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大陸,契因克納。


    這片土地位於福音大陸西北,比鄰畢格鮑沃,境內仍保留著最荒涼最原始的風貌:荒漠、黃沙、風滾草。雖然貧瘠,但它名字的含義是“寶藏”,這是當時畢格鮑沃人對其的期許。那是個動蕩的時代,也是個所有人都在揮霍激情的時代……數以萬計的畢格鮑沃投機者——他們更願意被稱為“拓荒者”——湧入這片土地,欺騙、殺戮土著,往更深遠的方向探索,試圖掌握這片大陸。


    諷刺的是,在這片比鄰畢格鮑沃的土地上,畢格鮑沃拓荒者遭到土著的反擊,被硬生生截住腳步。畢格鮑沃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經營,取得的成績卻不容樂觀。久而久之,拓荒者的子孫們與故國的羈絆漸漸淡去,一個名義上歸屬畢格鮑沃但實際卻有諸多勢力暗中插手的“契因克納聯邦”成立了。雖說聯邦采用議會製進行決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家首腦,但卻有著守護英雄與國家神器,因此也被公認為主權國。最近契因克納聯邦內有些聲音希望建立帝製、脫離畢格鮑沃,這讓畢格鮑沃的年度軍費預算猛增15%。


    當然明眼人都看得出,契因克納不會獨立,起碼現在不行。這個國家內戰不斷。拓荒者與土著之間的矛盾基本無可調節,兩者互相牽製,導致契因克納始終是一個鬆散的政權。冒險者很多時候並不把契因克納當成國家,而是當成一個較大的城市集群。


    契因克納的兩極化體現在各個方麵。它既被鋼鐵都市輸出的現代化科技影響,同時也保留了濃厚的土著宗教文化。同樣的,這個國家走出了兩位大神,一個是代表拓荒者群體的“死訊”偷獵專家、搖滾扳機,另一個是代表土著的“磐石”獸魂薩滿、風中奇緣。


    “橡樹郡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拿好行李和隨身財物。橡樹郡到了……”


    在乘務員那早就失去熱情卻還死要偽裝熱情的廣播聲中,蒸汽火車緩緩進站。車還沒停穩,車廂內一個矮墩兒和一個瘦高個兒就亟不可待地衝向車門,然後一起卡在車門處,再向對方怒目而視,異口同聲:“讓我先過!”這倆人正是偽裝成人類的費馬與斯特潤姆,盡管改了容貌,但愛互相嗆聲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此處為橡樹郡中央火車站。倆人進入契因克納境內,再乘坐三天三夜的火車,總算是抵達橡樹郡。橡樹郡是契因克納唯一的海港城市,也是全福音大陸最重要的海港城市之一,雖然它沒有開通抵達蠻荒秘境的航路,但卻擁有全世界唯一一條能直達鋼鐵都市的航路。


    契因克納對於科技並不是十分感冒,發展多年,也隻有牛仔在使用火器(而且還是鋼鐵都市認為“效率低下”的左-輪手-槍)。大概是近水樓台的原因吧,相比契因克納的其他地方,橡樹郡更加現代化,除了火車之外還有鍾表鋪、醫院、冶金廠,一些重要交通路段還有攝像頭和電氣路燈,看來郡內應該還有發電廠吧?不過向遊客販售的地圖上可沒有標明發電廠,據倆人估計,是出於安全角度才特意隱瞞的吧。


    鋼鐵都市在橡樹郡設立了辦事處,辦事處從設計初就為了簡潔高效,按不同功能分為不同接待窗口,倆人隻需要將都市邀請函和個人身份證明遞交(這個申請入市窗口排隊人數最少),不日便會收到回複。如無意外的話,倆人就能搭載專門往返橡樹郡和鋼鐵都市的貨輪,前往他倆心中的學術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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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帝國,“等待之城”,皇宮。


    “今天陛下還是身體不適嗎?”


    “是的。”


    對話的兩人都是黃昏禪師,他們口中“陛下”便是當今黃昏教教皇安尼吉爾。他們站在陛下寢室前交談,而守門的兩位黃昏戰鬼對此不予理會。


    “人類的身軀會受饑渴、疲勞、疾病困擾,實在累贅,為什麽陛下不自我轉化為半死靈生物呢?”


    “因為以人類身份而不是半死靈的身份成為教皇,更容易讓人類安心吧……無論哪個種族都隻對自己的同胞有認同感。神明選中陛下,大概也是為了將黃昏之光傳播得更遠,畢竟這個世界的主人依然還是人類。”


    在寢室裏,安尼吉爾並沒有如傳言一樣臥病不起,而是坐在椅子上,手輕輕扶著搖籃欄杆。他刻意保持著這個姿勢進入冥想,因為那是媽媽最常用的姿勢。


    是的,他也有媽媽!


    死靈之母、烏母,這就是媽媽的名字。


    在記憶中發現媽媽的存在後,安尼吉爾立即以急病為由推脫一切事務,專心地追溯過去,就算黑色鋒銳幾次探望也被他拒之門外。在黃昏教秘法與神之威光的幫助下,他的記憶逐漸清晰。媽媽並不是親媽媽,但卻對他無微不至、毫無保留地傾注愛意。媽媽是完美的,是善良和溫柔的化身,是真正的女神。


    “原來娑兒姐姐以前很愛哭嘛。她現在在哪裏,又做著什麽呢?連家信也沒一封,還讓我這個當弟弟的操心。”


    從冥想中清醒過來,安尼吉爾笑笑,心頭泛起思念。他剛剛拚湊出萬聖節時的記憶,那時他被媽媽抱著到處行走,也看見了叔叔阿姨們的各種憨態。他拿過一邊的水杯,補充水分,便又迅速進入冥想。他連攝取身體必要水分與營養的時間都壓縮到最少,為的就是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記憶。


    得知自己有媽媽後,安尼吉爾先是激動,然後就是疑惑,再就是不安。


    媽媽現在去了哪裏?


    她該不會……


    事實上,毫無征兆地,媽媽從他的記憶裏消失了。


    他閉上雙眼,主動加快冥想時的精神力流動,哪怕這會給身體造成負擔、甚至對魔力基礎造成不可逆轉的隱傷。他鼻端流血,汙了袍子。


    ……………………………………


    “怎麽啦?”


    “這不像是泄憤。凶手不可能把短短的行動時間浪費在泄憤中。是警告嗎?”


    “太囂張了。沒有痕跡。”


    “硬生生把人撕碎?這種狂暴的力量很明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至少我訓練過的死靈獸辦不到。”


    “烏母沒有反抗嗎?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否則安尼吉爾怎麽會一直保持熟睡呢?”


    “不,她連靈魂都消散了。靈魂之火被打擊得消散,這能讓她比肢體粉碎更痛苦。她居然……在死之前一直在忍耐?”


    “不行……無法回收。【靈魂轉換】不能進行二次轉換。費馬,可以用【循環再造】嗎?”


    “碎得太厲害了,辦不到。凶手肯定知道我的技能,才選擇碎屍,有心置她於死地。”


    “那大家都散了吧。注意安全。”


    ……………………………………


    安尼吉爾驟然驚醒,他摸摸臉,全是淚和血。


    愛著他的人早在他懂事之前便離開,他又該向誰回報呢。


    媽媽是這麽地愛他,就算被折磨至死,也不敢發出聲音,怕吵醒了他。然而媽媽啊!當時隻要吵醒我,我就可以看清楚凶手的麵目、為您報仇啊!


    ————————————————————————————————————


    福音大陸,蠻荒秘境。


    這裏已是深夜。


    悶熱的空氣中,鳥類和蟲子的叫聲忽遠忽近。娑兒抱著膝蓋,坐在用樹葉堆積的簡陋小窩裏,惶恐不安。她緊緊攥著一個小袋子,這是她聽從千上勸告、收集到的高級魔獸糞便,小窩附近也灑了不少。魔獸用排泄物劃分領地,高級魔獸糞便能讓其他魔獸避之不及,對於獨自過夜的娑兒十分有用。聽阿瑪尼老板說他還有門路搞到龍糞,若有那種東西,足夠讓方圓十公裏的森林完全清淨;娑兒也想要龍糞,隻是龍糞難以入手,拚死拚活才還清欠款的她根本無法負擔哪怕一克龍糞。


    糞便的臭氣在高溫烘托下越發濃烈,娑兒知道,一夜過後自己連頭發都是臭的。她已經習慣了,她也必須習慣。


    冒險者與原住民不一樣,他們會“下線”休息,所以每個晚上娑兒都隻能獨自渡過。然而蠻荒秘境的晚上也絕不意味著和平,許多有夜行習性的魔獸會四處狩獵,僅有高級初段實力的娑兒隻能用高級魔獸糞便狐假虎威。當然,她完全可以去精靈和獸人的營地借宿,如果她膽敢讓對方發現自己是死靈生物的話。據千上說,精靈營地有人成功三次轉職,危險指數簡直等同魔獸巢穴。


    嗅著糞便臭味,娑兒想起黃昏帝國,雖然那兒也充斥著屍臭味兒,但畢竟是熟悉的味道。不由地,她的回憶被勾起。她好懷念自己的公主床,也好懷念絲綢被子和天鵝毛枕頭……她想起了為她衝泡紅茶的總管爺爺,想起了為她絞盡腦汁製作小擺設的費馬叔叔和斯特潤姆叔叔,想起了抱著小死靈獸討好她的沃特波勒叔叔,想起了老是捏她臉蛋的克拉薇索兒姐姐,想起了捉迷藏時老是耍賴的魂火使魔……還有被自己拽著胡子玩也不生氣的帕特拉爺爺、很帥氣的娜芙姐姐、老是沉默卻很可靠的法蘭吉叔叔、牙牙學語口水滴答的安尼吉爾……還有那總是管著自己的、很嚴肅的爸爸……乾無咎根本就不關心她,這麽一對比,爸爸的管製就像無時不刻的關懷啊……


    “娑兒,說了多少次了!”她抹了抹流不盡的眼淚,大聲對自己說:“不準再哭了!這條路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是啊,是自己選擇這個滿是危機的森林裏曆練的!是自己厭惡家庭的束縛、選擇自由生活的!碰到一點點挫折就哭,就想著回家,那還算是曆練嗎?不說家裏人怎麽看自己,就算讓“思樂冰”的人瞧不起自己,也絕對不行!特別是那個阿瑪尼,他一定等著自己鬧笑話呢!


    忽然她毛骨悚然!


    密布四周的蛛絲向她傳來異樣的顫動!


    第六感驅使著她跳起、飛奔!


    奔出僅僅三秒,一隻巨大的爪子就摁在她剛停留的地方,將樹葉小窩踩個稀巴爛!娑兒僅回頭迅速瞥了一眼便集中精神趕路,她不知道來襲的是什麽,她也不需要知道是什麽,因為一分心就容易在這極難奔行的地形裏絆倒或撞樹。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高級魔獸的糞便是雙刃劍,能震懾比之低級的魔獸,卻會吸引其天敵過來狩獵。


    沒有實力,就別指望在蠻荒秘境獲得一夜好眠。


    裝著糞便的袋子在空中旋轉著,撞在樹幹上,噴出一朵惡臭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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