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01號實驗室待了足足三天。原本預定隻需要工作兩天的,但第三天依然遲遲不見忒休斯過來接班,據萊布尼茨陛下說,那家夥欠下的睡眠債務太多,嚴重睡過頭了。


    這對兩人沒有影響,他們依然兢兢業業地監測和記錄。缸中之腦確實在增長,不過速度非常緩慢,平均三天才增加一厘米寬度。大腦皮層各區域的活躍程度並不固定,對照輸入的信息,可以更深入了解大腦的運作機理。


    大腦是需要保持鍛煉的,也就是說,千萬不能終止輸入信息,那會導致大腦萎縮,甚至是腦死亡。對於希拉裏這樣傑出的大腦,萊布尼茨安排的計劃是不停把都市最前沿的科技輸入,並拋出疑難問題,而缸中之腦則在虛構的現實裏全力攻克問題。這帶來的技術飛躍堪比戰士【衝鋒】,相比之下,其他勢力的科研進度就像嬰兒爬行。因此,缸中之腦對都市的貢獻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拿到01號實驗室的權限也是理所應當。


    “我回來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忒休斯一邊吃麵包,一邊走進來,先看看監控數據,再看看兩人記錄的數據,點頭道:“辛苦了。”


    “一直要照顧缸中之腦,會很乏味嗎?”斯特潤姆問。


    “不會,因為這是我的研究課題。”忒休斯到處溜達,把每個角落都檢查個遍。


    “我沒和你們說嗎?忒休斯是05號實驗室的主人。”萊布尼茨陛下靠在門框上,真是神出鬼沒。


    斯特潤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敬畏地道:“你……您原來不是普通——啊不,請問,您的課題是什麽?”靈魂神在上,比起百寶袋,這位可平易近人多了,誰能想到他居然是大人物啊!


    “我的課題是——”


    當“我”身上的部件逐漸更換,直到“我”身上沒有任何原來的部件時,“我”還是“我”嗎?


    “希拉裏死去,身體變成01號實驗室,隻剩下大腦,那他還存在嗎?存在的。假如有一天,他連大腦都沒了,隻剩下靈魂之火和精神烙印,那他還存在嗎?存在的。那麽直到最後,他的精神烙印和靈魂之火都替換成別的同性質的東西,那他還存在嗎?”


    費馬驚呼:“這不是和我一樣嗎?我的身體已經有很多部分換成機械了!我認為……是存在的!”


    “理由呢?”忒休斯問。


    “呃……”


    “1≠0.9,可是,1=0.9999999……。身體、靈魂、精神構成了你的‘1’,當你被替換了所有的東西,那就是‘1-0.9999999……’,在數學上是等於0的。量變引起質變,也就是說,逐步替換到最後,你便不再是你。”


    斯特潤姆痛苦地抱住腦袋。怎麽這些頂尖學者都研究些超乎想象的東西啊!


    “這其實涉及到倫理學。”萊布尼茨接話道:“先前我們假設過的那個史前文明,終結於內亂,內亂根源就在於永生的形式。一派主張把意識上傳至機器,肉體隻是累贅,也是歧視和偏見的根源,阻礙了文明發展;另一派認為不能始終活在虛幻之中,機器隻是過渡的載體,應該把意識傳送回複製品身上,以肉體繼續生活,用肉體去感受世界的美好。意識派和肉體派活在不同的世界,雙方彼此忌憚,意識派害怕肉體派斷絕能源,肉


    體派害怕意識派發動大規模殺傷武器……最後兩敗俱傷。”


    頓了一下,萊布尼茨道:“你們對忒休斯課題的看法,決定你們到底是‘意識派’還是‘肉體派’。”


    見氣氛有些嚴肅,他又笑道:“當然,從死靈生物的角度來看,我們當然是意識派的。畢竟肉體灰飛煙滅,而靈魂長存不朽;文明終會衰亡,而意誌永恒流傳!”


    “對了,你們想和希拉裏對話嗎?”忒休斯打開壁櫥,拿出兩個滿是接口的頭盔:“隻要戴上它,你們就可以去到他的世界。想退出的話,口令是‘再見’。”


    “我要去我要去!”


    “那是當然的!”


    兩人並排坐好,按照指示給頭盔接上纜線。就在費馬準備戴上時,忒休斯摁住頭盔,鄭重地道:“我已經停止輸送信息了,他現在是在做夢。夢境光怪陸離,你們無論見到什麽,都要保持冷靜。另外,模糊的東西都是不重要的,越具體的東西,就越重要,而隻有他能決定什麽東西重要,什麽東西不重要。”


    兩人雲裏霧裏,但見萊布尼茨做了開始的手勢,也不再多想,戴好頭盔,穿過黑暗,來到虛擬世界。


    這是一個矗立高樓大廈的世界。道路兩邊栽種樹木,四個輪子的機械運行在道路上,然而一切物體的邊緣都模糊不清。忒休斯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夢境,因為細節並不重要,所以不會全都顯示。藍天白雲,陽光普照,兩個死靈生物卻不受傷害,可見夢境裏的法則也與乾坤世界不一樣。


    夢境不需要太完整,所以兩人身處的世界,其實隻有五百平方米,這之外的地方全被迷霧籠罩。兩人抵達位於夢境正中心的建築物,這同樣擁有電梯,不過電梯隻能到唯一一個樓層,其他樓層的按鍵都是模糊的。不用多想,希拉裏一定就在這層。


    打開大門,隻見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坐在桌子前奮筆疾書,出乎意料的,這個唯一的人也是模糊的。費馬好奇地走到他身邊,原來他在寫。主角死而複生,能召喚和指揮死者,於是費馬脫口而出:“這不就是陛下嘛!”


    那人停筆,詫異地問:“你們是誰?”


    “我是費馬,這個是斯特潤姆。”


    “你們好,我叫希拉裏。”


    比自己更具象化,意思是,在夢裏,這篇才是最重要的嗎?


    希拉裏的形象慢慢清晰,他保持二十多歲的人類外貌,戴著眼鏡,長相平凡。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很有趣,一個壯,一個瘦;一個矮,一個高。這完全就是裏最具特色的搭檔類型嘛。我能把你們倆寫進嗎?”


    “沒問題!記得要把我寫得威風一點,因為我可是男子漢啊!”


    “噢,‘男子漢’,這個口頭禪也不錯喔!”希拉裏連忙找記事本寫下。


    “我能看一下這個嗎?”


    “請便,我非常需要讀者的評價。”


    於是斯特潤姆拿起這本名為《亡者征途》的,翻了幾下,順口問:“您是怎麽想到要寫的?”


    “因為這都是我夢到的!在夢裏,我是一個地精,然後夢境裏發生了很多大事,我醒了之後,想全部記錄下來。”希拉裏指著自己鼻子,樂不可支:“哈哈哈,好笑吧,我居然是個地精!”


    費馬和斯特潤姆對視一眼,並不覺得好笑。希拉裏完全忘記自己原本的身份,在夢裏扮演作家。如果夢境一直持續的話,他是否還能回歸自我?當他醒來,這個夢是否能殘留在記憶中?


    “那麽,在夢裏,你是幹什麽的?”


    “好像是個地精工匠吧……記不清了。”


    這樣啊,夢和現實的紐帶曖昧不清,和他過多討論現實也是沒用的吧?死靈生物不會做夢,所以兩人也不知道還能問些什麽。


    “你們從哪裏來?”


    於是兩人講述了來曆,還講了一下黃昏帝國,試圖讓希拉裏清醒。希拉裏聽得津津有味,並沒有被喚醒記憶。聽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希拉裏一拍大腿:“太棒了,謝謝你們,我不用操心角色名字和劇情了!”


    斯特潤姆哭笑不得:“這明明是你的,應該更多地由你去創作才對啊!”


    “哦沒事,我創作了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開頭和結局,中間部分嘛就讓角色們自由表演好了。”


    “結局?你這才剛開了頭。”


    “我早就想好結局啦。這個作惡多端的主角,通過侵略戰爭而壯大,也會因為戰爭而招惹許多仇人,最後被圍剿!到時候他的屬下啊、軍隊啊、子民啊,死得一個都不剩,就剩他一個,孤家寡人,讓他也嚐嚐失去至愛的滋味。”


    “哇不要啊,那裏麵明明有我啊!”費馬不滿:“這種誰會看啊!就不能大團圓嗎?”


    “可是如果連壞人都能被原諒的話,對真正善良的人太不公平了吧?我如果給個大團圓結局,肯定有讀者跳出來說:你這三觀怎麽這樣,你寫的都是反-人類!我總不能每個讀者都照顧到吧?我肯定優先照顧我自己啊,雖然讀者不喜歡看,但我喜歡寫啊。”希拉裏撫摸著稿紙,笑得很溫和:“人的一生猶如夢境,不知何時便宣告結束,如果不能做喜歡的事情,就太殘忍了。死去若是必然,死前須不留遺憾。”


    費馬心想也是,如果不轉化為死靈生物的話,人的壽命也不過數十年,太短了。


    “睜開眼睛,世界劇變。一切都成了昨天,但願望沒有實現。還想看看父母,還想走在海邊;還想再見那人一麵,還有一句問話留在心田。回來吧,我不相信事過境遷……你們覺得這段召喚台詞怎麽樣?是不是充分表達了死前的不甘和遺憾?換個角度理解,又像是在召喚至親之人?”希拉裏期盼地觀察兩人的反應:“或者換個比較帥氣的,‘沉睡在黑暗中的死者,聽從我的呼喚,為我而戰’?”


    “前麵那個就行。”


    “我也這麽覺得,歌謠體裁更有吟唱的感覺。我真是天才。”


    費馬一拍桌子:“我不管,你一定要給個好結局!不然我不允許你使用我和他的名字,也不準你借鑒我們的經曆!”


    希拉裏目瞪口呆:“我不是才剛說我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嗎?”


    “你瘋了,他可是希拉裏大師,你敢這麽得罪他!”斯特潤姆連忙勒住費馬脖子,滿臉堆笑地對希拉裏說:“打擾了,再見!”


    兩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外行就是外行,還想指揮我?算了,畢竟我也有私心。”希拉裏想了想,在空白稿紙上寫了三個字:卷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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