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裏種金蓮


    如此反常,石之軒哪裏不知道中計。隻可惜石之軒的身體已經被極端壓縮的天魔氣場給禁錮住了。


    一隻洋溢著嬰兒香氣的手伸出。


    這一手很快,快到不知道怎麽形容,石之軒隻知道連自己也看不清這隻手的具體軌跡。他隻知道自己在感覺到嶽空出手時,這隻手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胸口。隻要再進一寸,自己的心髒肯定給對方刺穿。


    千斤墜。


    兩人皆是處於地麵上半丈的高度,石之軒在生死關鍵的時刻逆轉生死,以最高負荷地施展不死七幻,堪堪閃避過嶽空這一刺手。


    可是,石之軒隻覺得自己的肩膀上一輕,皮囊丟了。


    嘣!


    再一朵黑色蓮花綻放。


    嶽空的身體伴隨著這一爆炸性的衝刺,身體迅速飛掠向南門。若論直線衝刺,恐怕三大宗師也奈何不得嶽空,隻不過事關邪帝舍利,石之軒明知道很可能追擊不上,但他也不想放棄。


    理由也很簡單,嶽空傷了,傷得很嚴重。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宋缺的‘天刀八訣’,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態,至多能支撐三個時辰而已,我倒是想看看你在三個時辰之內能拋下我多遠!哼!到時候,這天下間就要少一個最有可能晉升大宗師之境的高手了!”


    石之軒帶著深深的不甘和層層的迷惑,施展出幻魔身法追殺過去。


    而在石之軒的後邊,隱約有幾個高矮不一的身影快速飛掠過來。隻可惜,以嶽空和石之軒的速度,邪帝舍利是與他們無緣了。


    ……


    “咳咳…”


    嶽空辛苦地連咳兩大口鮮血,整個人癱在河邊。


    感覺到自己氣息的越來越薄弱,身體力量正以肉體可覺的速度迅速流逝,而身體也是越來越冰冷。這樣的感覺,可是嶽空許久不曾遇到的。


    經常麵對死亡,熟悉死亡的嶽空知道自己的處境,此時的他多麽希望自己那些兄弟有一個在身邊照顧自己,至少可以帶著邪帝舍利離開。否則,至多半時辰,那個石之軒又會追殺上來的了。


    “天命如此,徒歎奈何。”


    嶽空很不甘心地看著天空,心情無比地虛沉。對於嶽空來說,今天或許是最風光的一天,但也是他最無奈的一天。


    心神皆傷的嶽空突然間想通了許多事情,也領悟了許多事情,雖然他現在已經無能為力了,可是他的心依然,有感而發地呢喃起來:“寇仲啊寇仲,希望你別讓我失望才好啊,不然我一切的功夫都白費了。可惡的子陵,居然這麽快就跑路了,也不替我們分擔一點壓力。”


    沒有了魔門和白道的追殺,這半天的時間裏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葉輕舟突然在波濤洶湧的大河拐彎出殺將出來。原本這也沒什麽的,依靠這條大河生活的漁民本來就不少,一路飛奔過來,嶽空至少看到過近十條這樣的小漁船。


    可是,當嶽空看到輕舟的老者,時間仿佛停頓了。


    這麽輕巧的小舟在洶湧的河麵上是很容易翻側的,可偏偏這葉輕舟自始至終都能保持著一個均勻的速度,慢條斯理地朝嶽空這邊飄蕩而來。而最令人注意的是小舟上那位峨冠博帶的老人:他留著五縷長須,麵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躲開更是偉岸如山,正一臉慈祥地看著嶽空,頗有點知己相逢的味道。


    “嶽先生不如上來歇息一下?”


    老人的聲音很祥和,讓嶽空聽得很是舒服。


    嶽空辛苦地掙紮起來,輕輕一躍,穩穩地落在小舟上。不過嶽空畢竟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倒是把水麵蕩出了一個大大的漣漪,若是以前,嶽空根本可以做到落舟無波的境地。


    “多謝寧道人解救。”


    嶽空恭敬地給寧道奇施了一禮。


    雖然嶽空知道寧道奇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多數是出子師妃暄的手筆。不過對於嶽空來說,邪帝舍利放到寧道奇的手裏總比給石之軒煉化了才好,至少,自己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寧道奇一邊將一支魚杆遞給嶽空,一邊答道:“先生的確是我們道家奇才,居然能將一種不甚精妙的內功修煉到如此地步,難怪連才氣傲人的石之軒,觀人無數的師妃暄也對先生讚歎不已。”


    話完,寧道奇竟然開始了他的釣魚大業。


    “呃…”


    嶽空對於寧道奇的作為有點不理解。


    不過難得有這麽安全,完全可以放鬆心態的地方,嶽空也拋棄掉所有的煩惱,忘記自己的傷勢,陪寧道奇一起釣魚。


    撲通!


    一條大魚在嶽空的麵前耀武揚威了一次。


    隻可惜,嶽空的心境破碎,難以安寧,自然無法像寧道奇那般至靜至祥,仿佛世間所有的煩惱都不能纏繞其身一般。


    寧道奇似乎有所覺,呢喃道:“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


    寧道奇的古文念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眼睛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水麵。


    嶽空仿佛有所領悟,心境也隨之越發平靜。


    頓了一下。


    嶽空接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寧道奇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繼續念道:“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寧道奇的話音剛落,忽然麵露喜色,像小孩子得到寶物般嚷道:“上釣啦!”


    魚竿上提,釣到的魚肯定重達數十斤,整條魚竿竟吃不住牽力的彎曲起來。寧道奇腳旁的魚簍仍是空空如也,這顯然是寧道奇釣到的首尾大魚,不過此魚若如釣竿呈示的重量,保證塞不進這區區的小魚簍。


    釣絲緩緩離水,赫然竟是空絲,沒半個鉤子。


    這一幕,就是寧道奇在原著裏的出場秀:空絲得魚。


    不過嶽空沒有像寇仲一般看得背脊發涼,亡魂直冒,清澈的雙眼完全停留在仍是給扯得彎曲的魚竿上。


    如此玄功,除了正牌的“散手八撲”還能是什麽。


    魚絲在半空蕩來蕩去,寧道奇就真的釣到大魚般一把揪著,手中還呈示出大魚掙紮,快要脫鉤,魚身濕滑難抓的動作景像,全無半點做作,真實至令嶽空懷疑是否確有尾無形的魚,給鉤在無形的鉤子上。


    一番功夫之後,寧道奇終把無形的魚解下來,釣竿也回複本狀。緊接著,寧道奇熟練的把“魚”放進魚簍去,封以簍蓋,問:“不知道先生可有所悟?”


    嶽空緩緩起身,先給寧道奇一個深深的謝禮,再認真地說:“今日得寧道兄傳授‘散手八撲’的真正奧義,他日若是有所成就,必有回報。”


    寧道奇笑應道:“先生才華蓋世,不僅詩才無雙,更能於亂世之中尋得寇仲這樣的明主,已經是天下蒼生之福。貧道這點微薄的伎倆,怎能得先生掛提呢。”


    嶽空悟了,徹底的悟了。


    原來寧道奇並不是師妃暄手底下的木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作為三大宗師裏最為神秘,境界最高的絕頂存在,怎麽可能憑借一、兩人的口頭言語就妄下結論呢。耳之所聽,眼之所見,寇仲在江南一帶的經營成就,已經深深地打動了寧道奇的救世之心,故而才有今日的傳藝之舉。


    當然的,這未必就不是淨念禪院和慈航靜齋的示好。畢竟李世民的處境比想象的還要惡劣,而塞外群狼已經躍躍欲試,隨時都有入侵中原,再度上演五胡亂華的血腥之舉。所以,寇仲就成了淨念禪院和慈航靜齋一個可以規避風險,寄托希望的第二選擇。


    “東海告辭了。”


    嶽空深呼吸了一下,出口告辭。


    寧道奇問:“雖然先生的傷已經恢複了些許,但若是要麵對石之軒這樣的不世凶魔,恐怕還有點力所不逮。”


    嶽空可不像原著裏的徐子陵那般神奇,僅僅一個領悟,就可以把所有的傷勢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徹底康複,甚至更勝往昔。不過先受了寧道奇的點撥,又得了寧道奇的散手八撲,嶽空已經充分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定位,明白了自己的生命意義,即使身有內傷,但已不是未竟大圓滿的石之軒所能應付的了。


    於是,嶽空笑道:“現今,這天下間能與難得倒我嶽空的人隻有寥寥數人而已,未竟大圓滿的石之軒已不再其數。”


    寧道奇仿佛有所覺,歎道:“先生的身法源自道家一脈,似乎是一套完整的道家修煉功法。饒是如此,其特性一點也不遜色於石之軒的幻魔身法,隻因先生之前未竟其中的真髓,方才為敵所乘。”


    “火裏種蓮。”


    嶽空再度拜謝寧道奇之後,轉身踏水。


    嘣!


    水麵爆開,蕩漾的漣漪與無數飛濺的水滴組成一朵巨大的晶瑩蓮花,一開一謝之間演繹了生死輪回,玄奧無比。


    一步一朵,一朵一輪回。


    這就是嶽空的道,也是嶽空的最後境界。


    寧道奇帶著一個前所未有的神采看著嶽空踏水而去,耳邊隻聽遠遠飄蕩而來的吟唱聲:“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裏種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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