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日,朱棣從燕山大營回府,攜儀華母子三人出遊,不過一晚已在府中傳遍。第二天,不出儀華所料的,朱棣的大小妃妾都來請安,這也是自她臥病半年後,頭一次所有人皆齊的晨安定省。


    許是時隔了太久,今日的晨省,大家都很重視。也可能夏日亮得早,天氣又悶熱難耐,天剛破曉大家便起身。大清早晨就收拾停當,攜著各自的侍人婢女,到了正院大殿請安。觸目所及,隻見黑壓壓的擠滿了一屋子人。


    儀華坐在殿首,端了一盞夏茶,以茶蓋緩緩撥著褐色的水麵,不著痕跡的看著眾人。


    坐在殿下的女眷們,以東為尊,坐著大郡主和二郡主。她們身穿顏色亮麗的短衫、長裙,頭梳雙平髻,此髻多用於未婚少女或兒童。大郡主今年七歲,二郡主將滿五歲,兩人這般梳妝倒也合適,尤其是兩姐妹皆承襲了她們生母的美貌,可以料想幾年後必是出眾,何況現在二人已初具閨秀典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實在不像天真浪漫的孩子。


    看來在不知不覺中,不僅朱高熾長大了,她們也都長大了。


    想到朱高熾落淚的樣子,儀華黯然垂眸,愧疚之情冉冉而。


    殿內鴉雀無聲,眾人垂首噤聲。


    坐在西麵位上的李映紅,依然最沉不住氣,但見儀華兩年之內連生兩子,也清楚的意識到王府的女主人是誰,她的氣焰到底是收斂不少,不敢缺了禮數。


    “王爺時隔兩月回府,王妃您又大病初愈,可謂是雙喜。婢妾以為今晚應該設宴一樂,為王爺接風洗塵,為王妃賀貴體康泰。”一身石榴紅繡金羅裙的李映紅,一麵隨意的搖著白杭絹扇,一麵笑盈盈的說道。


    見李映紅雖沒卑躬屈膝的態度,說話卻文縐縐的一番,與她的性格可謂大相徑庭。儀華微微挑了挑眉,擱下茶盞,不吝嗇的讚道:“我養病這些時日,映夫人越發有從容之態,讓我卻有幾分刮目相看。”


    李映紅眉目間湧出得意的神色,口中謙虛道:“王妃謬讚了。”說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坐在她上首的郭軟玉。


    郭軟玉回首,對李映紅微微一笑,即端茶淺飲。


    儀華看到一派端莊淡雅的郭軟玉,她心裏有些許的可惜。


    郭軟玉是大郡主的養母,又在府中多年,並且這段時間還和王蓉兒一起料理府務,怎麽說也該晉她為次妃。偏偏這中意外橫生,先是朱棣上京,又是她臥病在榻,等到現在有心提拔,卻有張家女將要入府為次妃,自然就不能同時再晉郭軟玉了。


    惋惜中,儀華想到即將入府為次妃的張家女,她眼前浮現了一張嬌嫩如花蕊的容顏。於此之時,耳畔響起了昨夜纏綿前一刻,朱棣呢喃的耳語——有些事,並非我所願。


    儀華微闔雙目,摒除種種雜念,心下卻依然五味雜陳。


    她一點一點的固守自己,他卻一步一步的緊逼不放。昨夜他不明的話語,是他含蓄的解釋。而她緊守自己,隻做不知不懂。可他卻步步緊逼,不肯給她一絲的喘息之機,以他火熱的身軀,無聲的訴說著他的思念,他的渴求。


    但是,這無疑是飛蛾撲火的行徑,她能給他回應嗎?於是理智讓她退怯了,帶著眼淚向他搖頭。然而他的心如鐵石,隻是吸吮了她的淚水,仍固執的將她鎖在懷中,那臂力大得令她生疼。他卻不肯鬆開一分一毫,還騰出一隻手死死的壓住她赤裸的胸口,直直盯著她淚水婆娑的眼睛,一字一字從齒縫呲出:“心如止水,絕不可能!”


    心如止水,絕不可能?既然不讓她如此,那她能相信他嗎?能將一生都托付於他嗎?


    一時間,儀華雖麵含笑容的坐在殿首,心中卻思潮浮動,有著不安與迷茫,又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仍理不清思緒。最後,當她將目光投注在殿下或坐或站的女眷們,思路瞬間轉為明了——就讓她做好這個王妃,為他守住這個王府後院,至於其他走一步是一步。


    “王妃,可覺得婢妾這個提議妥當?”李映紅見儀華沉吟不語,急躁的性子不是朝夕可改,終是忍不住追問道。


    心裏思緒千回百轉,表現於麵上,不過是略微的沉默。須臾之後,儀華含笑的看向李映紅,道:“映夫人的提議自是不錯。”


    李映紅臉上不掩驚喜,隨即卻見儀華目光威嚴的掃了一眼眾人,話鋒陡然一轉道:“但是諸位妹妹也該知道,我大明派軍二十萬攻打北元遺臣。而這次帶兵的將領之一,正是屯兵燕山與冀州之地的永昌侯。如此燕軍缺一軍將領,作為燕軍的最高統帥,王爺自不可袖手旁觀。所以,今早五更時分,王爺已重返軍中。”


    話語剛落,一道道不甘憤恨、不可置信……的目光紛紛投來,儀華淺淺的呼了口氣,臉上微微露出幾許惆悵,輕聲一歎道:“眼看大半年又過去了,王爺從去年至今,幾乎都不在府裏,就連今年這年也沒回來過。相信這段時間,諸位妹妹是一直擔心著王爺,可王爺是一方之王,事務繁多不是我等內宅婦人可以想象。現在隻希望,戰事早些結束,王爺也能早日回府。”


    眾人聽罷,目中湧動的情緒,忽而沉了下去。


    見狀,儀華心裏定了定,緩緩地吐出沉悶於胸口的話:“王爺匆忙往返,卻是令人擔心。不過昨日王爺回來卻帶回來了一個喜訊,這也是王爺昨日回府的原因之一。”


    眾人瞬間精神一振,目光近乎銳利的直逼儀華。


    儀華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不久之後,我們將要添一位新姐妹。大家也該見過,就是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張大人的千金。昨日王爺已交代過,擇黃道吉日,迎娶張氏入府為次妃。”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句話宛如一顆巨石投湖,刹那之間眾人臉色各異。


    王蓉兒臉色頓時蒼白如紙,身形經不住震驚晃了晃。從燕王府建府一來,曆三位次妃,其中即使出身官宦千金的李婉兒,也是一步一步升至次妃。就是她也是機關算盡,並生育一女,才得到次妃之位。而如今,這個三品武將之女,大張旗鼓的一來就是次妃?!


    想起張夫人身邊那名如花美貌的妙齡女子,王蓉兒心裏沒來由地感到危機逼近。她雙手狠狠扣進手心,勉強鎮定的笑道:“張大人的千金?臣妾與張夫人有過數麵之緣,卻沒聽說張夫人有女兒,怎麽……?”


    儀華看著王蓉兒蒼白的笑容,她心中不由一歎,麵上卻是耐心解惑道:“張大人有位兄長,他兄長膝下有一子一女,將會一起過繼到張大人膝下。”說著略一頓,續道:“過些日子等他們戶籍劃過來,差不多張氏就該嫁進王府了。”


    說話中,儀華的目光一一掠過殿中眾人。


    王蓉兒臉色在慘白中一點一點的恢複了血色。郭軟玉低著頭,纖密的睫毛低垂而下,看不出什麽神色。李映紅臉上陣陣發青,雙手緊緊的拽住扇柄。在她們對麵坐著的兩位郡主,仿佛也明白新納次妃的含義,臉上的不安清楚可見。而沒資格坐的妾室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一片死白,搖搖晃晃的讓人看了心歎。


    垂下眸光,儀華不欲再看。


    她們又何嚐不可憐?也許比起她們,自己已幸運太多……


    輕輕晃首,甩去忽生的感慨,儀華又斂了心神,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便讓她們各自回去。


    今日對眾妃妾而言,無疑是個晴天霹靂的日子。她們早已無心留此地,一聽儀華讓她們散了,紛紛強打起精神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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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石榴花盛開的季節。五月,櫻桃兒成熟的時節。它們都是一片火焰的顏色,象征著喜氣洋洋,象征著碩果累累。然而這些吉利喜慶的寓意,並不能如了王府女人們的意,許多事依舊按它的規矩在前行。


    六月,馮勝等率主力至遼河東,獲納哈出屯卒及馬匹,遂進駐金山之西。分軍深入到金山東北,包圍了納哈出。


    七月,燕山左護衛指揮僉事張興,從長兄膝下過繼一子一女。兩兄妹同父同母,兄長名為張勇,任職燕山左護衛;幼妹名為張如月。


    八月,納哈出孤軍無援,計無所出,隻好投降。其降卒四萬餘,牛羊馬駝輜重亙百餘裏。馮勝將納哈出械送京師,九月初一日封海西侯。從此,朱元璋初步實現了統一。


    十月,燕王府下聘武將張興之女。為了以示對張興父女的重視,商定於來年二月納張如月為燕王次妃。


    如此下來,塵埃落定,一切都順利的落下帷幕。但王府的女人們卻沒有喜悅可言,永昌侯藍玉被留漠北行軍,朱棣長時間留在軍中,隔上一月才回府一次;且這僅有的一次往返,朱棣不是處理北平城內事務,便是與儀華相處一室,實難見得一麵。而此情形下,張如月嫁入王府的日子卻一日一日的逼近。


    *


    (依然過渡,後麵的章節內容俺想好了,感覺還不錯,話說後麵文的重點不會放在王府女人的爭鬥,主要寫儀華和朱棣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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