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房內,鋪陳華麗的屋室縱然躍入眼內,隻見臨窗迎門之地擺著一張紫檀木插屏式座屏風,兩側是一溜兒紫檀木二幾四椅,幾上設有饒窯白瓷花尊,裏麵插著粉白相間的瑞香以作妝點;於左側繞過屏風,便是配以成套組合的紫檀木卷雲文羅漢榻設在上端。而此時,謝氏正慵懶的歪膩在榻上,一旁侍立著服侍的媽媽、丫環,以及先她一步到的陳姨娘。


    看著一屋子黑壓壓的女人,李西定了一定神,才向室中走去,然後規規矩矩的屈膝行禮一拜,道:“女兒給母親請安。”謝氏淡淡的掃了眼李西,應了一句:“坐吧。”話一落,趕緊地就有機靈的丫環搬了張束腰鼓腿的小方凳置下,李西道了一聲謝,在方凳上坐下。


    待李西坐定,謝氏含了口相片,有些聽不清聲地說道:“你今日來得晚了,向來最遲到的陳姨娘也早了你。”一句話說得陳姨娘一臉尷尬,她張張嘴喚了聲夫人,又不知說些什麽地攪著手帕低下了頭。


    今日她比平時還早了些,謝氏如此說不過是要刺一句陳姨娘,與她何幹?她隻需充耳不聞話中之話,就著麵上的話認錯道:“母親責罰的是,女兒貪睡了。”謝氏滿意的點點頭,直接晾了陳姨娘在一旁,看似母慈女孝的說著話。


    說得漸似熱絡時,隻聽外麵一陣腳步聲響,媽媽進來笑道:“大少奶奶、二小姐來了!”這話未報完,已見一名年約六、七歲,頭梳三髻丫、著紅衣的小女孩在一堆侍女的簇擁下進來,其後一個穿西洋紅寬繡背子、淺紅長裙,著婦人妝扮的少女一齊進了屋來。


    一聽捧在手心裏的愛女來了,謝氏頓時來了精神,卻見愛女徐華盈蹦蹦噠噠的跑來,甚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又止了臉上的笑意,板臉斥責道:“你是魏國公宅嫡出的小姐,豈能這般沒規矩,要是讓外人見了不是得壞了名聲!王媽你平時怎麽教的她!”徐華盈的養娘王媽一見謝氏臉上的冷意,連忙跪地求饒。


    徐華盈吐吐舌頭,一下撲進謝氏的懷裏,就嘟囔著嘴撒嬌道:“娘,不關媽媽的事,您莫怪她,大不了下次女兒好好地學規矩,保準不抹了娘的臉。”謝氏伸手在徐華盈身上輕扭了一把,笑罵了一聲,方擺手遣了王媽下去。


    看到這一幕,一向在這時候當慣了木頭人的李西,心中一動:謝氏素來不是一個好說話的,更不是心慈手軟的,要不然徐達的幾名妾室也不會一個個沒了,最終隻剩這位剛小產沒多久的陳姨娘。可既然如此,方才怎會輕易繞了王媽,少說也得罰了跪才是!


    李西心中正疑惑著,隻見徐輝祖剛娶進門不到半年的嫡妻常氏已給謝氏行了禮,她忙收回思緒,起身行下一禮。常氏是已故的常遇春九族之內的侄女,從小養在常宅,也是眼高於頂之輩,自是瞧不上李西,隻“哼”了一聲就作罷。


    見狀,李西麵色不變,似未覺受了冷遇,一如這些年的每一日隻怯怯地回方凳上坐下,並無多一言或少一語。而少了她這個外人答言,又有起初陳姨娘的吃癟,謝氏一家嫡親母女、婆媳相處甚是歡愉,言笑晏晏。


    一時,時至辰時一刻,謝氏用早飯的時辰到了,媽媽領著丫環設食幾、擺桌兒。李西見是時辰離開,再也按捺不住今日的心神不寧,從凳上起身告辭,卻不想謝氏臉上笑意一停,指著她吩咐道:“祖哥兒媳婦,你領你小姑子去南院子用早飯,我這由她伺候著就行了。”


    聞言,在場之人皆一陣錯愕,有些懷疑是聽錯了,可見謝氏一臉自然無錯,隻好各自納悶的點頭離開。不約片刻,原本還喧喧鬧鬧的屋室內,已是一片寂靜無聲。


    見這陣仗,李西不由想起來時陳姨娘的話,心裏難免有些局促不安;後待屋內伺候的侍女近乎走完,隻餘謝氏的兩名心腹丫環捧著漱盂、洋巾立在一旁伺候,她才不得不正視眼前的情況。


    環視一圈,不見謝氏養娘崔媽的身影,又瞟了眼桌上的吃食,李西目光在一個裏外皆為白底青花的瓷碗上一停,隨即上前拿起瓷碗,盛了大半碗粳米粥雙手捧到謝氏跟前,低聲道:“母親請用。”謝氏瞥了眼李西,指了指食幾對麵的榻位,道:“你坐那,陪我一起用。”李西微籲了口氣,在謝氏對麵坐下,卻也不敢真動了筷子用食,忙又舀了一勺燉得極嫩的鴿子雛兒放進碟子裏,伺候謝氏用起食來。


    少時,謝氏已有七分飽,慢慢停下了箸子,見李西倒知規矩的未用上一口,這才在兩名丫環的服侍下盥漱了,又待她們撤了桌子下去,出聲問道:“你可怨恨我阻攔老爺予你起名?”聞言,李西心中一凜,忙提著裙子跪在謝氏跟前,應道:“女兒不敢,母親如此而為,必定是有母親的考量。”


    謝氏低頭抿了一口茶,亦抿去唇邊的不屑,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你能知道我的苦心,不怨我就好。”說著親手拉起李西坐到身邊,單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頜,細細打量道:“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可你比起盈兒長得更像華儀,我早就將你當做自個兒親生。”


    李西忍住心下的厭惡,避開謝氏的觸碰,故作羞怯的偏頭道:“謝母親憐愛。”謝氏順勢放下了手,又一派和顏悅色的問道:“你今年也十三了吧?”


    其實李西今年年底才滿十二,但若以年論,她周歲是十三了,遂點頭答道:“是的,母親。”一聽是肯定的回答,謝氏一下笑得極是明麗,惹得李西心底莫名一慌,直覺謝氏必有後招耍出。


    果不其然,謝氏話什一變,論理道:“你也自幼習讀《女戒》、《女訓》等書籍,知道為女子者要習得兩處,一為女德,一為女紅,而作為魏國公宅出來的女兒,更應該擅於此兩處。”李西聽不出不對,盡管心裏一直警惕著,也隻有點頭默認。


    見李西點頭,謝氏又道:“這京城的大家宅邸,其閨秀養至十三年華,皆會禁足繡樓習得一身才識,備十五及笄之日顯於眾人眼前,以便宜尋得好夫家。”話略停了一停,歎道:“唉,你六歲之前,我未予你纏足,一直就覺得有愧於你。為了你將來的前程,我隻有狠狠心,將你禁足繡樓一年半載,請人專門教導你。”


    話一落,謝氏不予李西反應之前,揚聲喚道:“催媽媽帶兩位媽媽進來見過小姐。”


    須臾,就見次間簾子一撩,一個眉眼透著精明約五十多歲的婆子領著兩名三十來歲的婆子走了進來。這兩名婆子雖已是徐娘半老,卻是風韻猶存,尤是那名雙眼無神的婆子更是風姿卓越,行走間,姿態嫵媚風情,不似良家女子。


    觀之到這,李西心頭猛地一沉,還未琢磨二人的來曆,崔媽已笑著福了身,指著身邊的一名婆子道:“這是繡花娘許娘子,擅針刺女紅,以後教導小姐女紅手藝。”語畢,又指著不似娘家女子的那婆子,道:“這是瞎先生林娘子,精樂器,以後由她教導小姐技藝。”說著,抽了二人一把,嗔怪道:“還不快給小姐請安。”


    許娘子、林娘子一得話,忙俯身行大禮,齊聲說道:“婆子拜見小姐。”


    望著眼前的四人,李西怒極反笑,好一個如意算盤,給她設得套子。竟找了三姑六婆中的二人來教導她!這繡花娘倒還罷,確實是教導大家閨秀女紅;可這瞎先生卻不是什麽好貨色!


    瞎先生顧名思義即雙目失明的女子,是由宋代流傳至今的一詞。這瞎先生頗有美色,靜技藝,善笑謔,常被大家婦人招至宅內供養用以說書,或是由男家主帶至枕邊,門風也多為她們敗壞。現在卻找了這樣一人來教導她,是讓她學會哪門子技藝?又去迷惑於誰!


    怒氣難消之際,陳姨娘的話又一次回響耳畔,李西立時想明:難道謝氏準備將她送去北平,與朱棣做妾?


    看著李西臉色驟然劇變,卻隻端坐著半日無反應,謝氏懷疑的眯了眯眼睛,這丫頭到底知道些什麽,莫不是風聲走露了。剛想到這,謝氏忙搖頭否決,這不可能!不過就算是她真的察覺一二,此事說來也是難得便宜了她。就她一個排不上名的外室女能給燕王做小,也是莫大的福分。


    心念至此,謝氏以不容回決的語氣,一錘定音道:“從明日起,你不用過來請安,隻需好生跟著兩位媽媽學為女之道即可!我給你兩年時間,學成之日,便是你起名上族譜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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