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到了清曉時分,忽生困意。許又夜裏受了涼氣,整個人都失了力氣,精神萎靡。阿秋十分焦急,欲請了良醫診脈,並勸說免了今日的晨省茶禮。儀華從暖炕上坐起,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揉著額頭拒絕道:“不過一夜未睡,沒得那麽精貴。”


    阿秋無奈,隻得讓了侍人備上盥洗物什,服侍儀華起身梳妝。


    大抵年輕,即使睡眠不足,精神不好,也不會在這張年輕姣好的容顏上留下絲毫痕跡。儀華看著梳妝鏡中秀麗的女子,她笑了笑,隨意挑了一支白玉簪插進垂雲髻中,拂袖向正殿走去。


    到正殿時眾妃妾們皆已到,她們無一列外,俱是精心梳妝打扮過。唯一的區別,隻在於妝容或濃或淡,或清雅或豔麗而已。看來擁有武將千金身份的張月茹,讓她們都感到了潛在的威脅。


    在儀華目光淡淡掃過眾人的時候,共十餘名妃妾也已向儀華行過禮。


    儀華頷首,與眾人含蓄了幾句,聽見話題引到了張月茹身上,便也移眸看去。


    兩年多前,張月茹僅十六歲,雖然容貌出眾,卻稍顯稚嫩。如今時移事遷,張月茹正如含苞初放的花蕾一般嬌豔,隻見她一身紅杏窄袖襖衫,不因天寒衣厚遮去光彩,依舊隱隱約約顯出曼妙的曲線。目光略移,望向張月茹略施薄粉的麵上,卻是膚光如雪,修眉明眸,猶是顧眸間那一股子靈秀之氣,當真是一位清麗無雙的佳人。


    感到儀華以及眾人的目光,張月茹心裏雖早有準備,仍不免有些不自在,遂略略低下頭。


    美人垂首這一幕,落在了與張月茹對坐的王蓉兒眼裏,她眼底冷厲的鋒芒一閃,又似重未顯過,隻閃爍著盈盈笑意看著張月茹,語似親切道:“當年一麵之緣後,茹妹妹便待嫁閨中。兩餘載見,我一直在想妹妹該出落得如何花容玉貌,今日一見……”


    話一停,王蓉兒故意賣起關子,瞟了眾人一眼,抿唇輕笑道:“才知王爺為何如此大費周章,也要迎娶茹妹妹過門了。”說著上上下下打量著張月茹,輕吟曼聲道:“羅衣素裳,已是清雅文秀,楚楚動人。不知身披紅色嫁衣,掩在喜帕下的容顏,猶是如何的清麗絕色?”


    王蓉兒聲音輕柔,一字一字說來娓娓動聽,不覺引人入勝,隨著她清晰的話語,眾人凝望著張月茹清麗脫俗的容顏,眼前依稀勾勒出一位紅妝佳人,等待良人的場景。


    而這些是她們一生夢寐以求的,卻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


    一時眾人怔住,望著張月茹的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羨慕,亦是濃濃的嫉妒。


    王蓉兒斂下眸中的羨色,低頭抿了一口香茗,同抿去唇上的一絲冷笑,方放下手中香氣四溢的熱茶,抬眸似不經意的往上一瞥,心下那抹得意頓失,不由眼神複雜的望著儀華,臉色微微變了。


    正作壁上觀,看著各自不一的神色變化,餘光忽留意到一束強烈的視線,儀華順著視線看去,竟當場與王蓉兒的目光相交,她微微一笑,下一瞬王蓉兒卻慌亂的點了點頭,立馬低頭掩飾性的捧起茶盞。


    見狀,儀華不免笑意加深,隻是那笑容中隱匿著幾分嘲諷。


    誠然,不論是作為府中唯一穿過嫁衣的“儀華”,還是作為她,都會對身披嫁衣的張月茹,心帶幾分梗。畢竟世間女子有誰不向往一個屬於自己的婚禮嫁衣,雖然張月茹的婚禮是殘缺的,嫁衣也是那銀紅色。


    “茹次妃紅妝定是絕色,隻可惜昨夜妾等無緣得見,至於王爺——”李映紅性子收斂許多,但對於這位未入府已炙手可熱的次妃,她心中積怨已久,方從羨煞中回過神,便立時接口諷刺,卻不想一語未畢,隻感右手腕一痛,她話語戛然而止,抬眸微憤的盯著位前的郭軟玉。


    郭軟玉隻作未見,截住話頭另起一話道:“王爺,他昨日連夜出府,必是有要務在身,隻是時近年節,卻……”說時,不覺緊蹙眉頭:“也不知幾時能回府,現在正是大冷的天。”


    儀華最欣賞郭軟玉的一點,便是郭軟玉對大郡主、郭軟玉的維護,這會兒自要給幾分薄麵。


    正欲助郭軟玉圜了話,卻見一直沉默的張月茹落落大方的抬起頭,對郭軟玉抱以一笑,神色自然道:“昨日剛聽說王爺來了,還未見得,已有一位將軍說邊關急報,將王爺請了去。想來是有緊急要務,才走的如此匆忙。隻希望此事能早已解決,慰王爺之憂,解邊關之極。”


    此話一出,所有人神色一僵。


    她們誰也沒有料到張月茹,會將她獨對花燭的原委,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然說出。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洞房花燭夜被拋棄,無疑是一生最大的恥辱,無論個中有何緣由。


    而張月茹能如此不在意的述說,不是她為人心胸寬闊不拘小節,便是她心機深沉甘於蟄伏。


    儀華半闔雙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月茹,笑道:“好一個慰王爺之憂,解邊關之極。茹妹妹當是蘭心蕙質,我可得早一點認下你這個妹妹。”


    張玉茹聞音知意,抬眸看了一眼立在儀華,沉靜如水的麵上終是泛起紅潮。


    儀華目光微微一頓,隨即移眸,向一旁的阿秋使了一個眼色。


    阿秋會意,轉身退下。


    不到片刻,阿秋折返,帶著一侍人放置一個緞麵蒲團於儀華跟前,並親自捧了放著茶盞的漆紅茶盤侍立一旁,以供張月茹全最後的茶禮。


    待茶禮畢,張月茹雖是女子之身,卻已是燕王府禮聘的次妃。隨後自然是眾人與張月茹見禮,府中各司的掌事公公再與張月茹見禮,就連兩年多未露過麵的李婉兒,也差人送了一對鳳釵作禮。


    大半個上午,就是人影在眼前來來去去,相似或言不由衷的恭賀之聲,嗡嗡的在耳際響個不停。


    儀華早將要看的戲看罷,後麵你來我往的虛偽應酬,不覺甚是煩擾。好不容易等到一應事畢,她也不多言,直接讓了眾人各自散去,便一臉倦容的回了內堂。雖累,卻也不睡下,而是吩咐侍人帶了熙兒、燧兒過來,如平常一樣陪在他們身邊,直到正午朱高熾過來一起用了午飯,兩小家夥一起午覺了,朱高熾又離開上課後,她才方覺整個人都失了力氣,軟綿綿的躺在暖炕上。


    阿秋從外麵進屋,本想問陳媽媽為何搬去西側殿的事,一見儀華額頭滲汗、臉頰緋紅,焦慮不堪,忙讓李進忠召了良醫過來。結果良醫來了一診脈,果真是受涼以至邪風入體,染上了風寒。


    阿秋見真是昨夜著的涼,不由又是生氣又是擔憂,好在良醫說並無大礙,隻是用些溫良的藥調養即刻,阿秋這才沒在儀華耳畔一個勁的念叨。不過阿秋也停不住,恐儀華風寒加重,衣食住行樣樣精細到極致,還勸儀華勿要出門。


    如此,一時不察,竟弄出不小的動靜。


    眾人見狀,真以為儀華病的嚴重。儀華便也不點明,在兩三日痊愈後,依然不對外宣稱病愈,正好謝絕了年節期間的走禮應酬,也避了朱棣急報前也不忘向她辭行這一濃寵的風頭,隻默默地等待京師裏的消息。


    於是旬日之後,朱棣回府,一進內堂,就見儀華半倚半臥在暖炕上,額前縛了一條猩紅的遮眉勒,一旁的平金小爐子上煨著一隻瓷罐,正咕嘟咕嘟地滾著,不似濃濃的藥香,卻有微微的馨香彌漫。


    朱棣卻不管這些,大步流星地走進屋,語氣不悅道:“病了?這是怎麽回事?!”


    說時,朱棣目光一一掠過屋中侍人。凡他目光所過之處,侍人無不麵色惶恐的低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儀華見一屋子的侍人,讓朱棣興師問罪的語氣震懾住,微微無奈的搖了搖頭,揮手遣了他們下去,掀被起身。


    朱棣濃黑的劍眉豎起,一把將儀華按回暖炕,略微訓道:“既然病了,就別隨便起身,你好生躺著!”


    沒有溫柔的語調,也沒有體貼的言語,儀華卻笑了,依言倚在靠枕上,抬手撫上朱棣的肩胛,仔細的撣去肩上的殘雪。


    “別管它!”朱棣一手擒住儀華的手腕,握住她沾了雪水的指尖,眉心的褶皺又深了幾分:“明日就是朱高燧兩歲的生辰宴,你這個做母親的,難道還要帶病出席?”


    聞言,儀華眸中柔光流轉,看著朱棣一身風塵仆仆、麵帶寒霜,眼中忽然熱了,原來是為了燧兒的生辰,他一直記著的。


    儀華眨了眨眸,眼底閃動的濕意不見,她問道:“那批蒙古馬如何了?可是解決了?”


    朱棣臉上陰鬱一閃,沉聲道:“少了一百多匹,其中還有幾十匹不是良駒。”


    以文綺衣衾往漠北交換馬匹,可是朱元璋下的聖旨,萬不能有半分失,尤其是在周王出事以後。


    念及此,儀華臉上頓染焦色。


    “沒事,你別多想。”朱棣握了握儀華微涼的素手,眼睛看向風雪肆虐的窗外,目光深沉:“本王已讓人再去漠北交換,再從邊鎮購買些,正月中旬應該能齊夠馬匹數。”


    說著,朱棣目光移回,看著儀華淡淡笑道:“有兩年沒在府裏過年了,其它勿提,今年好生過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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