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傑望著朱懷鏡說:“朱處長,您這會兒沒事吧?也喝茶去?賞我臉吧。”


    玉琴在這裏,朱懷鏡當然樂意。卻裝作有事的樣子,先是麵有難色,馬上又很豪爽地說:“算了算了,既然出來了就不管了,奉陪到底吧!”


    皮傑就叫司機和另一個小夥子在外等著,自己同一位秘書模樣的小姐隨雷拂塵他們去了龍興大酒店。雷拂塵邊走邊同玉琴輕聲商量幾句,就帶各位進了會客室。很快就有幾位小姐進來倒茶。皮傑一一打量了幾位小姐,笑道:“都說龍興的小姐漂亮,是真的嘛!”


    說罷就望著雷拂塵,神秘地笑。雷拂塵隻作不懂皮傑的意思,正經應道:“我們很重視服務人員的素質培養,她們在個人儀表、接待禮儀、服務規範等方麵,都還不錯。不過要同全國一流的賓館相比,還是有差距的。”


    皮傑也就沒興趣再提小姐這個話題了,客氣道:“兩位老總,今後敝公司的娛樂城就同你們搭鄰居了,要請你二位多照應我們。龍興在荊都可是一流的酒店,我們在這裏開辟項目,就是想沾你們的光哩!”


    雷拂塵忙謙虛道:“哪裏哪裏!皮總經理年輕有為,事業興旺,我們要多向您討教啊!我想,您這個娛樂城開業以後,對我們酒店的生意會有很積極的影響。客人就是圖個高檔的休閑場所,也會選擇我們這裏住宿。朱處長您說是不是?”


    朱懷鏡附和說:“對對,是這樣。服務行業適當集中,或者說合理配套,這樣可以發揮集群優勢。比方說,永興商業大廈當年擴建時,隔壁的新天商城有意見,怕永興搶了他們的生意,還跑到市裏領導那裏告狀,想讓市裏出麵阻止永興的發展。結果,永興大廈開業以後,兩家的生意都紅火了。”


    朱懷鏡這麽一說,幾個人便就著這個話題討論起來,幾乎要誕生什麽經濟理論了。玉琴就笑了笑,說:“你們也別玩深沉了。本來很明白的事情,讓你們一深沉,別人就聽不懂了。”


    話題被玉琴打斷了,皮傑笑笑,抬腕看看手表,說:“那就不打攪你們了,我們告辭。”


    雷拂塵留他們玩玩,吃了中飯再走。皮傑說:“下次吧,下次我請客!”


    皮傑說著就起了身,同各位握手道別。朱懷鏡見皮傑伸過手來,就說:“我倆就免了吧,等會兒再握。我沒來車,還要勞駕您送我回**哩。”


    朱懷鏡便上了皮傑的車,一輛豪華型奔馳。他心想這皮傑隨便到龍興大酒店坐坐,同雷梅二位聊聊天,倒是顯得很有心計,頗有乃父風度。朱懷鏡原來還擔心不好同雷拂塵說起征地的事,今天見這場麵心中就有譜了。雷拂塵對皮傑唯恐巴結不上,還會有半聲屁放?皮傑好像也看出了雷拂塵的心思,索性就便去龍興大酒店喝杯茶,算是領了他的情。皮傑能如此老道處事,雖然不是他父親言傳身教,卻也是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吧。


    “朱處長,你們處裏就一台車吧?”皮傑突然問道。


    朱懷鏡說:“一台桑塔納,還能有幾台?”


    皮傑搖搖頭,說:“廉潔啊!我老爸也真小氣!像你們處那麽重要,一台車怎麽行?這是國家大事,我老百姓管不了。這樣吧,你平時出去,老是用公車也不方便。我借一輛車給你,是台奧迪,舊是舊了些,你別嫌棄。說好了,是借給你私人用的。”


    朱懷鏡從沒想到皮傑對他會這麽大方,就說:“皮老弟,不敢啊,我無功不受祿啊!再說我隻會開自行車,連摩托都不會騎哩。”


    “開車容易學啊。”皮傑叫了前麵座位上的那位小夥子,“小劉,你負責給朱處長辦個駕駛執照。先拿了駕照,再學學不就會開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自己用車用上癮了,到時候我沒車了會不適應的。”朱懷鏡笑道。


    皮傑擺手道:“放心吧處長大人!老弟我還有口飯吃之前,這車就無限期借用吧。當然到時候你自己有車了,那又另當別論。”


    “我什麽時候會有車?”朱懷鏡搖頭說。


    皮傑說:“你們當領導的對國家的信心還不如我們普通老百姓?我看好中國未來家庭用車市場,還等著靠這個賺錢哩!”


    皮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普通老百姓,聽來別有一番幽默。而他說起中國家庭用車的前景,也是皮傑式的幽默。朱懷鏡才不相信中國人會這麽快就富起來。雖說小車目前進入了少數人的家庭,但那些人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老百姓。正像皮傑,雖無半點官職,卻絕不是老百姓。


    說著就進了**大院,朱懷鏡在辦公樓前下了車。剛開辦公室的門,就聽見有人叫朱處長你好。回頭一看,見是荊山寺的圓真大師從對門辦公室裏出來了,笑容可掬地伸出雙手迎了上來。朱懷鏡握了圓真的手,說:“啊呀,是大師呀,讓你久等了。對不起,怠慢了。”


    “哪裏啊,您處裏同誌們都很客氣,聽說我是找您的,就讓我坐著等。他們說您最近多半是在南國大廈籌備交易會,又打電話去問了。我知道您忙,不讓他們找。我就坐在這裏等等。”圓真坐下,說道。


    朱懷鏡說:“我一上班就去參加了一個會,才結束。大師有什麽事嗎?”


    圓真從褡褳袋裏掏出個信封,說:“不就是上次皮市長指示我向宗教局打報告,請求撥款重修鍾鼓樓和重置鍾鼓的事?我向宗教局領導匯了報,替宗教局代擬了報告。皮市長很忙,我一直沒找到他。聽說他去北京開會去了。我想是不是把報告放在您這裏,請您幫忙轉一下?”


    朱懷鏡說這個沒問題,伸手接了信封。圓真大師便雙手合十,口念阿彌陀佛,說:“謝謝您了朱處長。有你們領導重視和關心,一定會佛光高照,**常轉。”


    送走圓真,李明溪來了。他一進門,就從口袋裏取出個信封,說:“這是一萬塊錢,給你。”


    朱懷鏡見門敞開著,忙接了信封,放進抽屜裏,用怪罪的口氣說:“你這人就是懵懂!在辦公室裏,也不知注意影響!別人看到了,還以為你向我行賄哩!他們哪裏知道原來是我為你的畫展到處化緣?”


    李明溪嘿嘿一笑,說:“我哪想那麽多?心中又沒有鬼!”


    “這是飛人製衣公司讚助的吧?你這回做得倒快。”朱懷鏡說。


    李明溪笑笑:“你罵我好幾次了,再不去不要被罵死?”


    朱懷鏡問了問李明溪自己的準備情況。交易會的日期慢慢逼近了,畫展的所有準備都要妥當,不要再拖拖拉拉。問到卜未之老先生,李明溪說:“卜老先生多次問起你。”朱懷鏡很敬重卜老,就說:“哪天去看看他老人家。”沒別的說了,李明溪就告辭。朱懷鏡留他吃了中飯再走,李明溪說免了吧。朱懷鏡就說不送。兩人也不握手。朱懷鏡忍不住揚揚手說再見,李明溪隻是笑笑,就出門了。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宋達清打電話來,說他的車已到**大門口了,想進來看看朱處長。朱懷鏡說:“客氣什麽,進來坐坐吧。”


    心裏卻想今天怎麽了,找他的人接連不斷。不一會兒,宋達清進門了:“朱處長,你好你好!你真是太忙了,想約你吃頓飯,老是約不到您。”


    朱懷鏡笑道:“沒有飯吃的人難過,有飯沒人吃的人也難過。隻有我這請不起別人吃飯的人最好過。”


    宋達清笑了笑,說:“朱處長又在開我的玩笑了。是這樣的,袁小奇先生回來了,晚上請客,一定要請您光臨。他怕自己請您不動,就讓我賣麵子。朱處長,您一定得給我這個麵子。”


    朱懷鏡注意到宋達清不再隨便說起袁小奇了,而是稱他先生。也許袁小奇真的是個人物了?再怎麽是人物,也不應在我朱懷鏡麵前耍派頭吧?又不是不認識,自己不可以打電話來?這意思隻在他心裏,嘴上隻說:“別說得那麽嚴重了。有飯吃我還不去?好,我遵命吧。”


    宋達清又說:“還得請您幫個忙。袁小奇想請請皮傑和公安局嚴局長。我想他倆隻有您能請動。”


    朱懷鏡就笑道:“老宋,你這是設了個圈套讓我鑽啊!袁小奇真實目的不是請我,而是請皮傑和嚴尚明吧!”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袁小奇是真心真意請您的。倒是請皮傑和嚴局長,他有些猶豫,沒有交情,怕人家不給麵子。我就壯他膽,說請您幫忙請。袁小奇這人發達起來也像他玩魔術,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他到南邊跑了一圈,真的就闊了。上次他回來,向老家學校捐了十幾萬,風光了一回。這次回來,聽說又有捐贈活動。我真懷疑他的錢是變魔術變出來的。”宋達清說起來眉飛色舞,就像在吹噓他自己。


    朱懷鏡隻是聽著,麵帶微笑,不作一字評論。等宋達清說了好半天,他才說:“好吧,你說是在哪裏請。我試著請皮傑和嚴局長吧。我也不知道他們看不看我的麵子。”


    宋達清這就放心了,一個勁兒給朱懷鏡戴高帽子,說:“謝謝了謝謝了。您就別謙虛了,隻要您肯出麵,天王老子都請得動。晚上就去天元吧。我說現在也快中午了,我請您出去吃餐便飯?”


    “晚上還要見麵的,中飯就免了吧。謝謝了。”朱懷鏡心裏是想同宋達清出去吃中飯算了,因為香妹說了今天中午加班,不回來。但他怕顯得太容易請動,倒沒麵子了,就有意端起架子來。宋達清再客氣一會兒,硬是請不動朱懷鏡,就說那就晚上見麵吧,握手走了。


    能不能請動皮傑和嚴尚明,朱懷鏡其實心裏沒底。他同皮傑倒是關係不錯,但請吃飯這事,也得看人家有沒有別的應酬。他便先打皮傑手機,把袁小奇請客的事說了。果然皮傑不太想去。朱懷鏡不能在宋達清和袁小奇麵前丟麵子,心想非要請動皮傑不可。他就半真半假擺出老兄的架子,說:“老弟,你再怎麽忙也得去一下。袁小奇算是你爸爸的朋友,市長他老人家要是在家,肯定會宴請袁先生的。你老弟的派頭也別比你市長老爸還足啊。”


    皮傑在電話裏一笑,說:“我爸爸請他是工作宴請,與我無關。我們老百姓,哪管得了這事?既然是你老兄的麵子,我就去吧。你說在哪裏?”


    朱懷鏡也就回之以大笑,說:“這才是兄弟了嘛!下午五點半,在天元吧。不過還要拜托你請一下嚴尚明局長。”


    皮傑說:“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做客的,又不是請客的。”


    朱懷鏡說:“你隻當幫我的忙吧。袁小奇想請請嚴尚明,這意思你還不明白?公安這一塊擺平了,他以後在荊都的事好辦些。袁小奇是我的朋友,他托我請嚴局長,我不好推脫。可嚴這個人,我想我是請不動的,隻有勞駕你了。”


    皮傑一時不肯答應,說這麽拐彎抹角地請客,不太好。朱懷鏡今天卻是發了蠻,一定要他幫這個忙。磨了半天,朱懷鏡說:“我給你說,公安沒擺平,今後袁小奇有什麽事,不是找我就是找你爸爸。倒不如今天請了嚴尚明,以後省事。我的少爺,就勞駕你了。”


    皮傑被纏得沒法,隻好說試試吧,沒請動就別怪他。朱懷鏡就謝了。他知道隻要皮傑答應去請,就一定能請動嚴尚明。因為皮傑也要麵子,不會讓人以為他連個公安局長都請不動。


    朱懷鏡吃了點兒盒飯,回家休息。躺在床上,想起皮傑說的要借他一部車用,就有些興奮。他打了玉琴電話,說要她抽空教他開車。玉琴覺得奇怪,問他怎麽突然想起學車了。他嘿嘿一笑,說:“我馬上就有車了。是私車,不是單位的車。”


    玉琴顯然有些吃驚,問:“怎麽?私車?你是發了橫財,還是搶了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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