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膺緒、徐增壽兩兄弟來了!?


    一口氣剛舒下去,立馬又提了上來,儀華兀自捂著胸口按緊,勉強穩下心神,抬頭看向刹那間變得慘白無人色的阿秋,陳述道:“二弟、三弟他們來了。”


    阿秋神色未緩,驚慌的雙目隻定定地盯著儀華,牙齒不自覺的打著顫道:“小姐,二少爺和三少爺他們是知道您的……可他們知不知道——”


    儀華深深地瞅著阿秋,搶了話道:“當然是知道!他們才會提前趕來塗中,做接應。”聽著儀華把“知道”二字咬得極重,指出他們知道頂替身份一事,阿秋會意過來,心緒漸寧。


    坐在儀華身旁的朱高熾,心思敏感的察覺到周圍氣氛的凝聚,便好奇道:“母妃您怎麽了?來人是您的弟弟嗎?”說著睜大兩眼,指著窗外問:“母妃,可是這二人?”


    儀華一怔,目光就順著朱高熾所指的窗縫口看見,遠遠可見朱棣與兩名少年郎並肩向馬車走過來:兩名少年皆身量瘦長,一名身穿藍段圓領袍束帶的少年略高半寸,觀之約有十六七歲;另一名是身著青緞圓領袍束帶的少年,看著要稍小一兩歲。


    凝目間,三人已走到馬車前駐足,就有立在一旁的陳德海尖聲請安道:“小的參見王爺。”頓了頓:“給徐二公子,徐三公子請安。”


    朱棣抬手示意了陳德海退下,揚首望向車窗道:“王妃,短短幾年不見,他倆都已長成了大人了,竟然提前了一日在此地等候,方才本王接著稟報時倒吃了一驚。”說罷,轉頭看了兄弟倆一眼,突然伸手拍上了藍衣少年的肩膀,喊了一聲“膺緒”,道:“你姐弟三人有兩年沒見了,你倆也見見王妃。對了,熾兒也來了,讓他這個做外甥的給你們見個禮。”


    見朱棣專叫了徐膺緒的名字,儀華腦中靈光一閃,驀地想起九年前她與徐膺緒打架那日,朱棣就是在場。如此這般,儀華心中不覺一緊,麵上卻張口就笑道:“二弟、三弟,別來無恙。”說著也不等二人反應,側首看了眼朱高熾,笑對徐膺緒道:“都說外甥肖似舅舅,果不其然。熾兒就和二弟你小時候長得極像,就是……二弟現在抽條了不少,瘦多了!”


    幾乎是第一眼的時候,他已認出眼前這人,就是縷縷逃過自己使壞的那丫頭,可當年的記憶曆曆在目,至今卻是物是人非了!徐膺緒心裏歎息一聲,拉著弟弟徐增壽一起拱手道:“膺緒(增壽)參見王妃。”


    適才麵對一起在魏國公宅生活過幾年的兩兄弟,儀華倒有些心虛,遂忙拉了朱高熾引話題。這會兒聽他倆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儀華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總算放回了實處,她也能真鬆了口氣般,如常寒暄說道:“即使你我三人身份如何改變,也是血脈至親,不需作這些虛禮。”聽儀華說得親切,不似作偽,兩兄弟相顧一眼,收了拜見禮,齊喊了一聲“大姐”。


    見狀,存著先瞧一瞧再說 這心思的朱棣,眼中精光一閃,眯著黑漆的眼眸富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儀華,又默然看著“姐弟”相見的場麵。


    聞二人叫了她大姐,儀華心中大定,卻又感朱棣一旁的窺視,旋即念頭一動,便迭迭聲問道:“魏國公宅可好?你兄弟倆進學如何?應當都跟著大哥卻曆練過了吧。”話一停,幾許猶豫,才咬咬唇,含著一絲決然道:“父親他……的病可……”


    一聽儀華提起徐達,兄弟倆臉色當即一變,年小的徐增壽更是忍不住紅了眼睛,急急催促道:“父親早就不清醒了,卻還惦記著……大姐您,我這才和二哥來此地候著。可父親那真的是……現在就起程吧,萬是耽擱不得了!”話罷,已語是哭腔。


    想探聽的事,已有結果。朱棣這一見徐增壽如此急切,就猜到徐達怕是就這幾天了, 即便出來打了圓場道:“知你們姐弟有要事要談,但現在要談未免匆忙,不如先等回了應天再說,也讓熾兒好好給你們見個禮。而且本王大半月來緊趕慢趕就是為見公國他……一麵。”語畢,麵色一凜,朝著才歇下不到一刻鍾的眾護衛,下命道:“立刻起身,速返京師。”


    眾護衛齊聲高應一句“遵命”,即刻訓練神速的動身收拾,翻身上馬。片刻,四十八名護衛也整裝待發的騎馬護衛一旁,隻等出發的口令一下。


    還紅著眼睛的徐增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雙眼登時瞪如銅鈴,就直愣愣地盯著這四十八騎,直待見朱棣身姿矯健地上了馬背,他才霍然一醒,兩眼炙熱的盯著朱棣半晌,倏地冒出一句:“我以後也要去北平,去北平入伍!”


    沒預料徐增壽會說出這句話,朱棣微詫了詫,隨即昂首一笑,笑裏帶著一抹不著痕跡的得意,回應道:“那本王就在北平等著你來。”說完縱聲一喝,揚鞭駕馬,馬揚蹄而躍,綣起塵煙滾滾。


    馬車一起,勁風灌入,阿秋忙關上車窗,一轉回頭,又瞧見儀華閉著眼睛一臉的難受樣兒,不由地輕聲詢問道:“小姐,這才剛過晌午,要等下馬車少不得三、四個時辰,您還是先榻一會兒。”儀華微點了點頭,另吩咐道:“先給我一杯茶水。”


    趕在阿秋前麵,朱高熾搶先到了一杯溫茶,雙手奉了過去道:“母妃,您用。”儀華睜眼接過,笑著念道:“小機靈鬼。”阿秋撇嘴一笑,道:“小王子這樣懂事,又時時記著您,小姐怕是一個人高興在心裏。”儀華低頭抿了一口茶,笑而不語。


    說笑間,阿秋已挪開了輿幾,在氈毯上鋪了厚厚的被褥子、實心靠枕,又連塞了兩個手爐進被子裏,才攙著儀華半倚半躺在了厚褥子上,道:“從上月二十七,一直到今兒二十二,整整二十五天都坐著馬車。這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得嫌乏勁,小姐您身子精貴不比奴婢,能堅持了近二十日,已是不錯了。”一麵說著閑話,一麵極熟悉地拿著巧勁給儀華按捏揉腿。


    聽阿秋說起這,儀華憶起兩年前去北平時也是如此,一身又酸又乏又無力,都虧了馮媽媽給她捏上幾下方解些乏,而現在阿秋這一手便是那時學來的。


    想到此處,儀華眼神一黯,隨即闔上雙眸,淡淡地道:“馮媽媽的墓在鄉間,上香的話也要一日來回。到時你安排一下,再找德公公去商量,就是再抽不出身,也要看一眼馮媽媽才行。”阿秋亦淡淡地回道:“小姐放心,這事奴婢省得。”


    “母妃,外祖父家是怎麽樣地?我們去了就住在那嗎?”見儀華與阿秋說得熱鬧,朱高熾忍不住插嘴問道。


    阿秋低頭瞧了眼儀華臉上的倦容,笑著對朱高熾搖頭道:“您母妃有些累了,由秋姑姑給您說可好?”聽後,朱高熾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阿秋誇他一聲,便就著腦海中的回憶,慢慢的說起:“……除了今日所見的兩位,您還有一位大舅父,如今在朝為官,深受皇上的器重……”


    大舅父?徐輝祖?


    正慢慢寧帖下來,卻猛一下聽阿秋提起徐輝祖,儀華眼角一跳,瞬即,一抹擔心襲上了心頭。


    以嫡長子繼承製論,徐輝祖他既是嫡子又是長子,徐達走後魏國公的頭銜,毋庸置疑地將會落在他的頭上,到時候整個魏國公宅就由他當家作主了!可他雖是英才之人,為人卻過於守禮法,當年他就對自己這個庶妹不假辭色。而時至今日,他會向徐膺緒、徐增壽一樣輕而易舉額的接受自己?不管答案如何,她必須與他友好,否則徐達一旦撒手離開,魏國公宅裏沒人與她來往做後盾,隻怕她在燕王府的地位就更不堪了!


    思及以後的處境,儀華思緒紛亂,卻在馬車一陣一陣的晃動中,她竟然意識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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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沉悶的雷聲在耳邊轟鳴,儀華被擾得從沉睡中醒來,一睜眼,車廂內已變得如夜晚一樣黑。這時,忽地一道銀藍電光一閃,又是一陣驚雷轟鳴,須臾就聽馬車外轟鳴聲起,緊接著嘩啦啦的雨勢便一發不可收拾。


    “小姐您醒了?”阿秋懷抱著睡意朦朧的朱高熾,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又道:“入夜時分,就落了雨了,雨勢倒有些大。不過估摸著半個時辰就可入皇宮了,小姐您再眯會兒眼,不然等進了宮,一時半會兒是歇不下來的。”


    藩王入京,首要麵聖。儀華明白一會兒是需費些精力,便點了點頭,欲重新睡下,卻聽“嗡——”地一聲巨響,數十道急亂的馬蹄聲由遠至近,她不禁低呼出聲道:“怎麽何事?”阿秋也是被這響聲驚了,手微微顫抖的撩窗一看,當前怔了一瞬,不明道:“小姐,好像入城了,就是不知道為何來了一批士兵。”


    話剛落,隻聽外麵一道洪亮的聲音在驟大的雨聲中響起:“皇上有命,燕王朱棣不必進宮,速去見魏國公最後一麵……”


    “轟——”聲還未消,一道驚雷砸響,雨勢陡然又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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