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之意。朱棣為第二子取下此字,其重視之意自不必說。又在鋪滿三日的洗三禮後,從衣食住行等各應物什源源不斷的送進後寢殿,整個燕王府上下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這位出身豪門卻失寵了近十年的王妃,東山再起了!


    雖有一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但身為當事者且身據產房的儀華,仍能感受到有些東西已悄然改變。她知道在她的身份被默認,又誕下一個健康的小王子後,她再也不是漂泊無根的浮萍,亦不論朱棣心裏願意與否,也不得不得承認她妻子的身份。而這三年來汲汲以求的一切,與她懷胎十月、痛了整整一日生下的孩子相比,似乎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想到這裏,儀華心中溢滿柔情,不覺又轉頭看向屋中的搖車,卻忘記她正在對鏡梳妝,這一轉頭扯得頭皮發痛,“唔”地一聲痛吟宣出口內。


    盼夏正用篦子細細篦著手裏的發絲,一聽儀華吃痛的叫聲,趕緊鬆了手驚嚇道:“王妃,奴婢該死,您可……”


    儀華轉身攔住就要下跪的盼夏,打斷她的話道:“與你無關,是我一時忘了正在梳妝。”說著眉頭一蹙,視線繞過盼夏,看向守在搖車邊的陳媽媽,問:“你可曾聽說婦人生了孩子後,記性就不好了?”


    陳媽媽坐在一旁的錦杌子上,把手輕晃了一晃搖車,抬頭笑道:“老奴這一點倒沒聽人說過。”想了一想,微斂笑意,問:“王妃是覺有哪不舒服?要不請個平安脈看看?”


    也沒哪不舒服,隻是這一月的月子坐下來,也不知是人懶了還是怎般地,關於前世的記憶卻有些模糊了。儀華搖了搖頭,安撫一笑道:“我沒——”事字沒及出聲,就被“哇哇”幾聲洪亮的嚎哭壓住。


    “嗬嗬,小王子是尿濕了,換塊幹淨的布子就好!”甫聽哭聲,陳媽媽眼疾手快的抱起孩子,伸手在他褲襠摸了摸,向儀華笑道。


    儀華聽到哭聲哪還坐得住,忙從梳妝台前起身行至搖車處,道了一句“我來了吧”,就取了一塊搖車內疊得整齊的棉布,手腳麻利的給朱曦換了尿布,又舍不得地抱在懷裏誆哄,一會兒就逗得他“咯咯”直樂嗬。


    見他咧著嘴笑了,儀華眼神一柔,望著一身猩紅撒金襖衣襖褲的朱曦,趁得他白嫩的小臉紅嘟嘟地,一雙黑葡萄的眼珠兒又亮又黑,與剛生下那會不可同日而語。不由騰出一手,輕捏了一下他也紅嫩嫩的鼻子,吟吟含笑道:“貪吃貪睡的小家夥,難怪長得這般快,一日一個樣子。”話一停,沒移開眼就對陳媽媽閑話道:“我還真怕哪一日不見,就認不到他了!”


    話語剛落,一個低沉略微沙啞的男音接口道:“本王已快一月沒見過他,現在來看一看可真如王妃所說,不認識了?”伴著這道語音輕揚、話中帶笑的男音響起,隻見皺絲門簾一掀,外披一件銀黑狐鬥篷的朱棣,挾著一股冷空氣從外走來。


    “參見王爺!”一屋侍人曲膝行禮。


    朱棣在門欄處重踏了兩下腳,帶下兩隻雪水印以及鬥篷上的抖落的殘雪,說了一聲“免禮”,爾後清晰的喚道:“王妃。”


    聽見這兩字,儀華雙肩微微一顫,停頓了那麽一瞬,讓臉上帶出自然的笑容,才緩緩轉過身,抱著朱曦微福了一福,道:“王爺。”隨即,將朱曦交給一旁的陳媽媽抱著,垂著眉目款款地走過去,替了陳德海的動作為朱棣取下暖冒、鬥篷。


    一應動作,儀華嘴角一直掛在合乎儀度的笑容,眼角卻始終連抬也未抬一下。


    她與朱棣,一月沒見,再見之時,已為父母。此立場的改變,讓原本盤算好的一切,隨著朱曦“真正”的降臨而打亂——朱曦是她與他永遠斬不斷的牽扯。


    思及此,心裏不由感慨萬千,女人果真是感情動物。


    “王妃。”阿秋端了茶盤從外麵走到儀華身邊,輕喚了一聲。


    儀華聞聲帶了餘光瞟了身側的阿秋一眼,將厚重的鬥篷交予盼夏掛上木衣架座,雙手捧起釉白彩繪茶盞舉至眉眼上,恭順一笑道:“外麵天寒,王爺先喝些熱茶,回一口暖和氣。”


    朱棣低頭看著隻略高自己肩胛的儀華,帶笑的深眸中有著隱晦的不悅。一刹過後,他微俯身湊首,伸手接過儀華捧來的茶盞,聲音溫和道:“王妃生了朱曦以後,比以前要細心了。”吐著白霧的話語說完,他直起身啜飲熱茶。


    短短的笑一聲,儀華不著痕跡的與朱棣拉開距離,道:“曦兒那般小,不細心不行。”說著目光看向陳媽媽懷中不安分扭著身子的朱曦。


    朱棣順著儀華柔和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一身通紅男嬰搗舞著手腳,訝然的一挑眉峰,旋即將茶盞往茶盤裏一放,就大步流星的走過去,輕咦道:“朱曦?”


    見朱棣直直走來,陳媽媽忙微躬身子,神色恭敬;在她懷中的朱曦卻全然不認生,瞪著眼睛看了朱棣一眼,嘴裏吐著唾液泡泡“咿呀”了一聲,又被屋中的各種色彩引了去,轉移了注意力。


    映象中朱曦還是洗三那日,臉上紅痕未退的樣子,這會兒不僅五官長出來了,竟然還聽得懂有人叫他,“咿呀”著回應一聲?!


    朱棣剛毅的臉上不掩震驚,直盯著眼珠子四轉、口裏“咿呀”不止的朱曦半晌,忽而一笑道:“倒是個反應機靈的!把他給本王。”


    看著伸過來的雙手,陳媽媽神色一緊,眼睛往跟過來的儀華身上瞄了幾眼。


    盈盈立在朱棣側邊的儀華,見他眉目間顯現著得意與驕傲,心思一轉,也不點破朱曦剛睡醒最有精神,對誰都“咿呀”的叫喚,即向陳媽媽幾不可見的點頭示意。


    有了儀華的點頭,陳媽媽忙小心翼翼的交朱曦交給朱棣。


    一接過朱曦,朱棣就已後悔,他沒想到看著活潑亂動的朱曦會如此弱小,軟趴趴的小身子似沒骨頭一般搭著,讓他不敢多使一絲力氣,以免折斷了這小身板。


    朱棣抱的不適,朱曦被抱的也不舒服,沒過一口茶的功夫,隻見他沾了唾液亮晶晶的小嘴一張,“哇”地一聲便大哭了起來,兩隻小手、小腳開始奮力的亂踢。


    當下,朱棣擰著的濃眉欲有成“川”的趨勢,左手丟開朱曦的腋下撫上太陽穴,僵硬地哄道:“不許哭鬧!又不是女孩——”


    剛說了沒一句話,外麵忽的刮起一陣狂風,“啪——啪——”幾聲巨響驟然而起,聽得眾人怔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的聲音,朱曦卻驚得“哇哇”愈發的大哭不止。


    儀華見朱棣單手抱朱曦本就猛駭了一跳,又聽他哭得這般厲害,小臉鬧騰的通紅一片,顧不上其它就從朱棣懷中抱走朱曦,逗在懷裏一邊誆一邊沒好氣的說道:“怎麽回事?好生生地把什麽東西砸了!我聽著倒像是盆景,還不快去看!”


    話一說畢,外麵已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片刻簾子一掀,魏公公慌忙的跑進來,看也不敢看屋子裏一眼,生怕瞧見朱棣帶怒的臉色,就“噗通”一下雙膝跪在了地上,猶自顫抖道:“小的帶著幾個小內侍搬盆景,可恰好來了一陣風,又撞上了婉次妃派來的人,一不小心就把今兒滿月宴上的盆栽連著砸碎了。”


    “求王爺、王妃救命呀!”陳德海這話還沒落,一中年婆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哭喊道:“王爺!不好了,婉次妃讓玉夫人……嗚嗚,這會兒怕是要早產了!自上次落水,次妃就落下體寒之症,這次又……怎就禍事不斷!”


    抽抽噎噎得話語無倫次,卻教眾人明白一個意思:李婉兒和郭軟玉發生糾葛,現在是要早產了。


    這幾月自從長時間留在府裏,隔上一段時間就來段事,就沒一個是安分!朱棣頓時氣得臉色鐵青黑青,沉聲怒道:“好!又出事了!本王真是養了一群廢物,留著也是沒用!”


    郭軟玉雖有幾分小心思,但也是個知輕重的人,在這個時候怎會與李婉兒起了掙紮,並且還在滿月宴這一日!儀華想著心裏疑惑、不悅皆有,又見朱棣臉上作色,分明要遷怒於眾,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忙抱著朱曦快步到朱棣跟前,神色關切,道:“還是先去看看婉妹妹情形如何了!還有三個時辰後就有賓客來襲,這事宜小不宜大!”


    經一提醒,朱棣回過神微收怒氣,緩了臉色看了一眼儀華母子,道:“本王現在就趕去看看,外麵風雪不小,一會又有宴席,你母子就待在屋裏便是。”


    朱棣城府不淺,卻性子易急,在政事上他會壓住性子,但之於後院這些女人們隻有不耐,到時去了十有八九不會分了心神去查這事,直接按了表麵的證據處罰,又會是數十條人命。


    此一念在腦中一轉,儀華忙搖頭道:“王爺,臣妾身為王妃,後院之事臣妾責無旁貸,理應同去。”


    朱棣看著儀華從容不迫的神情,話什中卻透著堅定的語氣,不禁詫異了一瞬:這三年來,她處事一直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遇事從不會主動,這次卻……?不及想完,念頭已閃過,口中也允道:“恩,王妃同來吧。”


    *


    (本來說了加更,結果白天遇到了意外,這裏沒發說,現在才寫了上傳。呃,我追求的全勤也沒%>_<%。。十分抱歉,今天完全意外,我這會兒繼續寫,把要加更的補齊,還有明日的正常更新也全部去寫了。)儀華要加油了,後麵。(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www.qidian.com</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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