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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暮的臉上,明顯的出現了一些急躁,盡管嘴上不說,龍禹心裏也是能明白的。看著他側臉微微皺起的眉,心裏七上八下的。


    這事情,當真是不能拖的時間太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算是前一刻還在一起飲酒言歡,下一刻還不是許多部族都派了人來追殺,誰也別指望誰手下留情,還是得靠自己的力量。


    龍禹想了想,腳步落慢一點,緊跟在她身邊的墨離,也跟著放慢了些腳步,側過臉,有些詢問的看著她。


    龍禹臉上的神色有些嚴肅,仿佛要說出來的話很是讓她猶豫,墨離也沒多問,耐心的等著。


    斟酌了一下語氣,龍禹緩緩道:“墨離,我在東錦,有多少人馬可用?”


    墨離一愣,在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便道:“公主府有親兵三千,另外邊境有一支五萬軍馬是公主可以隨意調動的,再要多的話,就要向女皇湊請了。”


    龍禹點點頭:“邊境五萬人馬到沙穆,要多長時間?”


    “禹兒?”墨離有些意外,試探著道:“你要……”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聯絡上公主府,丹殊現在還在府裏嗎?讓他立刻啟程,用最快的速度把五萬人拉過來。”龍禹道:“救他的族人與危險之中,我想,不用再囑咐,他一定跑的很快。”


    想到丹殊,龍禹的決心更堅定了,發現即使不是為了良心得安這個原因,也要保住沙穆部族。


    當初丹殊是自己從沙穆搶來的,交換條件就是保沙穆部族平安。而這些年,丹殊在公主府裏,想來也沒少吃苦,如今一旦沙穆有了損傷。甚或是在草原其他部族的圍攻下全軍覆沒,那就沒有了牽製丹殊的籌碼。龍禹並不是想再用什麽來威脅丹殊,但是一旦全無顧忌,這個人會不會威脅自己,還是未知。


    墨離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龍禹用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內容了,從前自然是不陌生的,東錦的這個公主雖然在私生活上混亂不堪,可自小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有著十分威嚴。性格又狠戾決絕,殺伐決斷,頗有大將之風。但是自從受傷醒過來後。卻有些溫吞起來,對墨離他們來說,自然不是壞事,可是如此一個溫婉柔和的性子,有時候卻並不適合這樣一個高位。


    東錦是女主臨朝。東錦的公主也和旁的國家的公主不同,不是那種嬌滴滴隻會邀寵養在深閨的,當然,溫柔嬌弱的自然也是有的,可那隻是花瓶一般擺在宮殿裏供養,少不了遠嫁和親或是拉攏重臣官員下嫁。隻能聽命與人。可是龍禹這樣的,說話落地有聲,誰也不能低看三分。誰也不能左右她的決定,便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龍禹看一眼墨離,想要板著臉催促一下,終究還是心軟。溫言道:“墨離,這裏麵利害關係。你也是知道的,能早一步便早一步。沙穆族人本來生活的好好地,是我闖了進去給他們帶來麻煩,我不能不管。這幾日,沙穆族人待我都很好,如果因為我而連累他們,我於心不安。”


    這個龍禹終究不是過去的龍禹,她沒辦法將自己擺在公主的位置,也沒辦法將別人擺低,隻是想想完顏長風的話,覺得自己若不能強起來,真的是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就像是她始終耿耿於懷那日的事情,若自己還是過去那個公主,這事情便不可能發生。即使如果和死亡相比,可能自己也會屈服,自己也不是那麽寧死不從的人,但至少,不會有被欺騙的感覺。


    偏偏墨離連幾句柔言安慰都沒有,現在說起來,龍禹心裏委屈的不行,倒是把旁的情緒都壓下一點。


    “是。”墨離道:“我這就聯係,讓丹殊即可動身,帶領大軍趕到沙穆,急行軍不會超過兩日,公主請放心。”


    龍禹沒問墨離怎麽和公主府聯係,不過一個年代有一個年代的方法,墨離雖然身在草原,但他不像自己是茫然的闖進來的,一定有所準備。飛鴿傳書也好,特別的信號也好,總是有辦法的。


    龍禹點了點頭,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麽事情,張了張嘴,又閉上。


    墨離道:“公主還有什麽吩咐?”


    龍禹似是和他說話,卻又沒看他,笑了笑,道:“墨離,你也動過心,但是,你不能這麽和我一起,對吧?”


    墨離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龍禹緩緩道:“那日在東錦,我趕你出公主府的時候,你去看望的那戶人家,你告訴我說,那是你的姐姐對吧。”


    一句話,墨離的心頓時猶如跌入了冷水中一般,從頭冷到腳。


    龍禹從來都不傻,不但不傻,而且聰慧過人,這也是在眾多公主中,能受皇帝如此重用驕縱的原因,瑕不掩瑜,之所以皇帝聽任她諸多蠻橫缺點,就是因為她的長處足以掩蓋這些缺點。即使重病一場似是再世為人,龍禹也不是傻了,隻是一心的想要彌補大家的關係。


    事情想開了就很簡單,龍禹的聲音有些幹澀:“姐姐對你來說,一定是個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存在,要不然,過去你也不會願意因此委屈自己進入公主府,過那樣屈辱的日子。那麽如今,你姐姐還在,你又怎麽可能拋棄他們隨我浪跡天涯呢,難道你不怕皇帝尋我不著,連著恨你,對你姐姐下手。再或者,索性用你姐姐做人質,逼你出現嗎?”


    對自家女兒,或許再狠再恨也隻是當時氣頭上說說,不可能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可對旁人就沒那麽客氣了,若是東錦女帝知道龍禹是和墨離跑了,一定會覺得是墨離拐跑了自家女兒,以女帝手腕,墨離親人,定難得善終。


    現在想來,當時自己一時起意想要離開東錦浪跡天涯,墨離自然也是想的。對自由的生活,他一定也心有向往。但是他放不下的太多。而女皇任由自己離開,說不定隻是放任自己任性的女兒去闖蕩一番,反正行蹤都還掌握在自己手裏,什麽時候想她回去了,扯一扯線就是。


    龍禹無法怪東錦女皇,那個人對自己這個身份而言,畢竟是母子之親,而且她這個做母親的,從來也不曾虧待過自己。不管說到哪裏。她為了一個男人拋棄榮華富貴公主身份,這也就罷了。可為了一個男人拋棄生母,離家出走。這都是不對的。


    墨離不說話,他本就不是一個善於言辭的人,過去便不知因為不願討好而惹了龍禹多少不快,如今話被龍禹說的太犀利,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從來便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之遠。何止千裏迢迢,如今這一顆心又被壓在層層關係之下,他更不知道該怎麽告訴龍禹,她說的,都是真的。可他說過的,也都是真的。


    而此時的龍禹。心裏隱隱的在等著什麽,墨離一兩句急切的解釋,他的安慰。他的慌亂,她可以理解墨離要保護家人的心,可是她的委屈,也急切的想尋找一個依靠。


    可是什麽都沒有,沉默半響。龍禹低了頭,加快了幾步。往前走去。


    九方夏就走在兩人幾步遠的地方,隻是龍禹對這個人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直接將他忽略不計。龍禹和墨離說話雖然壓低了聲音,可是因為九方夏離的不遠耳力又好,還是聽的一字不漏,直到看著龍禹低頭往前走去明顯的是談崩了的樣子,這才走過來幾步,和墨離並肩而行。


    看著墨離那張一點兒也不陌生沒有表情的臉,九方夏拍拍他的肩膀:“墨離,女人這個時候,需要的是安慰和懷抱,你這樣,也未免太不解風情。”


    九方夏和墨離丹殊幾人,真算是患難之交,一張床上滾過無數回,誰沒見過誰的落魄,那真是熟悉的都不行了。雖然幾人性格不同,但是對各自的底細,卻都清楚。


    墨離看了眼九方夏,淡淡道:“我們這樣的人,以後如何都不是自己能做主,又能許給誰一個承諾。九方,哄女人是你的特長,這不正是你發揮的時候。情人結,若是當真無情,怎麽成結。你們……其實你比我更有力量,可以保護她。”


    九方夏搖搖頭:“我連自己是愛是恨都還沒理清楚,又怎麽去問她的愛恨?說到保護……”九方夏冷笑一聲:“你不覺得我們的公主也許已經漸漸回來了,她需要人保護嗎?她需要的,隻是臣服。”


    剛才對墨離梳理條例下命令時,有那麽一刹那,竟然給了九方夏過往那種冷靜明快的感覺,重傷醒來就完全換了一個人的龍禹,似乎和過去某一刻重疊起來,不過那感覺隻是一瞬,此時的龍禹,即使冷靜也不冷厲,即使硬下心,也狠不下心。


    一路無話,有了九方夏和墨離的加入,完顏長風也不再低調掩飾自己,這隻十來人的隊伍的戰鬥力一下子提升了不少,草原上的部落大多還是放馬牧羊,少有能和眾人一較高下的高手,而最難躲避的暗箭傷人,毒蠱巫術,又全然不在完顏長風眼裏,是以這一路,還算是有驚無險,偶爾有一兩處不知死活的追殺,也都輕易解決了。


    夜晚降臨,眾人在草原上隨便找了一處地方過夜,燃了幾堆篝火,既可以取暖,也可以防止猛獸來襲,除非是像狼群這樣大規模的集結,一般來說,不論是豺狼虎豹,對火退避三舍是動物的天性。


    幹糧已經剩的不多了,不過草原上處處都是幹糧,幾個族人出去跑了一趟,不過片刻功夫,便獵了兩頭黃羊和幾隻兔子回來,卷著袖子剝皮切肉,抹上鹽,用棍子架著,放在篝火上烤。


    不多一時,肉烤熟了,飄著香噴噴的味道,墨離從黃羊身上切了塊烤的剛好的肉,用刀切成薄片,再拿到龍禹麵前。


    完顏長風身上居然帶了個酒葫蘆,頗沒有形象風度的一手抓了個兔子腿,一手拿著酒,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很是愜意。看著墨離默不作聲的為龍禹忙活,意義不明的笑了笑。


    墨離是忙習慣了的,雖然以前龍禹出門習慣了前呼後擁,但是最親密的一些事情。還是他們幾個人在做,如今就算是冷戰吧,也還是會照顧周到。


    龍禹有心要對墨離冷淡一點,可是看著他為自己忙碌,又狠不下這個心。墨離這幾日也是憔悴了許多,雖然行動與常無異,可是細細的看,眼底卻難掩一絲疲憊。


    再是身體好武功高能撐著,墨離也還是血肉之軀,會受傷會累。龍禹用胳膊搗了搗他:“你也吃呀,別隻顧著我。”


    墨離點了點頭,切了個羊腿下來啃。卻食不知味。


    九方夏坐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這一幕,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過來,彎腰一把抓住龍禹的胳膊。


    龍禹嚇了一跳。抬頭看他壓抑著怒氣的臉,不由也帶了些怒意道:“九方夏,你幹什麽?”


    這簡直是一副來興師問罪的表情,發什麽神經。如果說她此時和墨離還是小情侶鬧鬧別扭,那她對九方夏真的是很不痛快,即使情人結他並不知情也是受害者。這也不妨礙龍禹看著他,就想到這頭痛的蠱毒。


    九方夏咬了牙道:“我有話跟你說,跟我來。”


    墨離伸手抓住九方夏的手腕:“九方。放手。”


    墨離知道九方夏衝動的原因,也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但是他不能放縱。即使很多人都有殺龍禹的理由,他也還要護著。


    九方夏轉臉陰沉沉的看著墨離,墨離麵色沉靜。絲毫沒有退讓,手上暗暗用力。轉眼間,成了一場男人的角力。


    九方夏和墨離其實對彼此的身手心裏都有數,沒有什麽好較勁的,就算是打起來,一時片刻也分不出上下,各有千秋。


    沙穆族人都圍坐在篝火邊吃肉閑話,沒注意怎麽突然的這兩個人就杠了起來,因為畢竟不熟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糾葛,一時都不好插話,倒是丹暮站了起來。


    現在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就算是有什麽矛盾,也該等著出去再說。


    不等丹暮走過去,九方夏深吸口氣壓製住煩躁的心情,緩和了下口氣,道:“公主,我想和你談談情人結的事,你很想解開情人結吧,我知道該怎麽辦。”


    “九方。”墨離喝了一聲,抓著九方夏手腕的手,更緊了。


    九方夏看也不看墨離,卻道:“墨離,你們的事,我不管。我們的事,你也不該管,公主失了記憶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你難道也失憶了?”


    雖然現在墨離對龍禹的稱呼不再那麽恪守成規,大部分的時候也會喊幾聲禹兒,但是習慣使然,公主的稱呼也是正常,沙穆族人都聽在耳裏,對龍禹的身份猜疑而好奇,但都是大男人,誰也不願意表露出八卦的心態,連丹暮都沒問上一句,旁人自然更不好多問。


    完顏長風正吃著喝著,聽了九方夏的話,也不由的看了過來,心裏暗自道,原來另一個中了情人結的,是眼前這個男人。解開情人結的方法嘛,他也知道一個無醫無藥的捷近,但是那怎麽可能。


    “我沒失憶,但是,既然我在,誰也不能勉強她。”墨離說話的語氣波瀾不興,但是手上的力氣沒有一點鬆懈。九方夏和龍禹之間再是有什麽糾葛,那也是另一回事。


    眼見著兩人誰也不讓步,龍禹伸手在墨離手背上拍了拍:“墨離,我去和他聊聊,能解開情人結的方法,我也很有興趣。”


    九方夏挑起眉梢,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即使在那一道猙獰疤痕的襯托下,也依然俊俏。雖然帶了三分冷意,可也別有風情。


    墨離猶豫了一下:“公主,你若是不願……”


    “沒事。”龍禹笑了笑:“我想,九方也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


    “那是自然。”九方夏緩緩放了手,直起身子,言語中說不出的譏諷:“公主殿下,我怎麽會傷害你呢?”


    即便我讓你傷害的遍體鱗傷,即便我心中無數次湧起過這樣的念頭,可是到了事情麵前,我依然不忍心對你做任何事情。


    關於九方夏這話,不管龍禹相信不相信,墨離是相信,也是知道的。在公主府的那些日子,最難熬的人,便是九方夏了。身體上的傷害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咬咬牙也就過去了,他和丹殊完全是完成任務,再是難熬,也不過一些痛癢。可隻有九方夏,無數寂靜的夜裏,他數著身上的傷口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忘了過去,可是一天一天,愛漸漸模糊不清,恨卻依舊難恨。


    墨離放開手,心裏沉甸甸的,看著九方夏一臉不在意的表情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龍禹便跟著他,往一旁的山石後走去。


    九方夏,或許是公主府裏,最難的那一個。如果現在龍禹對他的態度,是對九方夏的態度,他一定會拋下一切無所顧忌的,和她遠走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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