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免禮。”朱棣見儀華一派從容不迫的態勢,一絲懷疑之色深深地劃過幽暗地眼底,口中卻聲音溫和道。


    儀華依言,冉冉直起纖腰,轉瞬,剛抬起地眸光直落入朱棣漆黑深邃的眼睛裏——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如炬的目光定定地鎖住她,仿若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正打量著它的獵物。


    在他邪佞的目光下,儀華全身僵住,心跳卻失律一般狂跳,一時忘了所處之地,隻一動不動地與朱棣對視而佇。


    “嗬嗬,王爺與王妃一起駕臨貧僧的寒舍,實乃蓬蓽生輝。”片刻地僵持沉默,被道衍似洞察一切地朗朗笑聲打破,目光相匯的兩人順勢各自移開。爾後,朱棣徑直走入禪房內,一雙隱含銳利鋒芒的眸子在一個用過的茶杯上一頓,即在儀華方才所坐的木凳上坐下,身上褚黑的披風隨之逶迤至地。


    儀華看著粘有泥土、草根的褚黑披風,須臾之間,心思如飛輪疾轉。


    自洪武元年八月,徐達率領北伐軍攻入大都(北平),蒙古人自此隻得再北走沙漠。然,十餘年過去了,北元(蒙古)軍隊一直在西北邊陲騷擾不斷,朱元璋又對蒙古人深惡痛絕,這便有了戍守西北的明軍春出漠北塞外、冬歸大明疆土一軍事戰略。


    而在徐達患病回京師靜養後,朱元璋未再派其他大將過來,就一直由朱棣代為主持北平的一切軍事。對於這個難得的機會,朱棣自是十分珍惜,尤其是在徐達傳出病重消息後,他更是以各方軍營為活動之所,將北平城內事宜全交給了王府署官。


    如此情況下,朱棣怎會在明軍剛行軍進漠北不久,就毫無征兆的返回北平城,還過府不入直接來尋道衍?!


    正思索著緣由,忽然聽朱棣語似關切道:“王妃向佛之心虔誠若斯,天未亮已動身前來,本王敬服。”儀華聞聲側目,見他如斧削般剛毅的麵龐上神情和煦,目光卻深沉地慎人,她即是明了,朱棣是在詢問她,也是在懷疑她!


    意識到這一點,儀華心底陡然生涼,她入燕王府已有一年過半,可朱棣無論於任何一事上都對她存有懷疑!不,應該說是至始至終,朱棣都沒有正眼瞧過她!如是這般,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怒極反笑,她倔強的微仰臻首,看著他揚眉淺笑,徐步緩行至桌旁,胸口蘊起一口置氣,就欲冷聲予話,卻被已回坐在蒲團上的道衍搶白道:“王妃之孝,天下稱之。今日我佛誕辰,王妃第一個前來以為魏國公祈福,並以便宜早些回府,散發福粥、結緣豆以結善緣。”


    聽言,朱棣眉心緊鎖,漸浮擔憂之色,問道:“公國他身體又有反複?”


    儀華低眸,抬起時,目中水霧彌蒙,唇邊凝起一抹虛白的笑容,道:“王爺不用為父親憂心;開春那月,父親是有些不好,但總算有驚無險過了去。隻是臣妾身為子女,卻不能承歡膝下,極為有愧,想著大師不僅是得道高僧又精通醫術,才多來打攪。”


    有些不好?有驚無險?


    心裏掠過此兩句字眼,朱棣頓了一頓,隨即安撫道:“恩,既然國公無恙,王妃也勿要多過擔憂。”


    朱棣這話略帶敷衍,有些被旁事分了神。儀華對此卻無疑深究,隻目視著朱棣暗自冷笑一聲,忽然麵似想起了什麽,急急問道:“王爺!您怎麽突然回來了?也沒事先命人稟報,可是有什麽要事嗎?”


    見儀華知趣的避開問及他為何來尋道衍,朱棣瞥了她一眼,眼底隱有少許不可見的滿意之色,語氣卻淡漠道:“恩,是有些要事。回來路過慶壽寺,想起大師的安危才過上入寺一趟。”說罷移目看向道衍,鄭重道:“與吳奮兒一起的叛黨因湖廣圍剿甚嚴,他們有些勢利隱藏在西北等地。本王前日晚接到密報,已有一批反賊潛入北平,可能會在趁佛誕人多作亂,大師要小心。”


    洪武十一年六月,湖廣五開洞民吳奮兒聚眾起義,後被明軍鎮壓。但吳奮兒卻在群眾的保護下,逃脫了明軍的追捕,繼續在鄉間秘密活動,組織力量再起勢。隻是湖廣離北平不近,吳奮兒的人馬為何會遠赴西北?並且,吳奮兒他的勢力有這麽大嗎?


    儀華不清楚吳奮兒的事,隻是對他耳有所聞罷了,疑問閃過腦海,即便不再多想。


    道衍卻熟知天下大勢,一聽完朱棣,三角眼中精光大盛,逐一分析道:“中原雖定,但湖廣等地的蠻夷卻不服管教。吳奮兒這幾年東躲西藏,必受了一些長官司相助。而今他的人馬遠至北平,看來他勢力已劇長,是想以西北民亂擾朝廷視線,以方便在他的湖廣老營活動,隻怕明年之內,他定在湖廣再起事!”


    一語畢,朱棣卻緘默不言,另翻過一個茶杯倒了一盞茶,低頭似品似聞。儀華見他這幅作態,撇撇嘴,欠身告退道:“時辰不早了,一會兒香客繁多,臣妾得先去上香為好。”朱棣薄削的唇勾出一抹淡笑,頷首允道:“王妃你先去,本王一會尋你,同你一道回府。”儀華輕應一聲,即戴上氈帽步出禪房。


    聽到門扉關上的聲音,朱棣這才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向道衍道:“大師和她倒有些交情。”道衍從蒲團上起身,走到朱棣對麵坐下,道:“她是燕王妃,又是魏國公嫡長女,貧僧自然敬重她。”


    “魏國公?”朱棣低呢一聲,目光灼灼逼人,直視於道衍道:“大師知道,魏國公命不久矣,到時父皇自會另派人主持北平軍務。本王才掌握在手的勢力,怕是得拱手相讓!“


    道衍不在意地一笑,隻道了一句“王爺不會交出軍中勢力”,便又說道:“吳奮兒明年起事,來勢必然凶猛,朝廷定然得派大將領兵鎮壓。而魏國公離世後,皇上不會立即派人接受北平的軍務。如此,在這期間,王爺一可鞏固軍中勢力,一可判定出赴北平的大將是誰。”


    朱棣眸光驀然一亮,卻對此不予表態,隻另說起一事,道:“朝廷近來又有異動,父皇有意蒙恩眾武臣大將,欲凡武臣卒,其皆可襲職。”


    ……


    “王爺。”一道從外傳來的低喚聲打斷了房內兩人的交談。


    朱棣不悅的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什麽事?”


    那聲音恭敬答道:“有小僧前來請大師主持法會。”聽後,朱棣估摸了一下時辰,也知外麵的情形,這便起身告辭。


    (晚上還有一更,請多多收藏支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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