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夫妻之實,命定的男人。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上人的話再次在她耳邊回響。


    她的心沉到穀裏,再也沒了睡意,起身走出房門,沿著回廊,來到了熟悉的門口,似乎聞到了淡淡的香草味兒。


    一如預期,俞哥哥不在……


    他每天晚上子時便會出門,隔天天快亮才回來。


    每次回來都衣衫淩亂,額上垂下幾縷亂發,好像跟別人打鬥過。問他在忙什麽,他總說,他答應過要保守秘密,望她諒解。


    抬頭仰望著寂靜的星空,月色寂寥。他說,今晚一起看月亮,她卻早早睡下了,他也沒來喚醒她。


    她呆呆地坐在他門口回廊的長椅上,等著他回來,望著星光閃爍,眼皮逐漸沉重,朦朦朧朧中有人替她蓋上披風,一股溫暖籠罩著她,那人挨坐在她身邊不知多久,方歎息離去。


    雄雞啼起,天色灰濛濛,漸漸轉亮,她被一溫暖的懷抱攔腰抱起,驀地轉醒。


    俞哥哥英俊的臉龐一臉疲憊,嘴畔卻掛著笑意,"妳醒了?怎會睡在門口?以後別這樣,會著涼。"


    她想他,好想他。


    她窩進他的懷裏,撒嬌道:"你說要一起看月亮,我睡著了,你卻沒來把我叫醒?"


    "所以,妳在這裏等我一整晚?以後別這樣!"他搖搖頭,眼底卻帶著笑意,閃著熾熱。


    她羞紅著臉,低下頭,卻發現自己身上竟披著紫色的披風,那是章州王府侍衛的披風,她心一緊,緊張的四處張望。


    這才發現,龍兒正站在對麵的花牆後,愣愣的看著他們,也不知待了多久了?


    她的身子一僵,俞仲凡很不好意思的將她放下來。


    她將身上紫色披風取下,拿在手上,隔著花牆,紅著臉,低聲的問:"這是你的嗎?"


    龍兒哼了一聲,別過臉去,"不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大爺才沒閒功夫理妳這個蠢女人。"他說著,卻蹣跚離去,背影顯得落寞。


    俞仲凡皺眉道:"衣襟都被露水給沾濕了?他在花牆後待了一整夜?"


    他陪著她在這裏過夜?


    她怔了一怔。


    ***


    章州府衙,月色皎潔,盛丞博端座堂上,凝著神,仔細的翻閱公文,縈縈燭火,孤單的陪伴著這個劬勞勤勉的老人,兩條黑影遠遠地趴在屋簷上死盯著他,也許是待久了,也許是感到無聊便低聲交頭接耳起來。


    "這個什麽誰?叫盛大人的?你說說這老家夥每晚深夜還這副德行……欸,也就是那個什麽整襟危坐的來著,半夜舍不得睡覺,忙著在倦宗上鬼劃符才能培養睡


    意,這個老家夥若不真是個好官就是很會做假……要查這老頭的底不容易啊,就算咱夜夜攀在屋預上最後成了替人家看住大門的大化石,也查不出什麽來啊。"


    "盛老頭兒披星載月,在衙堂裏孜孜不倦,若不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就是心思縝密的沽名釣譽之輩,光隻是盯住他還真查不出個什麽。"另一人也忍不住抱怨道。


    "太子有命,隻好照辦,誰叫他是主子,咱是奴才,要咱們來監視,咱就睜大眼瞧瞧有什麽勾當……"


    話還沒說完,頸部卻挨了重擊,兩個太子派來的探子頓時在屋上昏了過去。


    一條黑影利落的閃入府衙廳堂。


    *


    幾天後,文萃宮。


    "姑母,舒服嗎?要不要再用力一些?"重重簾帳下,聶毓竹盡心盡力的侍候著麗妃,一下子捏腿,一下子搥肩,忙著阿諛奉承。


    讓他跟著太子的行蹤,結果砸了鍋反而被太子給耍了,聶毓竹擔心失去麗妃的寵愛,忙獻了好一陣子的殷勤。


    "姐姐!姐姐!"聶允忠突然匆匆的跑進來。


    "一把年紀了還這樣跑,當心跌跤了。"麗妃連頭也不抬,手撐著臉,半臥在貴妃椅上,享受著侄兒的服侍。


    "姐姐啊,盛丞博派人快馬加急來了封密函。"聶允忠忙向前遞出密函。


    "什麽?快!拿給我看看。"麗妃迅速從椅子上坐起來,擺擺手示意身旁侍候的婢女退下。


    接過,看完來信,纖纖玉手一伸,不動聲色的將密函放在燭火上,紅色火光燃起,密函瞬間化成黑灰在空氣中飄然落下,隻留下一點殘灰。


    "姐姐,上麵寫些什麽?"聶允忠湊了過來。


    "被你瞎猜中了,太子正在章州暗中調查盛丞博呢。"麗妃淺淺笑道。


    "果然在章州啊?那麽該怎麽辦?那卅萬兩賬銀是姐姐讓盛丞博私下交易的,若被太子查出來該怎麽辦啊?要不,咱們先主動把這件事攤出來,先下手為強。"聶允忠擠眉弄眼,想了半天的主意。


    "弟弟啊,你又犯糊塗了嘛,私下跟青雲幫交易這件事能說出來嗎?我麗妃的一世英名不就毀於一旦了?百姓不會接受我麗妃出差錯。本宮還得顧及名聲啊。"麗妃起身,擺起袖,坐到鏡前,理理粧容,不一會兒卻皺起眉來,嗔道:"該死,又長皺紋了!"


    聶允忠笑嘻嘻的迎過去,遞上一瓶麵霜,"試試新產品,包姐姐青春永駐。"半餉後,又將話鋒轉回來,"那麽,我們現在該怎麽做呢?"


    麗妃瞪著鏡中自己那張美艷無雙的臉龐,眼尾卻有幾條抺不平的皺紋,目露兇光,惱道:"太子三番兩次跟本宮作對!本宮可是麗妃啊,在我麗妃的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鼾睡?太子在章州,去!馬上派人去把他給殺了。"


    "是。弟弟遵命。"


    待在一旁的聶毓竹早已按耐不住,忙著自告奮勇,上前請命,"姑姑,這次讓小侄去吧!"


    他急著想將功折罪。


    "老三武功很好,辦事利落,此事姐姐就讓毓竹去辦,如何?"聶允忠也想讓兒子立功,屈時人手多派一些,不怕辦不成。


    "毓竹就留在我身邊吧,殺掉太子不是他該做的事,別弄髒了手。"麗妃輕撫著侄兒的手盈盈笑道:"你隻要乖乖聽姑姑的話就可以了,姑姑要讓你娶公主。"


    "是,姑姑。"聶毓竹總算放下心來,嘴角揚著笑容,很滿足麗妃對他的安排。


    麗妃優雅的轉過頭,回眸對著胞弟淺淺笑道:"這事還是得讓偉程去辦,他武功高強,辦事利落,交代下去,偉都尉一個人去就好,別帶人馬,別留下任何痕跡。"


    "遵命。"聶允忠作揖,轉身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回頭道:"太子妃有孕了,姐姐知道這事嗎?"


    麗妃正在替眼角抺麵霜,漫不經心吩咐道:"端敬那丫頭素來乖巧,都快成寡婦了,也怪可憐,更何況本宮向來不對孩子下手,別動這對母子,就讓她留下孩子吧。"


    "姐姐,斬草要除根哪!"聶允忠不以為然,忙不迭上前勸道。


    "去吧!別囉嗦了。"麗妃擺擺袖子,打發他離去。


    "哎,婦人之仁。"聶允忠嘟嚷幾句,方搖搖頭離去。


    婦人之仁?


    麗妃的眼神卻迷離了起來,她獨攬朝政,鐵血手腕,打擊對手,絲毫不留情,隻有一個原則,從不對孩子下手。


    因為,她也有一個兒子,一個不知所蹤的骨肉至親,她饒過別人的孩子一命,她堅信蒼天也會護祐她的孩子。


    隻要是人,便有死穴。她麗妃再強悍,也是一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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