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主宰歎了口氣,“你們這些劍修,真的很煩啊。”


    這時,分明是晨曦,天穹之上,卻是生出了一輪明月,有著無數的月華從明月之中噴湧而出,灑向青龍。


    “在奪下人域之後,我一定要徹底斷絕劍修道統。”魂尊在高聲宣布道。


    “至於現在,先殺了你再說。”


    青龍龐大身軀上的龍鱗,就像水晶一般,將這些月華凝成光柱,再吸收進身體之中。


    仿佛是吸收了無窮的光與熱,青龍表麵的青色光輝,在此刻變成了色若純澄的黃金,龍鱗仿佛透明。


    青龍,變為了黃金巨龍。


    謝青雲望著青龍完成蛻變,覺得很有趣,甚至還饒有興致地問道:“準備好了?”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聲音也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任何波動,就像是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魂尊作為始作俑者,自然聽懂了謝青雲此話之意。


    是的,先前的解惑,除了解惑,更重要的目的是拖延時間,完成明月大陣的啟動。


    一股股月輝融入青龍的身軀之中,讓它的氣息節節暴漲。


    此刻,實力本就接近半祖的青龍,獲得了龍城關護城大陣明月陣的神力加持。


    在很短的時間裏,單論肉身力量,青龍現在可以堪比半祖,而不是接近半祖。


    堪比與接近,都不是半祖,但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黃金巨龍俯瞰執劍而立的謝青雲,巨大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譏誚輕蔑的神情,然後變化成了絕對的自傲。


    黃金龍首微微移動,水晶般的鱗片與雲氣摩擦,與空氣摩擦,綻放出金色的火苗。


    它身上的威壓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恐怖,所行之處,一切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謝青雲抬起頭,目光直視青龍那如光湖一般的眸子,輕聲說道:“我也準備好了。”


    他既然看出了魂尊是在有意拖延時間,卻又那麽配合,是因為謝青雲也需要一些時間。


    …………


    在明月陣的加持下,青龍第一次摸到半祖之力的門檻。


    現在的它,覺得自己就是神。


    可在神麵前,有人不跪,甚至還敢挑釁。


    這是對神威嚴的褻瀆,無法原諒。


    於是,青龍的眼眸裏,燃燒起憤怒的神火。


    一聲悠遠且雄渾的龍吟,響徹於天地之間。


    無數熾熱的神輝,從黃金龍首處噴出,向著謝青雲襲去。


    龍息中所蘊藏的偉力,讓所經之處的空氣開始燃燒,讓下方龍城關的地麵上顯現出一道黑色的投影。


    這一幕太過震撼。


    這一道龍息,威力達到半祖,在楚牧神不出的情況下,它將所向披靡。


    極遠處的龍城關外,陸青山看到這幕,看到那道仿佛要毀滅天地的龍息。


    龍息下,是無比渺小的謝青雲。


    他臉色微變,幾乎是下意識喊道:“宗主,小心!”


    龍息之下的謝青雲,神色沒有變化,他依然直視黃金巨龍。


    他昂首,望著那道不可一世的龍息,望著化作黃金巨龍的青龍,望著龍首上同樣不可一世的青龍主宰。


    下一瞬,謝青雲低眉,然後閉上了眼睛,拄劍而立,猶如放棄掙紮。


    顯然,這並不可能,隻是猶如。


    下一刻,謝青雲縱聲而道:“請劍宗曆代先祖。”


    於是,扶搖驟放光明勝驕陽。


    劍身上迸射出億萬金光。


    這些金光,水月觀主無比熟悉。


    因為她在不久前見過,但這一次的金光比上一回還要璀璨奪目。


    上一回水月觀主見著的金光,源頭出自李求敗劍開天門,終點是陸青山。


    那是李求敗劍開天門,拔高劍道得來的劍道氣運。


    而且,那一次她是用望氣之法,才能看到那些氣運。


    但是這一次,這些金光也依然是氣運,不過,它是來自扶搖,而且每一個人都可以看見它,無需特殊的法門。


    ……


    扶搖金光湧現的那一刻,青龍主宰眉心劇跳,心中湧起不祥預感。


    金光落下,照在謝青雲身上。


    在金光之後,謝青雲的身後,是依次浮現世間的虛影。


    他們或飄逸,或冷傲,或不羈,或狂放,穿著輕衫,長發飄飄,麵容模糊。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人都是持劍。


    這些虛影有如天女散花,一閃而現,又一閃而逝。


    到了最後,天地間,有三道虛影凝形於謝青雲身後,持久不散。


    他們虛無縹緲,麵帶微笑,頭頂青天,身高百丈,俯瞰天下,敕鎮一方。


    “北虹劍仙,東臨劍仙,烏鴉劍仙……”陸青山看著那三尊由一縷縷氣運金光凝聚而成的身影,已然失神。


    隻要是劍宗弟子,就沒有不認識這三位劍仙的。


    因為,他們都曾是劍宗宗主。


    劍宗這麽多年傳承下來,除謝青雲外總共出了三尊劍仙,今日便都在此處了。


    陸青山背後的紫檀劍匣中,那數百劍宗修士之劍,在此刻,如久旱逢甘霖,歡快顫鳴,氣衝鬥牛。


    “你請明月,我請劍仙。”三大劍仙虛影之前,麵無表情的謝青雲緩緩開口,聲勢壯如洪鍾大呂。


    刹那間,玉宇澄清,劍氣滿乾坤。


    先前還恐怖至極絕非人間能抗的龍息自天而降,來到謝青雲的麵前,然後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龍息中的無盡光與熱,也瞬間消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謝青雲的身前仿佛有一麵湖,將龍息盡數吞沒,淨化。


    這幕畫麵看上去太過純粹,所以很詭異,至少魂尊是無法理解的。


    謝青雲,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龍息的徒勞無功,不詳預兆的生出,這二者疊加,讓魂尊近乎歇斯底裏。


    青龍發出一聲暴戾憤怒的龍吟。


    ……


    明月陣,是夏道祖所設,偉力不可估量,幫助人族抗擊魔族兩萬年。


    謝青雲,則是花費劍宗日積月累的無數年氣運,請來劍宗三大劍仙。


    從宏觀角度看,人族的修行體係是被劍仙分割成了兩派。


    在劍仙之前,人族的修行體係都是依賴天道。


    在劍仙之後,人族修行體係才有了自己的一部分,有了人道。


    劍仙,是人道的開路者,是先驅,是人族修士自我意識發展到一定地步後應運而生之存在。


    因此,劍仙的力量,便是人力的極致。


    人力對決偉力。


    這注定是人域自長安年以來最巔峰的一場對弈。


    謝青雲抬起腳,往前淩空踏步。


    這一腳踏下,一圈圈漣漪以他的腳尖為中心蕩漾而開,那是天地元力的波紋。


    與此同時,劍氣幾乎橫掃此方天地。


    騎乘於龍首之上的青龍主宰被劍氣波及到,氣息不穩,搖搖欲墜,


    如斯恐怖。


    隻是,謝青雲臉色也在此時變得蒼白。


    因為三大劍仙的力量在強大他的同時,也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他原本就狀況不佳的身體。


    盡管是借助了劍宗氣運之力,盡管都是劍仙之力,但對於謝青雲來說,依舊是難以承受之重。


    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是需要代價的。


    代價也很簡單,僅僅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八個字便足以解釋。


    魂尊望著那襲青衫,怒不可遏,“謝青雲,你劍宗可是東域之道宗,你既非中靈修士,又非凡人螻蟻,而是劍宗之主。


    你今日為與我為敵,不惜性命也就罷了,還要耗盡劍宗無數年積攢之氣運,何必?”


    “劍宗沒有了你,沒有了氣運,道統又如何延續?


    東域一旦沒了劍宗,又如何守關?”


    “你非聖人,為什麽要如此做?”


    魂尊句句質問,句句直扣心扉。


    的確,東域的鎮域修士,為何要為了中靈犧牲自己宗門之氣運?


    但是謝青雲置若罔聞,緩慢而堅定的走向青龍。


    ........


    謝青雲與其它兩位劍仙不同。


    他自習劍起,從來都不是才情最橫溢、最出眾的那個。


    不論在哪個階段,不論是劍宗之中,還是在整個人域,都會有比他更出眾的劍修所存在。


    即使成為劍仙之後,也同樣如此——在長安三大劍仙中,青雲劍仙一直都是公認最弱的那位。


    不論是成為劍仙所花費的時間,還是成為劍仙後的聲勢,都證明著這點。


    他既不像楚牧神那般,從成名起,就一直是同代中最耀眼的存在,一路登頂,成為現在的天河劍仙,乃至人族道祖之下第一人。


    也不像李求敗那般,十八歲之後才開始修行,分明年齡已過築基之限,且靈根不顯,但偏偏是憑借劍道造詣,修為進境呈現勢如破竹之境,尋常劍修以劍仙境為畢生追求,單單他是能進而再跌,跌而再進,行那兩入劍仙境的逆天之舉。


    甚至就算相比小輩陸青山,謝青雲似乎也都遠遠不如。


    陸青山修劍至今不過七年,如今合體圓滿修為,平均一年破一境,而且從四境起,便一直是當境最強,這種聲勢堪稱無法無天。


    謝青雲從未在哪境獲得過最強之稱,修行進境更是有跡可循,無那超乎常理之現象。


    相比這些天才劍修的驚絕豔豔,謝青雲的修行之路就顯得有些過於穩紮穩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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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劍道這個天才最為輩出的領域裏,一步一個腳印的謝青雲反而成了異類。


    但謝青雲之所以能成為劍仙,必然也有他的長處。


    那就是他的修行速度雖然不緩不急,中庸的很,可值得稱道的是,可能正是由於穩紮穩打,基礎無比紮實,所以謝青雲一路走下來從來未遇到過任何瓶頸,修為始終在穩步上漲,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不論是四境時感悟真意進階煉虛,還是六境時熔自身精粹為一爐開辟法域,亦或者是最後的八境之時開辟劍道登臨劍仙境,這位看上去一直都不算最耀眼的“異類”劍修,就這麽毫無阻礙地一路走了下來。


    就算在進階劍仙之境後,他這個特點也未曾發生任何改變。


    在劍道上,他成劍仙後,走的依然沒有李求敗與楚牧神快,可他始終未曾停下步伐過。


    若是按照陸青山前世網絡玄幻小說中的流行說法來算的話,謝青雲這種人,初時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後勁最強,妥妥的大帝之姿。


    而其它兩位長安劍仙,李求敗劍道有歧,不得不自斷劍道,自行跌下劍仙之境。


    楚牧神在半祖的門前,停了萬年不得寸進,直到受李求敗最後一劍啟發,才入半祖。


    這般看來,或許,隻要給謝青雲足夠多的時間,到了最後,他才是人族走得最遠,最強的劍修?


    畢竟,時間,對於劍仙來說,並不是什麽奢侈之物。


    誰說走的最快才的才是最強?


    .......


    一襲青衣扶搖直上。


    對於修行從來都不著急的謝青雲,難得是歎了口氣,感慨道:“時不我待,要是能在劍道上走的再快一點就好了......”


    .......


    魂尊剛剛問謝青雲,憑什麽有信心以重傷之身戰勝它。


    謝青雲沒有直接回答。


    其實理由很簡單。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他不像長安劍仙那樣喜歡打架,他出手的次數並沒有特別多,但他想贏的架,無論如何都能贏,從未例外。


    ......


    青衫隨風飄舞。


    謝青雲的身形招搖而去,已在青天之上,在青龍之上。


    與青龍的體量相比,謝青雲就像懸浮在空中的一粒塵埃,又似撲火的飛蛾。


    青龍主宰搖了搖頭,似憤怒,似仇恨,似歎息,“謝青雲,我魔族強盛,你們人族道祖不出,難成氣候,道魔之戰是大勢所趨,你留著性命護劍宗不好嗎?”


    “你會後悔的。”魂尊肯定道。


    下一刻,青龍主宰於龍首之上凝結手印。


    龍城關之中,一條條街道猶如一道道紋路,逐漸亮起。


    地板中的青石裂開,浮起,青石下的土地化作黃沙,一股股力量從其中湧出,融入青龍之身。


    城中,所有的植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它們的力量同樣被抽取,為青龍所用。


    青龍主宰借助明月陣,抽調龍城關的天地之力灌注己身。


    你謝青雲能悍不畏死,我魂尊難道就畏懼這一戰了?


    青龍之身,明月大陣,心魔源神,本尊集三大力量於一身,於世間本就無敵,即使你請來三大劍仙又如何?


    今日就讓你謝青雲既身死道消,又功敗垂成!


    隨著明月大陣全力激發,青龍身上的金色光輝愈發濃鬱。


    青龍主宰站在龍首之上,抬頭仰望上方的謝青雲,神情極為冷漠,眼眸裏散發著熾熱的光輝,無情無識。


    謝青雲俯視下方,看著青龍身上青金二色交襯、愈發璀璨的光輝,默而不語。


    陸青山睜大眼睛,看著空中的這幕畫麵,臉上寫滿了震撼的神情。


    .......


    謝青雲終於是揮出了手中那柄微微嗡鳴,熱如曉曦的扶搖。


    一劍斬下。


    謝青雲身後的三大劍仙,在此刻,手上同樣是出現了一柄劍。


    與謝青雲手中的扶搖一模一樣的劍。


    ——扶搖,曆來都是劍宗宗主的本命劍。


    北虹,東臨,烏鴉。


    三大劍仙與謝青雲一個動作,宛如複刻,甚至就連角度都一模一樣,一起向前斬下了手中之劍。


    他們仿佛是謝青雲的魂,但也是謝青雲最堅實的靠山。


    天地之間,忽然多出了一道劍痕。


    那道劍痕極深,仿似要刺破天空。


    這一劍,橫跨劍宗的百萬年時光,橫跨劍宗的四代劍仙。


    它是浮生若夢,是妙筆生花,是仙風道骨,也是驚天動地,更是劍仙無雙。


    劍光煌煌,時間和空間在此刻仿佛凝固。


    世上從未有過如此煊赫的劍光。


    世上也從未有過如此意氣之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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