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宮


    朱元璋陰沉著一張臉,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階下三名著朱紅色文官官服的大臣,俱是噤若寒蟬的垂手侍立,生怕一個不慎捋上逆鱗,觸了聖怒。


    一時間,空曠的大殿沉寂如水,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啪——”


    正沉默間,朱元璋拍案而起,怒道:“吞盜官糧!還敢巧立名目,胡亂收稅!朕到不知何時有了車腳稅、水腳稅?對,還有個沿江神佛稅!荒唐!”


    今上出生貧農,又曾做個乞丐、和尚,一生最恨便是貪汙,對貪汙腐敗者絕不心慈手軟,每有一點苗頭發現,必是眾人受牽。


    三人想到一處,心中不寒而栗,雙膝一顫直接跪伏在地,呼道:“皇上息怒。”


    “廢物!”見身邊重臣隻會大呼息怒,朱元璋怒氣不打一處,直摔了手上奏折,罵道:“朕真是養了一群酒囊飯袋的廢物!好好給朕看看,北平二司等人竟觸角伸到了京師,和戶部侍郎、禮部侍郎他們結黨營私、貪汙錢糧!”


    什麽?北平官員勾結朝廷重臣?!


    跪地三人臉色一變,目光紛紛睇向三尺之外的奏折,怔了一怔。隨後,跪在首位的一人,以膝跪行上前,捧起奏折翻看。隻見上麵書寫:北平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官吏李彧、趙全德等人勾結戶部侍郎共同舞弊,吞盜官糧。


    看到這,這人心中掠過狐疑。


    這份禦史彈劾指出是北平官員勾結戶部,但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歸屬戶部,按理說應當是戶部官員指使北平官員才是,可這份奏折的側重點顯然透著蹊蹺……


    心年轉折間,朱元璋已雷厲風行的下命道:“來人!去北平押涉案官員來京,現時立刻逮捕在京涉案官員,交由審刑司拷訊!”頓了頓,眼裏劃過一絲陰聿,怒氣低沉了下來,又問道:“燕王明日返北平?”


    一旁侍立的太監顫抖,答道:“是,明早的行程。”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不成器的東西,才掌北平幾年,就給朕出這麽大亂子。還讓他回去做什麽?宣燕王即刻進宮見朕!”


    太監偷偷窺了一眼朱元璋鐵青的臉色,不由為相交並不深的朱棣暗捏一把冷汗,隨即忙恭恭敬敬的應了喏,躬身退下傳召。


    而此時,朱棣與儀華乘坐的馬車還在回城的路上飛馳,想在天黑之前趕回應天燕王府。


    “嘚嘚”地馬蹄聲似有節拍般響著,在山林間整整玩了一日的朱高熾,聽著回程的馬蹄聲漸漸地耷拉下來了沉重的眼皮,靠在了儀華身上睡著了。


    儀華忍著身上的不適,將朱高熾攬在懷裏,讓他睡得舒服些。可時間一長,儀華不免有些吃不消,卻又苦於馬車裏隻有朱棣在,總不好叫他幫把手抱著,隻好咬咬牙又忍了下去。


    從朱高熾睡下不久,朱棣已發現了儀華的不適,他想不出半刻她必會尋了借口放下朱高熾,卻未料到小半個時辰都過了,她硬是一聲不吭。


    而這樣一副倔強不服輸的性子生在女子身上,卻是令他極為不喜,


    朱棣微微蹙了蹙眉,睜開雙眸往身邊的人看去,見她雙眼緊緊地閉著,又密又翹的睫毛不停的顫動著,在一張蒼白肖尖的小臉上投下一道暗淡的剪影。


    “王妃。”朱棣籠著眉心,突然出聲道:“你身上橫無兩肉,朱高熾倒有些重量,你把他放在地上就是。”


    放在地上……


    儀華一怔,睜眼看了一眼不似開玩笑的朱棣,又看了看對麵車壁下的地上,是鋪著一層不薄的毯子,可就將朱高熾放在那上麵睡著,也太過隨意了吧。


    看著,儀華的神色之間就閃過一絲不滿,旋即又斂了下去,再看向朱棣時已換上了笑容,道:“無事,臣妾還能抱上一會兒。若是放下他睡著,這馬車一顛一簸的,他也睡不安生。”輕柔的幾句話什,細辨下有著輕微的氣喘與吃力。


    聽她這樣說完,朱棣不僅濃眉緊鎖,薄削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神色間隱約露出幾縷好意被拂得慍色,口中卻淡淡的“恩”了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儀華的話。


    儀華覷他那樣,心裏暗暗一歎,這人外麵一副明理的樣子,骨子裏的霸道驕傲卻受不得一星半點的回折。


    不過,當下他沒霸道得讓自己必須領了話,比起在以往待她的態度卻是好了許多。


    想到這些,儀華發白的嘴唇揚了揚,待欲闔眼養些精氣神兒,卻聽朱棣淡淡地陳述道:“王妃你剛有三個月身子,太醫說過你胎位微有不穩,不可勞累還需養。”


    經朱棣這話一提醒,儀華臉上隱忍的表情有了破裂。


    朱棣看著眉宇間舒展了開,語氣微悅,道:“王妃你能疼愛朱高熾,本王自是樂見。可一味的嬌慣,隻會讓他成為紈絝子弟,懦弱的性子。他一個男兒睡在地上怎麽了?本王在鳳陽的時候……”


    “王爺,臣妾的身子確實吃不消了,不如由您抱熾兒。”儀華揚聲搶白,阻止了朱棣的話,道:“再說熾兒也不是嬌養的孩子。在北平時,不論嚴寒酷暑,他總是天不亮就起身複習功課,您說有哪家嬌養的孩子是這般?”


    朱棣微微錯愕,他未想過儀華會打斷他的話,更未料到從來隻有聽從吩咐的人,有一天會站在對麵反駁。這已經不是讓朱高熾睡不睡地上的事,而是兩人之間的一種相處位置問題。


    一念閃過,朱棣眼神凜冽了起來——女人一旦有了保障,便會得寸進尺!看來這月來,他是對她太好了。


    見朱棣臉色漸漸地沉了,儀華暗叫不好,心裏有些懷疑是否心急了,卻又想起明日就要回北平了,瞬間心緒沉澱了下來,一雙靈動的眸子疾閃一抹堅毅,爾後如述家常的口吻道:“熾兒自從腳上有了好轉以後,就念著要向王爺一樣騎馬散射。良醫他說了,熾兒再好生養上半年,也是能上馬的。到時王爺再找個好師傅教他,這男孩兒的大氣也會有地,倒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末了,見朱棣眼裏似有愧色,儀華也不大確定,橫了橫心,幹脆便道:“熾兒確有些重,臣妾真有點吃不消了。王爺!”


    最後一聲“王爺”,聲音陡然拔高,卻無撒嬌帶嗔之意。


    朱棣讓這聲喚得凝目正視她二人,眼見儀華越發蒼白的臉上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閉著眼好睡的朱高熾一臉稚子天真。


    他直直地看了半晌,僵硬地伸出雙手,緊繃著臉孔,哼道:“抱過來吧。”


    終於鬆了口,儀華心下為之大鬆,不由嫣然一笑,毫不吝嗇的讚道:“王爺是慈父。”聞言,朱棣臉上僵硬更甚,卻什麽也沒說,隻手腳笨拙的抱過朱高熾。


    儀華頓時輕鬆了一大截,又瞥見朱棣抱著朱高熾正襟危坐著,憶起以往受他的白眼,不覺有稍稍出了一口氣的暢快,卻怕朱棣發現她的心思,忙撩簾看向窗外,掩去臉上的笑意。


    正當這時,透過車窗,儀華卻見一匹快馬從不遠處的城門駛出,似有目的得像他們馳來。待走進來,儀華一眼就認出來人此次隨行的侍衛之一,她心裏“咯噔”了一下,有種不好預感的升起,又不及細思,來人已到了跟前。


    “王爺,出事了!”果然一開口就不對,儀華一邊戴上氈帽,一邊在心裏暗忖。


    朱棣微變了變臉色,望向車窗外的人,問道:“什麽事?”


    來人瞟了一眼儀華,斟酌著答道:“禦史彈劾北平官員以李彧、趙全德為首,勾結戶部、禮部的人吞盜官糧。皇上龍顏大怒,現在已下旨王爺立即進宮麵聖。”


    吞盜官糧?不就是貪汙!


    儀華一想到“貪汙”這個字眼,全身止不住發起顫抖。


    朱元璋曾立誓,要殺盡天下貪官;並且還覺一刀處斬不夠,親自定下“剝皮實草”刑法,讓貪官被一刀刀剝下皮,直至最後一塊皮剝下方能咽氣的殘酷懲罰。


    在這種觸目驚心的刑罰下,她以為不會有官員膽敢貪汙,卻不想還是有人鋌而走險,倒應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古話。


    “勾結?我北平地方官員,有何本事可以勾起戶部、禮部大員?”正膽寒的想著,卻聽朱棣壓抑著勃然的怒火,咬牙切齒的嘲諷道。


    不等來人回應,聞聲策馬過來丘福思忖道:“王爺,以屬下看,此事會不會是眼紅北平富庶,故意栽贓。”


    北平之地,猶是南北直隸近些年,隱有與江浙等地比肩的趨勢。如此看來的話,也當有可能。


    儀華暗暗的點了點頭,卻見朱棣一臉凝重道:“既然敢上奏折彈劾,必是手上有了證據。隻怕此事不是栽贓!”


    話落,朱棣將似有醒來的朱高熾放在一旁,繼而大喝一聲“停車”,便直跳下馬車,與一名侍衛換了馬匹翻身騎上,俯瞰車窗後的儀華,沉緩了語氣,道:“王妃,你由朱能護送回王府,本王先進宮一趟。”


    夫貴妻榮!


    儀華看著朱棣麵上少有的沉重,亦鄭重道:“王爺,萬事小心。”


    朱棣深眸驟亮,兩簇興奮的火苗在眸中跳動,森然道:“身正不怕影斜,本王無所懼。”說罷,駕馬絕塵而去。


    (大家可能不喜歡看這些吧,很快就寫他們回北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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