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讓薑雲鳳暫時在店裏當起了職工,安慰她不要急,先這麽幹著,容她考慮考慮,等想出個妥帖辦法來,再幫她收拾她那個黑了心的丈夫。


    薑雲鳳的遭遇,不禁讓玉蘭想到了石臼。“男人怎麽都這德行!愛你的時候又是立誓又是賭咒,什麽天荒地老、海枯石爛,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好聽的話言猶在耳,轉眼他就忘了個精光,抱著別的女人就尋歡作樂去了。”她覺得薑雲鳳跟自己可謂同病相憐。


    玉蘭想幫她,可又投鼠忌器。一紙訴狀遞到法院,告魏懷生重婚罪,薑雲鳳肯定會勝訴的。可一想到黃市長她就猶豫起來了。黃市長對玉蘭不薄,因為女兒的事讓黃市長遭受打擊她實在於心不忍。黃市長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一旦氣出個好歹,讓他們老兩口怎麽能撐架得住?魏懷生被治了罪,薑雲鳳可能一時解了恨,可黃市長這家子人就全都倒黴了。玉蘭慶幸薑雲鳳被自己碰上了,給了她一個穩妥處置這件事的機會。


    一天,黃市長打來電話,說市裏最近準備召開一次外地打工人員創業座談會,要她在會上發言,談談這幾年在荷陽市創業的經驗體會。玉蘭推辭說:“沒啥好說的,讓別人講吧。”市長嗬嗬一笑說:“羅老板真會謙虛。兩次受挫,三次爬起,強忍著失夫子病之痛,愈挫愈勇,著實讓人感歎。一輛三輪車,硬是讓你給推出個百萬富翁來。難道不是嗎?”玉蘭感恩地說:“這還不都是市長支持的結果嗎!沒有你的支持,哪有我的今天!”黃市長說不要客氣,那都是我分內的工作。頓了頓又說:“除了創業精神,更重要的還有你在企業管理上創出的新理念,比如你在員工教育上探索出的新路子,再比如你對失足員工的包容和挽救,還有就是你對困難員工的資助,對遭遇不公平待遇員工的權益的維護。這幾個方麵的內容都是非常感人的,一定要好好總結總結。”玉蘭恭維地說:“難得市長大人如此厚愛,讓講就講,恭敬不如從命。”


    過了沒多久,玉蘭參加了由黃市長親自主持召開的座談會。玉蘭一番揮灑自如的發言,轟動了與會所有人員。會議總結時,黃市長把玉蘭又好好地表揚了一番——企業家出名,一在自己幹,二在領導捧。領導一表揚,新聞媒體就跟著吹。吹來捧去,就把玉蘭塑造成大名人了。


    散會之後,黃市長留下玉蘭,說家裏需要雇個保姆,要她操點心,從打工妹中選個合適的。玉蘭問要什麽條件的。黃市長沒說太具體,要求也不算高,隻說多少有些文化,幹淨勤快就行。玉蘭要他放心,說一定給找個滿意的。市長說這事就靠你了。


    給市長找保姆可來不得半點馬虎。玉蘭把店裏的女職工全都考慮了一遍,忽然就對薑雲鳳來了興趣。選她並不是她的條件有多合適,而是想到了她婚姻上的麻煩。讓薑雲鳳到黃市長家裏服務一段時間,彼此產生了感情,或許對解決他們之間的一場糾葛會有幫助。


    玉蘭既不想傷害黃市長,又想還薑雲鳳一個公道,苦於找不到一個理想的方法而慮極傷神。讓薑雲鳳去黃市長家當保姆,是她情急時的異想天開。是禍是福,隻有天知道。


    玉蘭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薑雲鳳,一晚上講了一大堆道理,薑雲鳳半推半就,最後總算勉強答應了。


    “玉蘭姐你不用再講了,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你是說黃市長是個好市長,他的女兒黃靜也是個好閨女,父女倆都被魏懷生騙了,你是不忍心因為這件事太多傷害他們。”薑雲鳳十分理解羅玉蘭的良苦用心,頓了頓又說:“玉蘭姐,魏懷生咋辦?就這麽便宜了他?”薑雲鳳於心不甘地說。


    “你跟魏懷生既是夫妻又是自幼的姐弟,你在他身上花費了半生的心血,你就忍心看著他被送進監獄?”玉蘭動之以情地說。


    “當然不忍心。”


    “不忍心就搶過來嘛!”


    “怎麽搶?”


    “當然不是打架,不是撒潑,不是罵大街。”


    “那該怎麽做?”


    “這就看你的了……”玉蘭壓低聲音如此這般地指點了一番,薑雲鳳撲哧一下笑了,說:“那你得當好我的場外指導。”


    玉蘭說:“沒問題,我指導,你表演,不過關鍵還在你。你好比一條美人魚,現在我把你放到了一個養殖大鯊魚的池子裏,是被大鯊魚吃掉,還是跟大鯊魚交朋友,圓了自己的夢,這就看你的演技了。”


    薑雲鳳高興地說:“有貴人指點就是不一樣。姐,我真的好佩服你哩!”


    玉蘭說:“兩個孩子你不用操心,我會給你照管好的。明天到街上買幾件新衣服,做個美容,把自己好好打扮打扮,讓那個魏懷生見了你就心動。”


    幾天之後,玉蘭領著薑雲鳳到了黃市長家,當著老兩口的麵,將薑雲鳳認真地誇了一番。黃市長和老伴韓英看了都表示滿意,當下就答應留下薑雲鳳做保姆。


    自打上次撞見薑雲鳳,魏懷生心裏就像裝著一個刺蝟,刺得他心煩意亂。保安好多天了沒回音也不見人,他就料到保安可能把他們母子給放了,不敢回來見他了。假如薑雲鳳沒走,留下來就是個定時炸彈;離開荷陽回老家,可能性也不一定沒有。一個鄉下女人,身無分文,舉目無親,也許會知難而退,放棄訴訟。但願如此吧。


    黃靜見他鬱鬱寡歡,便問他因為什麽事心情如此沉重。魏懷生當然不敢說薑雲鳳來過,搖頭晃腦裝出一副疲憊的樣子,說自己是工作繁忙休息不好累的。黃靜信以為真,說蜜月還沒過完,誰會像你把自己搞得這般緊張?便提出陪他出去旅遊幾天散散心。魏懷生先是躊躇,憂心禍起蕭牆。過了幾天見沒有什麽動靜,揣測薑雲鳳可能已經離開了荷陽,就答應了黃靜的要求,一起外出遊玩去了。他們前腳剛走,薑雲鳳就來到黃市長家做起了保姆。


    薑雲鳳雖然隻有初中文化,可她悟性好,有心計,加上有玉蘭的指點,小保姆當得還真是有聲有色的。在家時她就是頂梁柱,苦與累對她來說早己是家常便飯。她眼裏有活,手腳麻利,許多事黃市長老兩口想不到的她全都想到了也做到了,而且做得井井有條、件件得體,老兩口自然頗為歡心。


    黃市長的老伴韓英有一次詢問起她的家世,薑雲鳳都一一回答。隻是在與魏懷生的關係上作了掩飾,說自己的丈夫叫魏心懷,五六年前就來荷陽打工了,一直沒個音信,到現在也沒找到。


    韓英帶氣地說:“他怎麽會這樣?是死是活,也該給家裏捎個信嘛。”完了又說:“姑娘你對他有恩,他這麽做叫沒良心,對不住你的。”


    黃市長說:“先不要下定論,更不要談什麽死活。回頭叫懷生幫你打聽打聽,應當會找到的。”


    薑雲鳳說:“魏總多大的官呀!我哪裏敢累煩人家!”


    黃市長說:“什麽狗屁官!你們都是四川老鄉嘛,懷生認識的人多,幫你打聽打聽是應當的。”


    薑雲鳳點點頭。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薑雲鳳一直未見到魏懷生和黃靜,就問韓英:“阿姨,咋不見妹子妹夫?”


    韓英說:“兩個人出去玩了,說是什麽旅遊度蜜月。”


    薑雲鳳心裏震怒,心想倒不怕我告他,還有這等閑情逸致。她手一哆嗦,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臉一紅,覺得沒趣。


    過了幾天,魏懷生和黃靜回來了。兩個人正向父母報告旅途見聞,就見薑雲鳳喜盈盈地從廚房裏走出來,端著茶壺、茶杯來客廳倒茶,先給黃市長和韓英倒上,然後給黃靜倒,邊倒茶邊誇姑娘漂亮。黃靜不禁問父母,這位大姐是不是新聘來的保姆?老兩口都點頭稱是。黃靜又問了薑雲鳳的姓名家世,便誇起她來,說爸媽好有眼光,保姆選得堪稱地道,好一個美人胚子。老兩口自然也搭著女兒的話讚不絕口。薑雲鳳笑了笑說:“姑娘過獎了。我要像你說的那麽美,我那個黑了心的丈夫就不會離我而去了。都說出去打工能掙錢,家都不要了,掙錢再多又有何用?”黃靜瞪了眼問:“你的丈夫叫啥?”薑雲鳳說叫魏心懷。接著又說了她跟所謂的魏心懷的往事。黃靜說:“嗬,跟我那口子的名字隻一字之差。”說著端起剛倒上的茶抿了一口,同情地說:“雲鳳姐不必傷心,我和懷生都幫你找一找,興許你們還有團圓的希望。”


    薑雲鳳一邊和黃靜搭訕,一邊就走到魏懷生麵前倒茶。魏懷生端坐在沙發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從他第一眼看見薑雲鳳,就像遇到天敵似的心裏方寸大亂了,隻是臉上沒敢表現出來。他這時的心情,好比一盆活蝦倒進了滾燙的油鍋裏,渾身焦躁難耐;又好像迎風鑽進眼裏一隻飛蟲,恨不得將手伸進眼瞼,一把將小蟲摳出來捏死。他驚愕地自己問自己:怎麽會是她?真的是冤家路窄!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她。心裏又不由得疑雲泛起:是誰介紹她來的?難道她與黃市長……


    薑雲鳳站在茶幾前,故作驚詫道:“嗬!好個儀表堂堂的姑爺!怪不得黃姑娘對你那麽著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瞧,你們瞧,姑爺臉都被我羞紅了……哈哈哈哈……”她戲弄完他又問:“聽阿姨說姑爺也是四川的。既然是老鄉,以後還仰仗魏總多加關照。”魏懷生漲紅了臉,窘得手腳沒處放,囁嚅道:“哦哦,老鄉……會的會的……”


    薑雲鳳乖巧,飯菜順著主人的口味做。經常有韓英愛吃的海魚燉豆腐、西蘭花爆炒西紅柿,也有黃市長愛吃的蝦肉丸、西芹百合。尤其是玉蘭教她做的幾樣餃子,隔不上三五天,黃市長就嚷著要吃。黃靜喜歡素食。魏懷生喜歡吃什麽薑雲鳳自然心裏有數。有時,她會專門做一道魏懷生小時候最愛吃的五花肉燉白菜,外帶玉茭麵窩頭,明裏是讓主人嚐嚐自己家鄉的風味,實則是想勾起魏懷生的回憶。她一邊給魏懷生往碗裏盛,一邊用話來嘲弄:“白菜是俺們老家的當家菜,一輩子都離不開。有的人剛進城就忘了本,瞧不起我們這些吃白菜的人了。他忘了他也是吃著白菜長大的了。”黃市長笑著說:“嗬嗬,聽雲鳳的話音,是不是讓懷生聽的?”薑雲鳳也笑著說:“嗬嗬,不敢不敢,人家是誰呀?我一個做保姆的,豈敢揭姑爺的老底子。”黃市長可能無意,魏懷生卻是有心,自知薑雲鳳話有所指,當下就羞得麵紅耳赤了。黃靜見他反應過敏,情緒有些不對,就問:“懷生,你怎麽了?這些日子我看你老是精神恍惚、寡言少語,幹啥都心不在焉。雲鳳姐一句無意的話,怎麽會讓你如此拘謹?”魏懷生支吾道:“是嗎?我……我怎麽沒覺得。”黃市長岔開話題,當著全家人的麵又誇起了玉蘭,誇罷玉蘭又把話題拐到薑雲鳳身上,說:“你回去告訴玉蘭,就說我說的,謝謝她給我推薦了你這麽一個好保姆。”魏懷生一聽,不由得脫口問道:“玉蘭是誰?”黃市長有點炫耀地說:“玉蘭是全市大名鼎鼎的‘玉蘭餃子王’總店的老總,吉尼斯世界紀錄創造者,你難道不曉得?”魏懷生含糊地點了點頭,心有疑惑,卻又沒敢多問。


    仰仗家人的青睞,薑雲鳳愈來愈有恃無恐了,冷嘲熱諷的話時常把魏懷生作弄得如芒在背、度日如年。薑雲鳳如今有了黃市長和女名人羅玉蘭作依靠,魏懷生就更不敢隨隨便便對她來硬的了。這天晚上,魏懷生悄悄把薑雲鳳約了出去,想跟她談談如何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


    “姐……”魏懷生低聲下氣地叫道。


    “不要叫我姐!我承受不起!”薑雲鳳橫眉怒目。


    “我魏懷生不是人,都怨我一時糊塗鬼迷心竅做了對不起姐的事,就請你原諒弟弟這一次吧。”


    “沒良心的東西!我爹當初怎麽就瞎了眼領養你這麽一個白眼狼!你還有臉叫我原諒,殺了你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姐,隻要你答應不壞我和黃靜的婚事,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提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我問你,你跟我離婚了嗎?我還是不是你的老婆?”


    “是,我又沒說不是。”


    “沒離婚就結婚該當何罪?”


    “重婚罪。”


    “既然知道是重婚罪,為啥還要那麽做?”


    “我……我……”


    “那好,你不說,我就替你說。黃靜比我年輕,比我漂亮,還有個做市長的爸。為了你的幸福,為了你的前途,你寧願背信棄義,也要舍棄糟糠去擁抱新歡,難道不是嗎?告訴你魏懷生,原諒你我就等於原諒了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不定哪一天,我得把這事給黃市長一家抖摟出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姐……姐,萬萬使不得!那樣會……”一聽這話,魏懷生頓時就緊張起來。


    薑雲鳳話語尖刻,寸步不讓,把個魏懷生怒斥得羞愧難當、進退兩難,臉上的汗珠子像蒙了一頭雨,滴答著淌個不停。覺得難以說服薑雲鳳,預感到一場災難馬上就要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魏懷生沮喪地往地上一蹲,兩手將頭一抱,嗚嗚咽咽就哭將起來。


    魏懷生的哭,喚起了薑雲鳳作為姐姐從小對弟弟的疼愛,小的時候做錯了事挨了罵,他總是這麽哭,有時還躺在地上打滾,賴著半天不起來。她恍惚覺得魏懷生知錯了,知錯改了就好,做姐姐的也不能得理不饒人。想到此她忍不住走到魏懷生跟前,抱住他的頭,悲切地呼著弟弟,淚水淌了一臉。魏懷生以為薑雲鳳寬恕了他,從地上站起來,抱住薑雲風連哭帶求道:“姐,弟弟知道錯了,複婚的事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可黃靜那頭不好辦呀,假如她知道了咱倆的事,她和她爸非把我剁成肉泥搗成爛醬活活把我吃了不可。姐呀,你能看著弟弟落得那樣的悲慘下場?我出個主意吧,以後咱不做夫妻,仍然做姐弟,我給你在荷陽市找份工作,買套房子,讓咱的兩個孩子上最好的學校,我會一輩子報答你,永遠不忘姐的大恩大德。你覺得好嗎?”


    是啊,魏懷生的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他擔心黃家告他,擔心法院治他的罪,所以才不敢向黃靜提出離婚。可他不跟黃靜離婚,薑雲鳳這頭也要告他,同樣會治他的罪。所以他就勸薑雲鳳退讓一步,以找工作買房安排孩子上學來安撫她。薑雲鳳能原諒他嗎?絕不可能!薑雲鳳要爭的是一口氣,能挽回自己的丈夫哪怕是一輩子要飯出氣也覺得順。陷入兩難的薑雲鳳的確沒了招,她想求助於玉蘭,相信她會有辦法的。


    “你想不想見見羅玉蘭羅老板?”關鍵時候薑雲鳳沒有猶豫。


    “見她幹什麽?”魏懷生感到突兀。


    “讓她給指指路。她還替我照看著你的兩個兒女,你就不想去見見你的孩子?”


    魏懷生悶哼了聲,一時拿不準去還是不去,說:“過幾天再說吧,等我忙過這陣子。”


    第二天,薑雲鳳跑回去找玉蘭,把在黃家這段時間是怎麽幹的,是如何博得主人喜歡的有點自誇地說了一番。然後就談起昨天晚上跟魏懷生見麵時說過的話。最後薑雲鳳說:“魏懷生已經被我搞得焦頭爛額、惶惶不可終日了,他急於想跟我做個了斷,可他又沒辦法說服我。看他那既驚慌又煩躁不安的樣子,我便靈機一動,提出讓你當調解人,讓他過來見見你,你覺得可以嗎?”玉蘭答應了。


    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薑雲鳳帶著魏懷生來到玉蘭的餃子店,先到她和孩子們的住處,讓魏懷生看看他的一雙兒女。小青小霞正在做作業,看見媽領著個男人進來,眨巴著疑惑的眼神,怔怔地發呆。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魏懷生有些陌生,覺得跟他在桑梓地產公司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兄妹倆衣著整齊光鮮,小臉蛋白淨稚嫩,同他這個當爹的完全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把給孩子買的禮品放在桌子上,走過去將他們攬在懷裏,說:“孩子們,我是你們的爸,你們不認識爸了?”薑雲鳳站在一旁,撅著嘴故意不吭聲。小青小霞這時才想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那天趕他們出來,還非要把他們趕回老家的那個狠心的爹。“你不是不認我們了嗎?你走吧,俺倆沒有你這個爸。”小青小霞倔強地回了一句,伸出小手就推他出去,“走吧走吧,找你的黃小姐去吧,這裏不是你的家。”孩子們的冷漠,勾起了魏懷生潛藏在心底裏的一絲最柔軟的人性,他抱著兩個孩子,死活不肯鬆手,也不肯離去……


    離開自己的住處,薑雲鳳把魏懷生領到了玉蘭的辦公室。不讓座不倒茶也不給笑臉,羅玉蘭進門就給魏懷生來了個下馬威,劈頭蓋臉就罵,罵得昏天黑地,四壁嗡嗡直響。然後玉蘭指出兩條路,一條是對簿公堂,一條是跟黃靜離婚,恢複跟薑雲鳳的正常婚姻。孰輕孰重,由他自己選。


    魏懷生哪裏經得住這飽和式的狂轟濫炸,早已被唬得戰戰兢兢大汗淋漓了。他撲通一聲跪下,流著淚向玉蘭求情,一邊罵自己混蛋,不是人,對不起薑雲鳳,一邊自摑自己的耳光。他的臉被自己打得變了形,青一塊紫一塊的。玉蘭不依不饒,盡管一個勁兒地罵,罵得薑雲鳳都有點心疼了。


    魏懷生見玉蘭不饒他,回頭就向薑雲鳳求情,他跪走到薑雲鳳身邊,雙手抱住她的腿,一行淚一聲姐地叫著,他答應跟黃靜離婚,跟薑雲鳳好好過,此生此世再不離開她和孩子了。


    薑雲鳳見他回心轉意了,心一軟就哭了起來,蹲在地上抱住魏懷生,兩隻手敲打著他的脊梁,疼和怨一股腦兒地就迸發了。


    “混賬東西!雲鳳多好的一個媳婦,被你折騰成這個樣子。她能寬恕你,算你走運。如若三心二意,再來欺騙她,看我怎麽收拾你!”玉蘭怒氣難消,接著訓斥道。玉蘭一邊嘟嚷,一邊倒水,讓魏懷生起來坐下說話。


    魏懷生謝過,局促地坐在沙發上,為難地說:“羅總,黃靜那邊怎麽說,你得為我想想辦法,我怕……”羅玉蘭打住他的話:


    “你擔心什麽我知道,你隻管住下,老老實實給薑雲鳳賠罪看孩子做家務,暫時哪兒都不要去。至於黃靜那邊,一切都由我去處理,你就不要管了。”魏懷生一聽,不禁感歎道:“羅總說得如此有把握,莫非……”玉蘭笑了笑沒有睬他,回過頭要薑雲鳳回店裏上班,不能再去市長家做保姆了。市長如果需要,她會選別人頂替。


    薑雲鳳明白地點了點頭。


    玉蘭打算先跟黃市長談談黃靜的事,市長畢竟是市長,相信他會理性地對待這件事的。隻要市長一想通,他閨女和老伴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第二天上午,玉蘭打通了黃市長的電話,說有事向他報告。黃市長說上午有會,要玉蘭下午過來。下午見了麵,玉蘭沒把話說得太直接,怕說得太唐突黃市長一時不好接受,於是就來個鋪墊,以魏懷生、薑雲鳳、黃靜為托,改名換姓編了一個故事說給市長聽。故事從一個孤兒被人收養開始,講到他的養姐如何含辛茹苦供他上學,然後他與養姐結婚生子,再講到孤兒大學畢業後外出打工混成某公司的一位高管,便負心背義,拋妻棄子,竟然同公司老總的女兒結了婚。


    黃市長問:“結局怎麽樣?他如果重婚,應當治他的罪才是。”


    玉蘭說:“恰恰相反。這位養姐——也就是這位孤兒的原配——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她沒到法院起訴,而是偷偷找到孤兒所在的公司老總,經過一番交談,私下就把這事了結了。老總說服自己的女兒跟那個孤兒離了婚,孤兒又恢複了跟養姐的夫妻關係。”


    “照你這麽說,這位老總還算是個明白人,他不想因為女兒的事搞得滿城風雨。”黃市長感慨道。


    “是的是的,到底是市長,身在高位,看得就是遠。佩服,佩服!”玉蘭頓了頓又說,“黃市長,假如這事擱在你的頭上,你會怎麽想?”


    “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碰上這種窩囊事?”


    玉蘭沉住臉,從口袋裏拿出兩封信遞給黃市長。信是玉蘭昨天晚上讓魏懷生分別寫給黃市長和黃靜的。內容無非是賠罪認錯,請求原諒。


    黃市長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讀完了兩封信,然後仰靠在沙發上,麵頰一陣陣抽搐,手也顫抖起來了,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兩行熱淚汩汩地淌向唇邊。


    玉蘭剛剛講過的故事,在他的腦海裏激蕩翻滾,宛若奔騰的海嘯,將他那高大的身軀撞擊成千萬朵泡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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