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朝歌。


    狂風卷起了落葉,四周的溫度似乎有些莫名的冰冷。


    皇城內兩隻狐狸正在默默的對視,誰也不肯讓誰。


    妲己帶著自信的笑意,慢慢走到不遠處的涼亭內,手扶著石桌,一雙略顯光芒的眼神看著麵前的狐狸。


    妲己沒有騙人,她說她可以救沈大夫,也有能力去救。


    但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如今西岐欲攻打北崇,若不是城破,必不罷休。


    而沈信在這個時候前去,無亞於是自尋死路,真不知是要讚歎他勇氣可嘉,還是不知死活。”


    妲己的聲音平淡的傳出,話語中有些譏諷。


    小狐狸看著麵前的娘娘,似乎想要反駁。


    不過卻被妲己直接打斷,她似帶著誘惑的語氣開口道。


    “當然,這一切不是無法改變,隻要你能答應我的要求,那他便會活命。”


    小狐狸沉默了,它在娘娘的眼中看到了冷漠,看到了厭惡。心中浮現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知道娘娘的條件不會那麽簡單的,想要救沈大夫可能會失去什麽。


    但它沒有猶豫,還是不加思索的開口了。


    “娘娘,無論您有什麽條件。隻要能救得沈大夫夫, 我都無怨無悔。”


    這堅定的語氣令妲己心中沒由來的惱怒,她有些憤恨, 為什麽自己會比不上一名普通的人類。


    難不成此人有什麽特殊的魔力嗎?


    妲己不信, 她現在一想到那個不怕死, 敢於用身體頂撞自己的可惡家夥,就瞬間咬牙切齒。


    當即麵色冷漠道。


    “今日你如果想要救那沈信, 便須應我一個條件。”


    “從今以後要發誓永遠留在我身邊,不允許與那個惡賊再次相見。”


    “若是他敢出現在朝歌,那我便會再次出手取其性命。”


    說完妲己手中出現了兩道氤氳閃爍的寶光, 裏麵能清晰的見到,模樣似乎是長鞭和蠟燭模樣的法寶。


    聽到妲己這樣一說,麵前的狐狸明顯感到震驚,眼中露出了掙紮的神色:


    “娘娘!”


    妲己沒有理會, 而是給了它直麵的致命一擊。


    以沈大夫的性命作為籌碼,拿起法寶,就能救回他, 但兩人永遠不可相見;不拿, 就放棄了沈大夫,那他便會死在北崇, 甚至娘娘也會殺他。


    小狐狸沉默了, 哪種結果對它來說都是痛苦,難以抉擇的,它激動的望向妲己,希冀著。


    “娘娘, 難道沒有別的選擇嗎?”


    話已經講完,妲己默默坐在石椅上, 怒道。


    “沒有別的選擇,你還小, 哪知人心險惡?”


    “沈信區區幾句甜言蜜語就將你哄的團團亂轉,騙騙你這等小妖還可以, 但騙我, 不可能!”


    “要知道我等妖族的壽元動則千年,萬年。而那普通的人族, 百年之後便會化為塵土。”


    那沈信更隻是你人生中不起眼的過客而已。”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犯蠢。”


    妲己用她過來人的經驗講著道理。


    望著妲己那冷漠的表情,小狐狸眼中逐漸流露出一抹堅定, 大聲的質疑道。


    “娘娘,您錯了, 大錯特錯。”


    “沈大夫與普通的人不一樣, 與您眼中的那種邪惡小人也不一樣, 更不會欺騙任何人的感情。”


    “他是偉大的,他是正義的,他是這世間僅有的聖賢。”


    “沈大夫曾經說過,人有好人壞人,妖也分好妖壞妖。”


    “他更是從不曾因我身上的厄運而遠離,對人,對妖,一視同仁。”


    他曾為了世間公道仗義執言,說出了無數人不敢說出的話。


    也曾為了正義怒而出手,守護百姓心中的信念。


    這樣的人無論是人還是妖都值得尊敬。”


    “砰!”


    妲己的手掌憤恨的拍在了石桌上,四周勁風四散。


    “我看你是被此惡賊迷了心智。”妲己恨聲道。


    “那惡賊做的再多,別忘了他僅僅隻是一名普通人,這世界的邪惡,這世間的公義正道,麵對絕對的實力,他能改變多少?”


    “螻蟻終究是螻蟻,縱使心比天高,也免不了一死,他什麽都改變不了。”


    聽著妲己刺耳的嘲諷,但又想到沈大夫那頂天立地的身軀,小狐狸慢慢閉上了眼睛。


    但麵容卻是帶著微笑。


    “是的,沈大夫迷了我的心智,而我就像飛蛾一樣,明知道會受傷還是飛撲到火上,飛蛾就是那麽傻!”


    小狐狸苦笑著。


    我這輩子都是一隻倒黴的狐狸,但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跟了沈大夫。


    苦海中翻起愛恨, 在難逃這世間命運。


    相親不可近,或許我應該相信是緣分。


    正所謂,拿起法寶就不能見你, 放下法寶就不能救你, 想要救你就必須聽從娘娘的安排,發下誓言,永遠不可再見。


    小狐狸的爪子,顫抖著向前伸出,忽然眼中泛起了水霧。


    沈大夫在我的心裏留下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種信念,一種割舍不了的信念。


    但想要救沈大夫的性命,就必須要離開他,看似簡單,難的就是那一轉身。


    我們每個人都在成長。成長是很痛的。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我們要學會取舍、也要能承擔放下。


    清風舞明月,幽夢落花間。一夢醒來,恍如隔世,兩眉間,相思盡染。


    我是一隻倒黴的狐狸,但我要守護的那個人卻是一個蓋世英雄。


    上天既然安排他出現我的生命中,


    他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


    錯不了!


    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


    身披金甲聖衣,


    腳踏七彩祥雲來朝歌見我!


    “你為什麽要救他?”


    妲己端坐在涼亭內,狠狠的盯著前方,心中異常的不平靜。


    小狐狸的眼角顫了顫,反問道。


    “救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妲己道:


    “不需要嗎?”


    妲己不能理解,但眼前的狐狸依舊堅定。


    “需要嗎?”


    似乎因為這句話陷入了回憶,妲己妲己的神色有些疲憊,她閉上了眼,沉默了下。


    不需要嗎?


    需要嗎?


    不――需――要嗎?


    凡人也好,妖怪也罷。我隻為那一人而付出,就算他是普通的凡人。


    小狐狸點了點頭,好半晌,方才沉默道:


    “娘娘,做妖不開心,就算擁有天大的法力又有何用?”


    說完它才慢慢踉蹌的離開,


    妲己望著那遠去的身影,臉色複雜起來。


    人生一世,誰不曾為了心中的執念踏破一切,誰不曾心有苦衷,誰不曾愛上層樓,誰不曾孤單上路。


    好笑啊,好笑。


    “我曾在皇城內見過一條狗,它走的步步向前,又步步回頭,但好像也沒有放下,你看那條狗好像一個人啊。”


    說完妲己發現臉上已經不知什麽時候有了淚水。


    笑也笑過了,淚也流過了,忽然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默默坐在那裏,感到無處可去,感到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與無奈。


    神仙妖魔,都不過是聖人之間的博弈而已,而我在這博弈之間,僅僅隻是那棋盤上隨時可棄的棋子。


    我又能如何?


    反抗嗎?但是當你知道掌控棋子的那個人,是你努力修煉無數年也無法追上的人。


    那時你會發現你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麵對的卻是那深深的無力。


    我也隻想有一天可以修成正果,與自己那滿洞的狐子狐孫,遠離爭鬥,遠離世外。過著沒有人打攪的生活。


    妲己的要求不高,僅此而已。


    但如今,她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妲己的眼中既有著絕望,又有著無奈,還帶著一絲瘋狂。


    滔天的妖氣慢慢覺醒,眼中也被猩紅所覆蓋。


    “禦妻,小心天涼!”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擾了妲己。


    她慢慢的回頭,渾身一顫。


    恍然間發現,紂王不知何時在自己的身後,一雙錦襖已經披在了她的身上。


    妲己詫異的感受到身後的溫暖,口中慢慢問道:


    “陛下來了多久了?”


    紂王默默的望向遠方。


    “孤一直都在。”


    ……


    崇城之外,陳塘關方向,數千精銳騎兵在道路上奔馳。


    他們麵色疲憊,風塵仆仆,所到之處煙塵四起。


    但哪怕身下的馬匹早已經氣喘籲籲,不堪重負,依舊沒有停下。


    李靖望著前方,他的眉宇間滿是憂愁,自從朝歌傳來紂王的急令,比幹丞相暗中送來沈大夫的消息之後。


    陳塘關的士卒瞬間就繃不住了。


    無數人在轅門外請纓,願意隨大軍前往崇城。


    “將軍放心,吾等就是拚了此身性命,拚盡一死也要將沈大夫救出來。”


    “無論前方是何危險,無論前方將要麵對什麽,吾等都不在乎。”


    “末將的這條命,吾母親的這條命,吾妻子孩兒的這條命完全是因沈大夫而活,今日便是報恩還命的時候。”


    不僅僅是陳塘關士卒,出現在轅門外的還有無數的關內百姓。


    他們眼中仍有淚痕,手中捧的是家中僅有的米糧,大家毅然決然的跪在了李靖身前。


    “還請將軍前往崇城帶沈大夫活著回來,吾等還記得那暴雨下的陳塘關,還記得那隻顧天條,不顧百姓死活的冷漠天神。”


    “他們高高在上,漠視著生命,漠視著世間的正義,若是沒有沈大夫世間早就沒有了公道,而吾等一家老小更是被被當做螻蟻,葬身大海。”


    大家知道,這不僅僅是報恩,更是為了世間百姓。


    陳塘關沒有他們可以,但若是沒有了沈大夫,世間的正義便沒人去聲張,人族百姓也將失去了希望,因為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會在乎關心他們這群底層百姓的生命。


    自從陳塘關的士卒,知道自己要前往崇城之後,每一個人都與家中做了訣別。


    但這一次家中的父母,妻兒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哭訴,反而在出征前平時關心他們的父母拿著長棍催促,並將眾人打了出去。


    更有甚者直接喊了出來,告訴陳塘關的士卒,若是沈大夫出現意外,那便不要回來了,他們沒有這麽不爭氣的兒子。


    接著陳塘關家家落淚,戶戶祈禱,祈禱著沈大夫平安無事。


    看著眼前眾位落淚的將士,李靖同樣心急如焚,他比所有人更加的在乎。


    沈大夫若是沒有出現,他李靖將是陳塘關最大的罪人。


    是哪吒引來了四海龍王,也是在他的治下導致妖魔肆虐,民不聊生。


    而哪吒更是欠了沈大夫一條性命。


    沈大夫對李家的恩情,他這輩子都無以為報。


    所以這一次他帶軍前來根本不是支援北崇,真正的目的則是要找到沈大夫,救其於危難。


    “沈大夫李靖來救你了!”


    “要快些尋找到沈大夫,絕不能讓這種為國為民,正義無雙的忠臣出現一絲一毫的意外。”


    “沈大夫永遠是世間的英雄。”


    “諸位將士,快,再快一點,晚一刻,沈大夫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意外!”


    李靖不斷的催促著,在這個時候時間就是生命。


    但哪怕他再嚴厲,士卒們都沒有一絲的怨言。


    他們兩日間奔襲數千裏,一人三馬不停不歇


    哪怕不斷有人掉隊,但卻沒有一個人想要放棄。


    因為他們要救的是沈大夫。


    ……


    與此同時在冀州的方向,同樣有一隻軍隊急匆匆而來,這隻隊伍軍容嚴正,劍戟林立。


    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血腥之氣,似乎剛剛經曆了殺戮。


    看著麵前無辜的百姓,冀州侯蘇護在大軍陣前不停的皺著眉頭,心情越來越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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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丈,您確定是沈信,沈大夫救的你們?”


    此刻麵前的老者被蘇護身後的大軍嚇得渾身顫抖,跪地求饒。


    “這位將軍,您說的沒錯,是沈信,沈大夫在惡賊崇侯虎手中救的我們。”


    “我等能逃的性命,全是沈大夫之恩。”


    蘇護麵容稍緩,點了點頭。


    “早聽聞沈大夫之名,一直無緣得見,真是可惜。”


    “不知大夫所在何處,護想前去拜訪。”


    他方說完,便有數名騎兵自身後匆匆而來。


    “報,侯爺。”


    “朝歌禦劄前來。”


    “命您即刻前往崇城,不得延誤。”


    “哼!”


    蘇護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到這北地短短一日之間,紂王竟連發禦劄十二道,催促他前往崇城。


    蘇護原本倒是想故意拖延,畢竟崇侯虎的死活與他何關。


    這等貪酷暴戾,縱兵肆虐百姓的惡賊,在他眼中更是該死!”


    而他能來這崇城則是因為比幹丞相的親筆書信。


    “這位將軍,請您救一救沈大夫!”


    正待蘇護思考之時,忽然身旁的老者壯著膽子高聲哭喊。


    老者臉上此刻還有淚痕,但他沒有在乎,反而是重重將頭磕在了地上,濺起大片的灰塵。


    他仿佛是抓到了希望般,望向了蘇護。


    “這位將軍請您救一救沈大夫,他如今身陷敵營,生死不知。”


    “小老兒現在隻想自己去死,也想要沈大夫活著,他不僅救了我的性命,還救了北地萬千流民的性命。”


    “將軍,求您了!”


    話音落下老者又朝地麵磕了下去。


    老者此生已經無牽無掛,他的妻子,孩子無一不在亂世中離去。


    他本已經沒了希望。


    但是他在亂軍之中遇到了沈大夫,遇到了那個真正與民為本的人。


    他第一次被人尊重,也第一次活的像一個有尊嚴的人。


    可當沈大夫被擒之後,他們的希望消失了,大家也不得不逃離崇城。


    在離開的那一刻,他們才知道世間有沈大夫這樣正義的人又多重要。


    所以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仍忍不住的向眼前的將軍求援。


    因為百姓在亂世中需要希望。


    蘇護默默的望著前方,他對崇侯虎的印象很差,但是他對沈信這樣的人很是敬佩。


    蘇護剛正,為人脾氣火爆,一般人根本不看在眼裏。


    唯有能讓其敬佩的隻有是真英雄。


    他慢慢扶起地上的老者,口中堅定的安慰道。


    “老丈,你不用擔心,此事我蘇護管定了!”


    “吾與西伯侯乃是舊友,有我在定不讓沈大夫出現任何意外。”


    看著麵前的老者,看著四周百姓真摯的眼神,蘇護眼中忽然笑了起來。


    “這世間竟出了一個沈大夫這樣的真英雄,看來這天下有望,這百姓有望。”


    “既然如此,還管他什麽君命,狗屁的崇侯虎,狗屁的崇城,哪裏有沈大夫重要。”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這西岐走一趟。”


    蘇護慢慢的站起身,直接將手中的禦劄重重擲出。


    然後翻身上馬,人剛話不多,蘇護一聲厲喝:


    “諸位將士,隨吾前去迎接沈大夫!”


    第一百五十章 有沈大夫在,這世間就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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