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燭高燒,鮫綃軟雲帳外,人影幢幢。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高大身影,來回踱步在晃動的人影間。昏昏沉沉轉醒,睜開眼看到這一幕,迷離的意識一下聚回;昏迷前說過的每句話,一遍一遍在耳畔回響,提醒著發生過的一切。


    她沉默的閉上眼,選擇暫時的回避,理清紛雜的思緒。


    然而事與願違,隔著半透明的鮫綃外,傳來了侍人通稟的話語:“回王爺,茹次妃、蓉次妃、婉次妃以及玉、紅二位夫人,已在正殿等候多時,請求探視王妃。”


    朱棣驟然停步,隱隱帶著一絲不耐煩,道:“王妃需要靜養,讓她們全回去。”一語畢,稍鈍,又生冷道:“沒有本王應允,一律不許人來!”


    侍人應是,一眼不敢多看,匆匆躬身退下。


    朱棣看向雙手合十,雙目閉闔,端坐於漆紅椅凳上的道衍,他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暗啞:“你說她隻是情緒過激,一時氣虛不穩所至。可為何到現在,她還沒醒?”他對道衍一貫敬重有加,言詞頗為推崇,這次卻猶如質問,但他絲毫不覺,再次逼問道:“她到底什麽時候能醒?”


    道衍輕輕歎口氣,緩緩睜開眼來,還沒說話,外頭傳來一陣響動,屋內人循聲看去,卻是剛讓遣走不久的朱高熾。


    朱棣頓時臉色一沉,不善道:“讓你回去,又來做什麽。”


    “父王,母妃還沒清醒,我身為子女,又是長子,應當代弟妹侍奉母妃榻前,以盡孝道。”朱高熾條理清晰的說完,走上前雙膝跪下,請求道:“請父王應允。”


    朱棣對朱高熾一貫嚴苛,又正逢心情煩鬱,他自沒半分耐心。於是不等朱高熾話音盡,他已手指門口,語氣嚴厲:“出去!”


    朱高熾心頭一顫,卻仍不為所動,溫和敦厚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堅持:“請父王應允!”


    朱棣沒想到向來溫和謙虛的長子,竟有這樣堅定的一麵,他一時微怔,隨即未再看朱高熾一眼,冷漠吩咐道:“來人,送世子下去。”


    片刻,一個小內侍領了四名帶刀侍衛入內,他們麵無表情的走到朱高熾跟前,抱拳道了一聲“世子,恕罪”,即刻不顧朱高熾意願,強行帶他離開。


    朱高熾奮力掙紮,聲聲請求著朱棣。


    朱棣置之不理,默默的走到床榻前,負手佇立。


    一層如氤氳煙霧的薄紗,阻隔不了他灼灼如日的眸光,亦阻隔不了他咄咄逼人的勢氣。不過她心下再無感覺,之所以會轉念,也是為了另一抹溫暖——朱高熾對她的拳拳關心。


    “等一下!”儀華坐起來,出聲阻止道。


    屋中眾人聞聲,俱是一陣驚喜。


    阿秋朝外揚聲一句“王妃醒了”,忙疾步行至床榻前,將床頭一邊的紗帳掛起。


    朱高熾正被侍衛帶著門口,聽到屏風後阿秋的歡喜聲,他欣喜若狂,掙開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侍衛,快行進了屋裏麵,剛看到披散著頭發的儀華,聲音就哽咽了:“母妃……您醒了。”說著,幾步上前,跪在床下腳踏上。


    朱高熾正值少年,處於變聲時期,聲音粗噶難聽,儀華卻全然不覺,隻是目光溫柔的看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已沉默退至床尾的朱棣,突然淡淡道:“人已看了,你可以回去了。大師,還請你再診脈看下情況。”


    朱棣這一出聲,兩人都沉默了。


    朱高熾本還有好些話要說,聽到朱棣這樣說,又想儀華如今的身子,隻好略說幾句話,便告辭道:“母妃,您好好休息,我明早來請安。”


    現在並不適合多說,儀華也不想讓朱高熾擔心,就讓他早些回去。


    朱高熾走後,道衍給儀華看了脈,隻說了一切平安,需要多多靜養之類的話,也告辭離開。同來的幾名良醫、醫女見狀,自跟著一起離開。


    這中,朱棣許是有什麽話要單獨與道衍說,也一聲不發的走了出去。


    等朱棣去而複返時,儀華已披了件藕色長衫,用一隻白玉簪子挽起頭發,靠在床頭的背枕上,食了一些清粥,正由阿秋侍候她服湯藥。湯藥實在辛澀難咽,咬著牙關,勉強飲道第三口,胸口惡心的緊,一股酸水直往上冒,她終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連藥帶食,弄得一地狼藉。


    阿秋不顧髒亂,忙放下藥碗,為儀華擦拭。


    一番收拾後,儀華氣喘籲籲的重新倚回床頭,就聽一個腳步聲走近。她睜眼,見是朱棣,又垂下雙眸,也一並遮去了眼睫下隱秘的微顫。


    方才那一幕,同儀華冷漠的眼神,讓朱棣心下不禁一搐,竟微微泛疼。


    “下去。”他閉上眼,出聲遣退。


    儀華一連兩次昏倒,都是與朱棣獨處的時候,阿秋難以放心,但畢竟無法忤逆他的意思,隻能收撿了藥碗下去。


    一時間,屋子裏安靜極了,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你……”朱棣沉默了一下,側身坐到榻邊,問道:“惡心的這麽厲害?”


    儀華睜開眼,眼裏平靜無波,聲音也清清冷冷:“還好,隻是一天沒用吃食,方才服藥才困難了些,謝王爺關心。”說話時,她並不吝嗇笑容,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襯著她一張白淨的臉頰,很是恬靜。


    這樣冷淡的語氣,卻又不失應有的恭敬;明明是拒人千裏之外感覺,卻又讓人挑不出問題。


    朱棣雙眸一暗,有深深地無奈劃過,他道:“先前本王問過道衍大師,你以後情緒不可過激,心緒平和方可養氣。夏日山間,也不燥熱,最適合養氣安胎。這本王也與大師商談過,他說你再休養三四日,就可去燕山別莊了。”看著儀華蒼白的麵容,說著話,心頭那股無名火漸消蹤影。其實自她忽然昏厥後,他怒火就熄,轉為憂慮。


    儀華低垂眼瞼,安靜的聽朱棣說完,方道:“王爺,府中亦可居住,若真要去別莊避暑,臣妾認為秋山別莊最適合。”


    秋山別莊,離燕山最遠的一處山間別苑。


    而此次北征,乃兒不花麾下萬眾,皆歸燕山營下。他勢必數月留在燕山,畢竟“夷狄畏威不懷德”,他們若要起用需慎之又慎。


    可她,卻偏偏選離燕山最遠的地方,也是離他最遠的地方!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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