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然坐於上位隔岸觀火,儀華心思如潮湧動。片刻之後,晃眼瞥到臉色難看的李婉兒,心念瞬即一明,當下見機而行,溫言道:“小郡主現已安然無恙就好,婉妹妹你如今身子又重,切勿往心裏去。”


    李婉兒一聽儀華出言寬慰,忙感激的望向儀華,勉強一笑道:“讓王妃為婢妾擔憂了,以後婢妾定會仔細些小郡主的事。”


    儀華柔和一笑,道:“你也別光顧著小郡主,忘了自個兒的身子。”一句話罷,又朝陳媽媽揚了揚下頜,道:“快扶婉妹妹回位坐下,你這月數當不得久站。”


    陳媽媽福身應下,攙著李婉兒去了朱棣左首坐下。


    朱棣見儀華如此,神色間有淡淡的滿意,道:“有王妃掌理王府後院,本王可放寬心,隻是多累你操心了。”


    他能這樣說,當是已開始正視她的身份了。


    儀華不掩臉上喜色,似有激湧的情緒波動,卻低低的垂下睫毛,遮了眸光,道:“這是臣妾應該做的,王爺謬讚了。”


    二人言語一來一回間,全然一副情意深篤之樣,坐下眾人看得分明,不由各起了心思,把方才高捧著的王蓉兒冷在了一邊,反順著儀華的話安撫起李婉兒。


    對眾人的見風使舵,王蓉兒絲毫不惱,還附和著道:“婉妹妹,就如王妃所說,你如今是雙身子,難免有些分身乏術,一時未顧看好小郡主,也是無心之失。”說著,凝目細看了李婉兒一會,憐惜道:“暑熱天有身子難安寢,又得分了神照顧小郡主,婉妹妹你最近都消瘦了不少。”


    諸妃妾一聽,也細究上了李婉兒,見她未因懷孕損了半分容貌,甚至還添了一絲嫵媚味兒;再一看同有身孕的儀華,整個人豐腴了不少,容貌也隨之折了幾分。這般一比,也不管李婉兒消瘦與否,便語似關切的笑嗔她過於消瘦了。


    聽著紛雜的議論聲,朱棣放下手中把玩的酒盞,眼眸在儀華身上看了一看,又看向李婉兒時濃眉輕皺了些許,卻未說一語就收回目光。


    王蓉兒見時機已至,輕搖紈扇,憂心一歎道:“婉妹妹你是頭一胎,許是不知。但王妃與妾都是有生養過得,知道這母體弱生產時不易。說起來當年我也是年紀小,不知顧著身子,這到了生產時,差點……”又是一歎,爾後感激的朝儀華一笑,道:“全是王妃擔責一救,否則我母女二人隻怕早已……”語未完,似勾起無限往事,低頭不語。


    但此言一出,卻已引席下眾命婦微微一驚;後一想坊間傳聞,又與麵前之人相較,隱隱地就不大相信了。


    儀華看著底下眾人的變化,心下喜意未生卻生惱意,又一想王蓉兒今夜種種行徑,嘴角不禁掛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這個王蓉兒套子也設得太廣了,以為幾句話什相幫,就能讓她甘願為之所用!


    察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身上,王蓉兒抬眸四下一尋,卻尋無所獲,反倒讓她看見朱棣微沉的麵色,以及儀華欣然深受的笑容,王蓉兒眼中閃過一絲幾近不察的得色,轉而再仰麵時已是一副誠摯規勸的口吻道:“所以婉妹妹你也別因緊著小郡主,卻累了自己消瘦如斯,不然以後吃了苦頭就難後悔了。”話略一停,轉臉問儀華,道:“王妃,妾說得可是?”


    儀華卻讓若未聽見,隻側首與侍立身後的阿秋低聲說些什麽。


    約等了半晌,仍未有回應,王蓉兒頓時臉上無光,微顯尷尬。


    李映紅見儀華沒接話,暗暗著急,連忙插話道:“婉妹妹你又要照顧小郡主,又要緊著腹中胎兒,必定應付過來,才會有小郡主得腹疾。為了你和小郡主著想,幹脆,唔……”


    說著話,放在案幾下的腳背忽得一痛,李映紅吃痛了低叫一聲,即覺口誤失態,當刻手中一滑,刺梅紈扇落地,她又輕“啊”一下,這就彎腰撿扇,回避了眾人看來的目光。


    這番直白的話什一出,在座眾人皆有一副玲瓏心腸,豈有不能會意者?隻見妃妾末席的幾名姨娘已小聲討論,其中三名朝鮮貴族之女,身份最貴的催氏更帶著一口異族調,率先說道:“婢妾娘家的請過醫女為嫂嫂診脈,就曾說過諸如此類之話,還請婉夫人顧念身子。”


    一時間,眾妃妾無不推波助瀾,縱風止燎,就連一向少言的郭軟玉也淡淡的說了一句。


    如此眾說紛紜,朱棣聽著也未去思眾人的想法,隻目光在李婉兒的肚子上凝視了片刻,頗有些意動道:“王妃身子也重,不好讓王妃受累,那……”一邊說著,一邊睃尋了眾妃妾一眼,漸漸地將目光落在了李映紅與郭軟玉之間。


    “王爺!”朱棣正說之間,李婉兒卻如遭霹靂一般,雙肩猛然一震,掀眸脫口就道。


    朱棣聞聲側目,即見李婉兒越發蒼白無人色的臉頰,不禁又皺了皺眉,頗為不耐道:“什麽事?”


    她怎麽忘了,朱棣想事時最不喜讓人打斷!


    麵對朱棣冷漠的神色,李婉兒心中一緊,欲打退堂鼓,卻又見對麵下首的王蓉兒,咬咬牙,擠出一絲笑臉,道:“臣妾是謝王爺關心,但小郡主還小,臣妾怕——”


    “就是還小,才越不好照顧!”李映紅高聲搶下話,道:“就是臣妾這樣身子骨曆來都好的,照顧著也累,何況是身懷六甲的婉妹妹呢。”


    冷不防被搶了話,又聽李映紅這樣一說,李婉兒一陣氣結。


    王蓉兒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李映紅,玩笑道:“妹妹你倒是個活潑直爽性子,剛個兒激動著都搶了婉妹妹的話,該不是你也就想幫著照看小郡主吧?”說罷,掩扇偏頭一笑。


    李映紅似被這一打趣,說得臉上一陣漲紅,卻也不答白,隻一時低頭一時抬眼望向朱棣,其意不言而喻。


    見此場景,看戲已久的儀華,再是忍不住以扇覆麵,遮去腮頰上的笑意,美眸斜斜地睨眼看著已有不悅的朱棣,心中越發的從容了起來。


    而相比起儀華淡然處之,席下眾妃妾卻無不變色,俱屏氣斂息的等著朱棣的回答。


    王蓉兒、李映紅、李婉兒三人亦知事已至此,全憑朱棣一人斷言,不由也心下揣著緊張,目不轉睛地看著朱棣。


    “看來自己還真是無存在感!”儀華黑溜溜的眼珠兒在席上轉了一圈,微翹嘴角哂笑一句;隨即端正了神色,雙目淩厲的在低頭把攪著紈扇墜兒的郭軟玉身上停留了一會,心裏一時猶豫不定,待發現朱棣的視線也恍然向過瞟去,想也不想,直轉頭輕喚道:“王爺!”


    語急聲脆,似珠落玉盤,婉轉動聽。


    朱棣微微一怔,這才發現此聲出自儀華之口,又想起她平日刻意擺出的端莊穩重,心下不覺莞爾,遂應聲回頭時,嘴角上翹,微含笑意,道:“王妃,何事?”


    儀華不理解朱棣忽來的笑意,卻也未予深究,隻語似隨意一句,輕輕點撥道:“郭妹妹氣質沉穩,待人接物大方得度,又知書達禮,若是臣妾沒記錯,郭妹妹應當出自書香門第之家?”


    最後一句是直問郭軟玉,郭軟玉忙起身,欠身回話道:“婢妾娘家雖世代讀書,卻也隻出了秀才、舉人,受不得王妃如此讚譽。”


    世代讀書?


    一聞此四字,儀華由衷的笑了,卻在連聲道了兩聲“妹妹過謙了”的話後,便隻笑而不語。直至朱棣回眸看她,儀華方才坦然的迎上朱棣的視線,無所怯意輕咦一聲:“王爺?怎麽了?”


    聽到微詫的疑問,朱棣一瞬想起儀華與郭軟玉並無交集,心下明白此事與她無關,眼中冷意退下,轉眸又瞥了一眼談笑聲明顯小下來的眾官員、命婦,突然朗聲一笑,回頭握了握儀華放在扶手上的柔荑,道:“你是大郡主的母妃,一切照你說的,大郡主暫由郭氏撫養,至於以後如何——”微一沉吟,放開儀華的手,決然拂袖道:“到時再議。”


    此話一落,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暗等時機的李進忠立時上前,躬身稟道:“王爺,吉時已至,還請王妃、婉夫人移駕。”


    儀華從旁含笑接話,道:“都吉時了,還是莫耽誤了好。”話畢,陳媽媽即刻躬身攙扶著儀華站起,走下寶座上的腳踏。


    見儀華起身,眾人不敢再坐,紛紛站起身。


    朱棣不喜將王府內院之事,攤開在眾官員、命婦麵前,當下便也起身,頷首允道:“吉時莫誤,走吧。”說罷,叮囑了幾句“小心扶住王妃”的話,即便率先走出席廳。


    儀華低首含笑謝之,一手搭在陳媽媽的臂上,一手搭在朱棣留下的陳德海臂上,緩緩走出兩步,腳下就是一停,目光深深地一一瞥過仍立在原地的王蓉兒、李映紅、李婉兒三人,無聲笑了一笑,方舉步隨朱棣身後離開。


    (粉紅三十加更,希望大家能投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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