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神色一凜,肅然道:"公主,你愛慕仲凡嗎?"


    "啊?"


    這個問題何其唐突,她張了張嘴,有些駭然的看著他。


    他明明知道為何還要說出來?


    他凝視著她,沉默了片刻,最後嘴角卻是浮出一抺笑容,笑盈盈道:"亦靜賢惠淑德,持家有道,這些日子以來,仲凡與愛妻經常相伴左右,日漸恩愛,在閨房內更是如膠似漆,鶼鰈情深......"他突然斂起笑容,將眸光落在她靈秀的臉龐上,徐徐道:"每當想起過往與公主的海誓山盟,更覺得如黃粱一夢,短促而虛幻,終屬虛空,如今仲凡心中對公主已無愛意,公主若對仲凡還存在著幻想,終將造成彼此的困擾,仲凡也會愧對愛妻。"


    他居然特地跑來跟她說這些話?


    他何其殘忍啊!


    "彼此的困擾?"她大受打擊,踉蹌退了幾步,一雙美眸閃爍著隱隱約約不可與人訴說的悲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當初在章州,與她生死相約的誓言果然如過往雲煙了嗎?


    在他的心中果真對她已無任何一絲情意了?


    原以為就算她嫁給別人了,隻要與他彼此相愛,倆人之間便有了連係,彼此遙望,彼此的心緊緊相依,就算不能常伴身邊,心靈上也便是相依相隨的。


    如今,過往的愛戀已成幻影了嗎?


    原來,男人一旦有了妻子,一顆心便會完完全全的交出去了。


    以前,不過是過往雲煙,風一吹就散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見她傷心的模樣,他卻顯露出一付為難的表情,緩緩的說:"仲凡已把當日對公主的愛戀轉移到妻子身上,如今的仲凡深愛著嬌妻,公主若還一心在仲凡身上,仲凡心裏有負擔,會深感為難啊。"


    "負擔……"她心裏受創,淒愴的苦笑一聲,"原來是負擔嗎?"


    原來她對他的愛已造成了他的負擔?


    他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傷害著她。


    她強忍著快奪眶而出的眼淚,咬著沁出血痕的下唇道:"俞騎尉,你我之間,今後除了從屬關係,不再有過往,不再有誓約。"


    他,已不再是照亮她的滿天繁星了,如今她僅是孤單一人了。


    俞仲凡徐徐抬起手,作揖道:"公主果然深明大義啊,那麽,微臣告辭了。"


    簡單明了,說明來意便要告辭,不帶點半絲情感……,打從他婚後便是這付該死的模樣,現在她終於明白到底為什麽了,徹底明白了,原來他的一顆心早已拴在妻子身上了。


    在隱山拚死護她也不過隻是在盡忠,他俞仲凡果然是個絕對的忠臣啊。


    讓她痛徹心扉的全新體悟。


    "退下吧。"她屏氣凝神的說。


    他臉色一沉,快速轉過身子,大步離去,身影卻是無比的落寞。


    *


    崇華殿院落竹影蕭瑟,隨風搖拽,帶來幾分淒涼,影影綽綽間以有一人影晃動,驀地,俞仲凡停下腳步,低聲喝道:"出來吧!"


    竹林裏頓時沙沙作響,片刻,樂冰從竹子後麵一付悠閑的走出來,步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苦笑道:"兄弟,你是個好人,真他媽的爛好人,簡值是個白癡,人世間的一絕,甚稱極品哪。"他晃頭晃腦笑道:"你保持安全距離便好,對你們倆個都好,何必多此一舉,讓公主心裏怨著你呢?"


    樂冰這番話,句句打中他的要害。


    這正是他之所欲,剛剛所作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她著想啊。


    "仲凡對公主的愛慕之心……這不重要。"俞仲凡雙拳緊握,黯然說道:"隻要她能夠幸福,能夠平安無事,仲凡便無所求了。"


    她深感痛苦的原因,便是一直無法真心地接受自己的丈夫。


    她嫁的男人身份特殊,勢必會產生矛盾,皇上跟麗妃皆別有居心,公主若能與夫婿,夫妻同心,便可以攜手共渡難關,不會輕易中了陷阱,她也不會像今日這般一直停留在矛盾中掙紮、苦苦徘徊,痛苦不已。


    他願替她承受所有。


    他不忍見她痛苦,隻好一絕而決,當斷則斷。


    "果真是個呆子啊!"樂冰搭著他的肩,拍了又拍,清朗一笑:"為了慶祝俞仲凡榮登為般龍國最癡傻的男人,本爵爺請客,走!去喝酒,窩在女人堆中,咱們來個痛快,喝個大醉,爛醉如泥,然後我再送你回去,告訴俞大將軍是你拉著我去喝酒的,讓你爹狠揍你一頓......"


    *


    俞仲凡說完那番斷情絕愛的話之後,安珞的心情受到了強烈打擊,低落不已,於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裏,蜷在軟榻上發怔,悄悄的落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月池的聲音:"皇後萬福。"


    是母後來了!


    定是來崇華殿探望龍子的,自從與俞仲凡交談過後,她便離開了寢殿,來到了書房,龍子寢殿裏有薑太醫、琥珀等人照料著,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沒料到母後卻來了。


    "公主在裏麵嗎?"


    "是。"


    正說著,門已緩緩的打開來了,她趕緊拭幹眼淚,起身迎出去。


    "珞兒啊,你怎會在這裏呢?"皇後徐徐步進來,抬眼看著她。


    "女兒今日突然略感疲倦,因此轉來書房休憩片刻。"她款款道來,並不想讓母後擔心。


    "氣色確實不太好啊,這幾日來珞兒都被折騰得瘦了一大圈啊,真教母後心疼啊……"皇後撫著女兒的臉龐歎口氣道:"那小子正病著呢,流言卻傳得沸沸揚揚,胡說什麽龍子病重都是因為陛下下的毒手,惡意中傷你父王,想毀掉他的清譽,真是可惡至極,貴族們聽見了這個荒誕的流言,表麵上不作聲,私底下卻動作不斷,互相勾搭,一旦龍子有個什麽萬一,定要將皇上給癈了治罪,簡值是莫名其妙。"


    安珞暗忖著,這可是兩虎相爭,第三方得利的事啊,先發放謠言,誣指皇上暗害龍子,一旦龍子真有個什麽萬一,皇上必然帝位不保,那麽般龍國的新帝會是誰?


    背後的野心家無非是麗妃。


    這是麗妃保全兒子之策,同時為龍子若真的不幸遭到變故而鋪路,顯然是她的兩全之策。


    其一,她可保龍子安然無事,其二若龍子慘遭變故,她便可聯合各大貴族癈掉父王。


    麗妃深謀遠慮,慎謀能斷,處事思慮深遠,她著實太過強大了……安珞不禁皺緊眉頭,她可是父王的敵人啊,可不知為何,她卻愈來愈佩服麗妃了,也愈來愈覺得般龍國其實需要麗妃。


    畢竟般龍國卅年來,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是麗妃之功,雖然她是皇上的女兒,卻是無法去否認這一點。


    "無論如何,風聲正熾,在這當口,那小子可千萬不能有事啊!"皇後略顯擔憂,她很想要那個來路不明的雜種死,可千萬不能是這個時候。


    皇上謀畫了十幾年,計劃周密,眼見就要起兵了,萬事備齊,隻欠缺東風,隻要得到今州兵符便可一舉除去麗妃母子,在起兵前,凡事更要小心,不能引起各大的郡王的懷疑。


    那小子不能死在病床上,他跟麗妃都得亡命於西州郡。


    "母後請放心,薑太醫保證龍子沒事,隻要按時服藥,等到內傷好得差不多時,很快便會舒醒了。"她寛慰道,這時卻想起了新婚當夜,銀屏在酒裏下毒之事,心裏頓時升起了微微的諷刺感。


    她明知酒裏有毒卻沒有製止,她何嚐不是個共犯?


    如今,龍子病了,寢殿內有高手暗伏,薑太醫親自抓藥煎藥,過程中完全不假手他人,喂藥及一般的侍候都是她跟琥珀親自動手,龍子其實很安全。


    除非偉程、薑太醫跟琥珀都被收買了。


    偉程是麗妃的心腹,這個男人相當的冷酷沒有人可以收買得了他,薑太醫心慈手軟絕不會害人,琥珀是皇太後派來的人,很靠得住,他身邊最不可靠的便是她這個結發妻子了吧?


    皇後卻仍不放心,著急的說:"女兒啊,你也別在這裏閑晃了,趕緊守在那小子身邊去,千萬別讓有心人鑽了空子,惹出了禍事來啊。"


    皇後心虛的緊,她能派人暗中毒害龍子,說不定別人也會來這一招,收買宮人,趁機毒死龍子,由皇上來擔罪,那麽不就讓人得了好處去了?


    愈想愈是心慌,於是拉著女兒的手,低聲囑咐道:"你多留點神兒,千萬別讓人鑽了空子,有機會害了他啊。"說著,眼底卻閃過一抹奇異,慈愛的看著女兒,認真說道:"珞兒,很快的……你便可重生了。"


    安珞訝然的看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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