落,隻見門簾子一掀,卻是馬三寶領著兩個小丫頭,抱著被子褥子走進來。


    頂著儀華詫異的目光,馬三寶摸了摸鼻子,訕訕的笑了:“王妃,小的奉王爺之命,收拾了寢房裏的軟榻,王爺他晚上要過來就寢。”說完,也不等儀華說話,忙作了一個揖,趕緊進了寢室收拾。


    當著眾人的麵,儀華心裏再不願,也不會駁了朱棣的意。


    因而,她就如往常一般隻做自己的事,實則卻是等著朱棣。卻不想她一等兩個多時辰,到了二更天,朱棣還沒有來,她卻來了困意。


    陳媽媽陪坐在炕旁的繡墩上,見儀華一臉的困意,不由站起勸道:“王妃您一貫是二更天一到就睡了,這二更天都過了一刻鍾,還是早些就寢吧。”說著,想起朱棣吩咐了晚上要來,心思一轉,笑逐顏開道:“勿擔心王爺,奴婢會留著神等王爺的。”


    聽著是陳媽媽誤會了,儀華也不好解釋,隻含糊一聲:“王爺來了那會,就累嬤嬤了。”


    背後不當說人,這剛說了朱棣,就聽簾外有人稟道:“王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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