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處長,您表弟的案子,我們想向您匯報一下,您方便嗎?”


    朱懷鏡有意沉吟一會兒,再說:“我正要找你們。不過我現在走不開,麻煩你們過來一下吧。我在二辦公樓116辦公室。門衛問你就說找我吧。”


    不一會兒,來了兩位民警。一位介紹:“這是我們宋所長。我姓馬。”彼此握手,客套了一番。


    朱懷鏡一邊倒茶,一邊很有態度地說:“龍興大酒店的做法太不像話了。我中午急著送我表弟上醫院,還沒空同他們去說這事。”


    宋所長忙說:“朱處長,據我們初步了解,你表弟完全是無辜的。這是一夥偷竊慣犯所為,手法都是這樣,隨便找個鄉下人做替死鬼。這在荊都市發生好多次了。我們想找你表弟了解下情況。”


    聽這麽一說,朱懷鏡心裏有底了。他想四毛吃了這麽大的虧,自己在龍興大酒店也受了氣,不能隨便了事。就說:“這樣吧,我們知道情況時也已很晚了。我下午有緊急事情,剛才從向市長那裏下來。所以我沒有時間送他上醫院,讓我愛人送去了。我剛才同我愛人單位聯係了一下,她還沒上單位去。也就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家醫院。但基本情況我是清楚的,我可以向你們介紹一下。有必要的話,你們明天再上醫院去,行嗎?”


    宋所長說這也行。朱懷鏡就把四毛說過的過程陳述了一遍。末了說:“我這表弟也是自討苦吃,我說給他隨便找個事做,他偏要自己去找泥工活。”朱懷鏡怕顯出自己沒能耐,讓人小瞧了。


    案情很簡單,幾句話就完了。可宋所長卻沒有馬上走的意思,還扯著朱懷鏡閑談。朱懷鏡立即看出這人有巴結的意思,就有意耍派頭了。他拿出名片遞給宋所長,說:“今天就這樣好嗎?很對不起,五點鍾我還要上樓去,向市長那裏事情還沒完哩。有事打我的電話。我這人好交朋友,今後多聯係吧。”


    宋所長和小馬也忙遞上名片,說:“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


    朱懷鏡笑道:“沒事的沒事的。小馬,我的名片用完了,就不給你名片了。”小馬忙搖頭說哪裏哪裏。其實他印了一百張名片,兩年都還沒用完。


    宋所長同小馬拱手而去。朱懷鏡這才看了名片,才知這二人是宋達清、馬明友。


    朱懷鏡馬上打電話給香妹,說要趕快把四毛送醫院去。香妹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朱懷鏡說電話裏不好說,你就別問了。隻差個把小時就下班了,你幹脆請假先回來算了。


    香妹馬上回了家,兩口子叫輛的士送四毛去了醫院。四毛在家躺幾個小時,自己能走動了。他們又找了位熟醫生,私下關照了一下。


    次日上午,宋達清在醫院了解完了情況,打電話給朱懷鏡,請他賞臉吃頓飯。朱懷鏡故意端架子,說:“不要這麽客氣嘛。”宋達清就一定要他賞臉,說:“我們相識也是緣分。”朱懷鏡說:“那怎麽辦呢?我今天安排不過來。明天再約好嗎?”宋達清豪氣道:“還約什麽?明天你就把所有應酬都推了。晚飯怎麽樣?我派車來接你。”朱懷鏡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也莫說死了。我明天要是沒有特殊情況,一定遵命。我不像你們啊,不自由啊!市長一句話下來,自己天大的事也得讓路。”宋達清說:“那就這樣了。朱處長可是幹大事的人啊!”


    晚飯時,朱懷鏡突然想起自己上午同宋達清賣關子的事,忍不住噴飯而笑,說:“我現在是在外麵應酬哩!”


    香妹不知何意,圓睜了眼睛望著男人,“你這是什麽瘋話?沒頭沒腦的。”


    他便把宋達清請他吃飯的事說了。香妹也覺得好笑,說:“這人真的把你當個人物了。我記得隻怕有一年沒人請你吃飯了吧。上次還是你們幾個同學做東,到外麵吃了一頓。”


    朱懷鏡說:“管他哩,先借他把四毛的事了啦。酒店沒有不怕派出所的,要好好治一下龍興,他們真的太不像話了。我記得前幾年四毛在王老八那裏做事,不是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嗎?好像還摔斷了哪裏的骨頭。到時候照個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香妹想了想,說:“這可以嗎?新傷舊傷片子上看得出。再說醫生肯幫忙嗎?”


    “怎麽不可以?可以找熟醫生,再給點好處就是了。搞個幾級殘廢,不讓他們出幾萬塊錢我是不放手的。”朱懷鏡的臉色有些得意。


    次日下午快下班時,宋達清身著便服,開了輛奔馳來接朱懷鏡。本來已到下班時間了,但朱懷鏡仍跑去同劉處長說了聲:“我先走一步,有朋友約出去一下。”


    劉處長就笑著說:“怎麽?又瀟灑去?”


    朱懷鏡便謙虛道:“哪裏哪裏,朋友敘敘。”


    說話間,劉處長夾了公文包也要走了,就同朱懷鏡一道出了辦公室。朱懷鏡見來的是一輛奔馳,便麵帶微笑,緩步走了過去。宋達清忙替他開了車門。朱懷鏡剛準備用力拉上車門,猛然想到這不是吉普車,用不著這麽大的力氣。力氣用大了就是老土了。宋達清卻順手將車門輕輕關上了。他這一輩子都還沒有享受過這種禮遇。原來在縣**當副縣長,哪有這等講究?他想這會兒劉處長也許正望著他的背影,心裏不免有些得意。私下又想,市長都不敢配奔馳車,小小派出所長居然這麽大的膽子!


    轎車出了市**大院,宋達清說:“到龍興怎麽樣?”


    “龍興?”朱懷鏡自然想起四毛被打的事了。


    宋達清看出他的心思,就說:“我正好也約了龍興的老總雷老板。雷老板人很不錯,你表弟的事,我同他初步談了,他說我們見麵扯一下。”


    朱懷鏡想這樣也好。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車在路上堵住了。一時無話可說,朱懷鏡就開玩笑說:“宋老兄你比我們市長的派頭還足哩!我們市長才坐皇冠3.0,你就坐上奔馳了。”


    宋達清也玩笑道:“是呀,當領導的就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他們領導坐車上麵有規定,不準超標。我們老百姓就不一樣了,想坐什麽標準就坐什麽標準。我們所裏還有兩輛奧迪、三輛桑塔納。我總不能開桑塔納來接你吧?這不有失你朱處長的身份?”


    朱懷鏡也笑了,說:“我朱某人有什麽身份?為**打工啊!”


    開著玩笑,路慢慢通了。坐車去龍興大酒店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下了車,宋達清拿出手機給雷總打電話:“雷總嗎?我們在大廳了。你安排在哪裏?蘭亭是嗎?”


    宋達清便一路禮讓,招呼朱懷鏡乘電梯上了三樓。到了這裏,朱懷鏡才知蘭亭是個包廂。四位佳麗早已候在那裏了,向他倆鞠躬道好。有位小姐還說宋先生好。朱懷鏡就看了這小姐一眼。真是一位美人兒,那臉蛋兒嫩得要滴出水來。他覺得背上有些發熱,禁不住鬆了下領帶。宋達清眼快心細,忙說空調溫度太高了吧,調一調。立即就有小姐去調了空調。這裏的小姐幾乎都認得宋達清,他便覺得極有光彩似的,更加大大咧咧支使起小姐來。


    二人剛落座,一位胖胖的先生就連說失禮失禮,伸著雙手進來了。他身後隨了一位很有風韻的女士。胖先生徑直握了朱懷鏡的手說:“這位一定是朱處長了吧?久仰久仰!”


    朱懷鏡知道這位肯定就是雷老總了,卻故意臉朝宋達清探問道:“這位……”


    “這位是雷老總,也是荊都走得開的人物啊!”宋達清介紹說。


    雷老總忙擺手說:“什麽老總?托朋友們的福,混碗飯吃。”說著就掏出名片遞了上來。


    朱懷鏡雙手接了名片,看了看雷老總的大名:雷拂塵。心想這名字還有點意思,便說:“久仰久仰。我忘了帶名片了,老宋有我的電話。雷老總的大名真儒雅,有意思有意思。”


    雷拂塵又擺著手說:“俗人俗人。‘拂塵’二字說白了就是抹桌子的意思。我老父親還真有眼力,料定我這輩子是抹桌子的命。不過能為你們這些朋友抹桌子也是我的福氣啊!”


    雷老總又忙介紹身後的女士:“我們酒店的副老總,梅玉琴梅小姐。”


    剛才同雷老總客套時,朱懷鏡一直不敢抬眼看前麵這位梅小姐。他總覺得眼皮澀澀的,似乎這女人身上釋放著炫目的光芒。梅小姐微笑著伸出手來。同這女人握手的那一刹那,朱懷鏡身上哄地熱了一下。他同女人握手,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很高興認識梅小姐!”他顯得很有涵養,身子往前微微傾了一下。


    梅玉琴嫵媚一笑,說:“能認識你們**領導,真是三生有幸。今後可要你朱處長多多關照囉!”


    朱懷鏡聽這女人的聲音沙沙的,仿佛熟透了的哈密瓜,叫人滿嘴生津。客套完了,大家才分賓主坐下。


    雷拂塵招呼小姐上菜,又對朱懷鏡說:“我這裏條件不好。朱處長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就請你包涵了。”


    朱懷鏡哪是見過什麽大世麵的人?這裏的豪華氣派早讓他在心裏喊天啦。隻是故作大氣,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隨便隨便,我這人很隨便的。”


    梅小姐說:“早就聽人說朱處長的大名,說是市長麵前的紅人。隻是無緣結識。我們雷老總也早同我商量,要請朱處長過來坐坐。”


    “是的是的。”雷老總馬上附和,“這次要感謝宋所長,是宋所長的麵子才把朱處長請來的。要不然,你工作那麽忙,應酬又多,哪肯賞臉?”


    朱懷鏡知道雷梅二人說的是臨場發揮的客氣話,也隻好說:“哪裏哪裏,我這人哪有那麽大的架子?今後我們交往多了,你們就會知道,我這人是最好交朋友的。現在啊,就靠朋友。”


    宋達清忙說:“是的是的。雷老總和梅老總都是知道的,我這人也不是隨便交朋友的。可朱處長我同他一打交道,就覺得這位領導夠朋友。不說別的,沒有架子呀!”


    朱懷鏡很隨和地笑笑。心想這真有意思,要不是他前幾天有意擺一下架子,哪有今天的排場?他明白宋達清並不是真的說他沒有架子。當領導的,你越是有架子,人家當麵就越說你沒有架子。一般人想在領導麵前討個好臉色,都是這樣做的。就像大人哄小孩,明明這小孩不聽話,卻偏要說好寶寶最聽話了。


    小姐開始斟酒,正是剛才朱懷鏡注意了的那位。問先生要點什麽?朱懷鏡回眼一看,見小姐盤裏托著茅台、王朝幹白和礦泉水,就說來點礦泉水吧。幾位都勸他,今天是初次相敘,一定要喝點白酒。朱懷鏡就用手優雅地捂了杯子,說大家隨意吧。隨意二字說得平淡,卻有一種叫人不好違拗的氣度,別人就不便再勸了。小姐一抬手,送過微微幽香。幽香過後,他麵前就有了一杯晶瑩的礦泉水。雷老總和宋達清喝白酒,梅小姐喝王朝白。朱懷鏡喝白酒其實是海量,從前在縣**,他天天都在酒裏泡著,真像蘇東坡說的,是掉進了酒肉地獄。到市裏以後,憑他的位置和交際,喝酒的機會不多。剛來那陣子,還真有些饞,隻想有人拉他出去暢飲一頓。後來慢慢也習慣了。今天見有茅台,他的酒癮幾乎要發了。但他知道市裏一般有身份的人物,酒都喝得含蓄,總顯出不勝酒力的樣子,他也隻得忍了。


    頭道菜上來了,小姐柔聲報了菜名。朱懷鏡不曾聽清,隻見橢圓形的盤子上一大份黃燦燦熱騰騰的玩意兒。雷老總讓了讓,朱懷鏡就嚐了一點兒。味道還真不錯,隻是不知是什麽東西。


    四個人的席,菜卻都是大份的,每樣吃不了一半就撤下了,再上新的。朱懷鏡心裏真是不舍。但他不好說什麽,隻是每樣都斯文地嚐一點兒。


    雷老總頻頻舉杯,宋達清豪爽地應和,梅小姐卻總是拉著朱懷鏡搭腔。朱懷鏡發現這女人的目光很是特別,仿佛是一種水一樣的東西向你無聲無息地流瀉而來。朱懷鏡心裏就有些發毛,總是想躲過這目光。可即使他埋頭吃菜的時候,似乎也感覺到有一種溫柔的水一樣的東西向他悄悄地漫過來。他心裏又開始打鼓,身子微微發熱。猛然想起有關外眼角的說法,他就裝作很自然的樣子同梅小姐搭話,卻眼睜睜地望著這女人的眼角。果然是一雙翹翹的外眼角!那外眼角向上輕輕一挑,這雙本來不算大的眼睛就飛揚著一種迷人的氣息。梅小姐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嫣然一笑。女人已喝了幾杯王朝白,臉上飛起了紅雲。朱懷鏡看不出這女人的年齡,大約三十來歲。再年輕幾歲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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