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起,光陰一混,就到了二更初,是放蓮花燈的時候了,就與張玉父子三人別開,坐馬車去了小縣唯一一條河岸。


    小縣城民風純樸,又位於前朝蒙古人統治中心,禮教作風並不嚴謹,還殘留著百年累積下遊牧民族的豪邁。因此,各家女眷也未拘泥於家院,隻在院子裏應了時節習俗,就紛紛約了閨中好友,來河岸放燈許願。城中小商小販最會謀時機,哪會放過這七夕之夜,早就在河岸附近擺了攤,什麽香囊、頭花、麵人、瓜子、花生……等物什吃食應有盡有,引了大姑娘小媳婦個個歡喜,倒將放河燈的事擱在了後麵,逛起了小攤子。


    他們一行人也是這樣,母子兩一個變相被關一月,一個銜著金湯勺出生,從未見過這些,一時興致極高,將不大的小夜市逛了個遍。一路東瞧西看,臨近三更才提了蓮花燈將去河岸。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有人“噗嗤”一笑,道:“瞧,又是他們!這家夫人真是好命,兒子都五六歲大了,她相公還耐性的陪著逛了一晚,這可是連那剛成親的都少有!”嘻嘻一笑,羨慕道:“戲裏唱的織女與牛郎那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左不過就這樣了罷。”


    儀華腳步一頓,回頭望去,是幾個梳婦人頭女子在一處說話,都笑得一臉曖昧。


    一時還不知她們說得是誰,儀華舉目四望,才發現周圍幾乎全是女子、孩童,就是少數的男子也是單身少年,惟有朱棣與她一對夫妻,而他還一路攙著她。驀地,儀華反應過來,忙要推開朱棣的攙扶。


    朱棣自是不讓,反牢牢握住儀華的手,低頭問她,聲音溫柔:“怎麽了?可是走累了,要不先歇一會兒,再去放燈。”


    “喲!真是體貼。”那婦人又一聲調笑,笑得更歡:“人家夫人不好意思,好像發現咱們了,得走了!”說完,幾人哄堂一笑,很快地消匿在來往的人群中。


    她們人一離開,朱棣正好順著儀華的目光望去,見並無異處,回頭問道:“在看什麽?”


    儀華睜不開手,又氣朱棣裝腔作勢,不假思索就道:“您明明就知道,還問!快放開,讓嬤嬤扶我,少讓別人又說在天願作——”一語未完,猛意識到不對,立刻止話不言,推開朱棣的動作也一並停下。


    朱棣眼睛驟亮,低頭看著儀華,一瞬不眨,聲音低低沉沉,似那醇厚的甘醴若有似無的誘引著人:“說什麽?在天又願作什麽?”


    本以為這月裏,她已經見識夠了朱棣的一反常態,沒想到現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與無賴相較!


    儀華心下腹誹不已,卻也不能爭辯,更不能回應,又想起熙兒他們還在一旁,這分明就是調情的一幕,怎能讓他們看見,遂忙向過看去:八名侍衛遠遠跟在後麵,一側隨行的陳媽媽、馬三寶低著頭,仿佛什麽也不知道;而熙兒正手抓著麵人,靠在馬三寶的肩上打著盹。


    見狀,儀華心思一轉,岔開了話道:“熙兒都困了,妾身也乏了,不如早些回去。”


    朱棣眸光微黯,蹙眉道:“還沒放燈,就回去?”


    儀華嘲諷一笑,轉過臉,望向不遠處泛著燈火的河麵,平敘道:“今日來此,本就意不在逛七夕,放燈與不放,又有何不同。”


    朱棣聞言微怔,笑容還在麵上,目中卻卷起滔天駭浪,半響之後,一切都旋於平靜,隻聽他反問道:“你不是我,又如何知我意?”語氣略重,是帶著薄怒的質問,也是他近來不曾有過的。


    儀華訝然,一時語塞。


    朱棣怒意轉逝,複又笑道:“勿管它是否靈驗,你還是放個燈,許個願吧。”說完,徑直攙扶著儀華去了河岸,親自點了一盞蓮花燈,遞給她。


    就在儀華接過蓮花燈的一刹,朱棣忽然不放手,拿著燈的另一端,說道:“誠然今日之事,是刻意安排。但一舉多得,又……”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隻另道:“其實半月前,我就想到帶你來此。”


    他話說得隱晦,儀華隻做不懂,接過蓮花燈,叫了陳媽媽攙扶著,許下一個平安願,將這隻承載願望的河燈放下,任它慢慢漂遠,成了眾多河燈中的一隻。


    放過燈,乘馬車離開縣城的時候,時向子夜。


    這一夜,夜空浩渺,繁星燦爛。凝眸遙望,星子晶瑩閃爍,令人不由心神馳騁,慨愈深。儀華母子卻未賞今夜之景,在平穩行駛的馬車中,熙兒依偎在陳媽媽懷中滿足的睡了,儀華也不知不覺的闔眼垂首,半倚在了朱棣的肩上。


    不知何時,外麵下起了雨,不是夏日的暴雨,那樣的瓢潑如注,是淅瀝瀝的小雨,纏纏綿綿。偶有一陣夜風拂過,從竹簾細密的罅隙吹來,帶著雨水泥土的清晰,竟是生出微微涼意。


    儀華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卻沒睜眼,隻聞得細小的雨聲,不由微微一笑,慵懶的說:“嬤嬤,外麵下雨了?今兒七夕,這雨可叫灑淚雨,織女滴落凡間的淚珠?”說著悠悠轉醒,意識也漸漸清醒,卻不由一驚,睜眼一看,隻見光線昏暗的車廂裏,已不見陳媽媽和熙兒的身影,隻有她,與擁著她的朱棣。


    “醒了?”朱棣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清了下嗓子,他又說:“你睡得有些久了。”


    她在他的臂彎中,四周全是他的氣息,儀華皺了皺眉,推開朱棣的懷抱,坐起身,問道:“熙兒和嬤嬤呢?怎麽隻有臣妾和王爺?”


    朱棣臂膀讓枕的微微發麻,他動了動手臂,道:“已經回來了,本王就先讓人抱了熙兒去睡了。”說時,從衣襟內取出一個白綢包裹之物,將它緩緩打開,慢慢的露出一隻鳳簪,簪質為白玉,玉色通體晶瑩透亮,無一絲雜質,隻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鳳首笄與笄身間有指環一截的銀圈。


    儀華呼吸一窒,怔怔地望著玉簪。


    儀華的神色一絲不落的入了眼底,朱棣目中笑意一閃,薄唇輕勾,正要說話,卻讓儀華搶先道:“王爺,臣妾乏了,請容先行離開。”說罷,不等朱棣回應,已推開車門,揚聲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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