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在芳梅娟的房間裏坐了大約三刻鍾,芳梅娟躺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閑聊,有些話他回答她,有些則沉默不語,芳梅娟感到很失望,漸漸地談話越來越少。此時此刻李強很清醒,雖然從他的內心深處來說,他是喜歡眼前這個女人的,自從失去南雲後,他一直沒機會接觸女人,他是很想跟一個女人親熱一番的,而且她看上去充滿了青春活力,她是那麽直爽,那麽不做作。可是他眼下有公務纏身,不能亂來,而且他來之前淩雨琦曾向他暗示過什麽,如果可以跟這個女人來點愛情,打入他們的內部,從而把他們消滅幹淨,那其實是將計就計啊!可他沒想事情會發展得這麽快,他感到有點措手不及,而按他的個性,當他沒徹底弄清楚她的背景時,他是不會越雷池一步的。他多麽希望眼前躺著的女人是個清清白白的好人啊——反之,如果當他真的弄清楚她是個特務,或者是個地地道道的鬼魂,他還會跟她親熱嗎?他不是不相信鬼神嗎?此時此刻他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他仍坐在芳梅娟的房間裏,腦海裏不住地翻滾著,心中一點都平靜不下來。


    他默默地望著她,她看上去仿佛睡著了,她的睡姿很美。他默默地欣賞了一會兒,不由站起身靠近了她。


    他渾身不由一顫,情不自禁地又後退了一步。


    當他確認她睡著後就把燈關了,隨後輕輕地退了出去,並把門關上。


    他來到走廊裏,打開手電,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當他來到二樓的樓梯口時,突然,一個黑影一閃,熟門熟路地飛奔而去,他一驚,急忙拔出手槍,向前追去。


    黑影出了客廳,來到花園中,他跟了出去。但當他追到花園時,黑影突然不見了。


    他開始在花園中找了起來,前後左右幾乎找遍了園中的每個角落,再沒發現這個黑影。


    他慌忙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帶來的皮箱,他發現,自己的箱子已被人翻過了。


    他大吃一驚,回憶剛才跟芳梅娟在一起的情形,不由得毛骨悚然。難道是他們做好的圈套?趁他上樓而檢查他的東西?


    他又到外麵花園看了看,一片寧靜,剛才的黑影好像沒出現過一樣。他感到有些冷,便返回房間。


    是誰來過我的房間呢?是白敬齋派來的人?也許他們發現了我?如果這樣,事情就不好辦了,我還是繼續裝傻,前兩天我好像太露了。也許他們發現了我什麽,我的手槍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看見,要讓他們相信我是個普通人,而不是有關部門派來監視他們的。對,能相信我多長時間就相信多長時間。看情形芳梅娟對我的感情也許是真的,她仿佛已經相信了我?我可要當心,再也不能大意了。


    他躺下了。


    但他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也許他們也有點怕我的,要不然,見到我怎麽就一溜煙地逃了?他想。


    天已大亮,因為夜裏沒睡好,李強淩晨時分剛睡著,所以此刻他還沒醒來。


    在門外敲了敲門,聽裏邊沒動靜,也就離開了。


    芳梅娟一走,李強卻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一看時間已經很晚了,便迅速起來。他來到衛生間,用冷水洗臉刷牙剛畢,芳梅娟就出現在他麵前。


    四目相遇,李強心中怦怦直跳,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笑。


    “有泡飯,自己弄著吃吧!”芳梅娟說。


    “謝謝。昨晚睡得還好嗎?”他說。


    “還好。你是個怪人,是一個鐵石心腸沒一點人味的怪人!”她一字一頓地說。


    他一愣,沒想到她竟然這樣評價自己。


    “有何證據?”他找到了泡飯,拿碗打了一碗,夾了些醬菜在碗裏吃著,見芳梅娟望著自己:“你怎麽不吃?”


    “我吃過了。我昨晚一夜沒睡好,那黑影在我的腦子裏轉了一晚,揮之不去,不僅凍了一晚,而且還害怕了一晚……”她傷感地說。


    “對不起,我今天就去商店裏給你買一個熱水袋來。”


    “你真為我考慮?但我不需要熱水袋,我需要的是……”


    “你知道,自從你被鬼嚇得半死,我也一樣,昨晚我也沒怎麽睡好。”


    “你也相信有鬼了嗎?”


    他點點頭:“所以我把房門關得緊緊的。”


    他差不多吃好了早飯。


    “你昨晚沒睡好,現在去躺一會兒吧,那兩位老人我來照顧如何?”他望著她故意說。


    “不不,他們不喜歡陌生人進他們的房間。”說罷她出了廚房。


    他扒下最後一口飯,也來到客廳。


    他見她沒在客廳,本想去找她,卻又感到不妥,就來到花園裏,拿起一把掃帚,打掃起地上的落葉。


    這對老夫婦一定有問題,也許見了我怕得要死?或許他們認出了我?要不他們怎麽不敢到客廳裏來呢?難道他們是pp組織的殘餘,是小頭目?他們這次來的任務是什麽?我今天得想辦法到他們的房間裏去一下,看看他們究竟在幹些什麽——李強邊掃著落葉邊想。


    芳梅娟在客廳裏看他掃了一會兒,隨後她出了房間來到花園,交叉著手臂微笑地望著他。


    他見她默默地注視著自己,停下向她一笑,繼續掃了起來。


    “你好像很能幹粗活。”她說。


    “我本來就是個幹粗活的普通人。”


    “像又不像。你知道不知道,你看上去像個警官?!”


    李強心中一驚,卻馬上鎮靜下來,說:“你的想象力倒是挺豐富的喔,其實我什麽也不是。”


    她撲哧一笑,靠近他說:“你倒是很會說話喲,我問你,昨晚你看到了什麽?”


    他心中又一驚,難道昨晚我看到的那個黑影,讓她知道了?難道這個黑影是跟他們一夥兒的?他思考了幾秒鍾,說:“我好像什麽也沒看到,我隻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嚇人的噩夢。”


    她雙眉一皺:“你也做了個嚇人的噩夢,怎麽樣的噩夢?”


    接下來他編了一個嚇人的夢,說得有聲有色,像是真的一樣,她聽得津津有味。


    “所以,今晚我要喝點酒,酒能壯膽。對了,也許你昨晚遇見的不是鬼也是做的夢?如果真有鬼,那兩個老人怎麽就一直沒遇見過呢,難道他們跟鬼神相處得很好?”


    “別胡扯了,人怎麽能跟鬼相處呢?”她咯咯笑道。


    “我說你昨晚沒睡好,去睡一會兒吧,午飯我來燒。”他關切地說。


    “不,我可以下午睡的。”她又看他掃了一會兒,說:“我進去了,你也快點進來,外麵冷。”


    她轉身進去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


    市公安局偵緝處路明辦公室,路明和淩雨琦等正在一起研究工作。


    “李強怎麽樣了,怎麽還沒消息?”路明吸了口煙說。


    “他準備打入pp組織的內部,需要花點時間。”淩雨琦說。


    “上麵催得很急,希望能早點結案。”


    “我會跟他聯絡的。”


    “你們怎麽聯絡?他住的地方又沒電話。”


    “他到外麵來打。如果遇上險情,他直接打到處裏。”


    “你可以去他那兒看看,也許他需要你的幫助,當然,別暴露……”


    淩雨琦想了想,答應了。


    下午,李強突然發現,芳梅娟已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著了,便拿起熱水瓶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對老夫婦住的房間。


    他敲了敲門,但裏邊沒動靜。他感到奇怪,又敲了幾下,仍沒動靜。


    他想推門進去,門是鎖上的,推不開。


    他放下熱水瓶,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想把門打開,但突然聽見三樓有人走動的聲音,便連忙藏好鑰匙,拎起熱水瓶,輕手輕腳地走了下去。


    可三樓的聲音又沒了。


    李強回到客廳坐下。難道那對老夫婦住到三樓去了?我是不是該上三樓去看看?可昨晚我不是想好了,裝成個傻瓜蛋來取得他們的信任?我跟芳梅娟的談話一點都不聰明,她怎麽會懷疑我是個警官?也許他們已經對我的行動有所察覺?真讓她識破了天機就糟了——他感到很矛盾,又希望馬上了解他們這一夥人的來龍去脈,迅速把案子破了,又怕走漏風聲由此壞了大事。


    他想起了淩雨琦,想起了淩雨琦的每一句話,終於平靜了下來。他將裝傻裝到底,以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把他們的情況查得水落石出,最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現在他又回憶起昨晚的每一個細節,突然想到曾說起過要為芳梅娟買一個熱水袋的,便站起身出門去了。


    晚上,李強吃過晚飯,幫芳梅娟洗了碗筷,收拾好了,就從自己的房間裏找出了那隻口琴,來到花園的長椅上吹了起來。


    琴聲淒婉蒼涼。


    他吹口琴是在下農場勞動時跟部裏的一個老幹部學會的,那時那老幹部跟他在同一個寢室裏,每到晚上,那老幹部沒事就吹口琴,如泣如訴,很有韻味。他覺得好聽就跟他學了起來,後來吹口琴的水平竟然超過了那個教他的老幹部。


    如今他什麽歌都能吹了,也習慣晚飯後吹一會兒,所以這次來執行任務也把這玩意兒帶上了。


    現在他吹的曲子是《草原之夜》。


    “多浪漫的夜晚,看來你像是個搞藝術的!”芳梅娟走過來說。


    一曲完了,他才答道:“我喜歡藝術,我曾想當一名音樂教師。”


    “這想法很不錯,你吹的是一曲戀歌。我很喜歡。”她說著,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喜歡就好。”


    “你能再吹些別的嗎?”她笑吟吟地說。


    他又吹了一曲,吹的是印尼民歌《星星索》。


    當他吹到第二段落的獨唱時,她輕輕地唱了起來,歌聲十分悠揚。


    嗚喂——風兒呀吹動我的船帆


    船兒呀隨著微風蕩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當我還沒來到你的麵前,


    你千萬要把我記在心間,


    要等待著我呀要耐心等待著我呀!


    情郎,我的心像那黎明的溫暖太陽,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歌聲停止了。四目相視,他們的臉都緋紅了。


    “你唱得真好。”他說。


    “這首歌我們那裏的人都會唱。”


    “你們那裏的人?什麽意思?”


    “你太敏感了!”她注視著他說。


    “我的感覺不會錯,但我不會說的。”


    “我知道你心裏什麽都明白,女人的感覺是挺靈的。”她目光炯炯地說。


    “這是外國民歌兩百首裏邊的歌,現在我們這兒不能唱。”他岔開話題。


    “是嗎?是由於‘**’的關係嗎?”


    “也許。但我相信以後一定能唱的。”


    “我一點都不懂你的意思。當然,憑我的直覺,你是個多情善感的人。”


    “哦,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她微微一笑,伸手從他手中拿過口琴,吹了一下,隨後玩弄著它。


    “喜歡藝術的人一般都是多情善感的。”她喃喃地說。


    “你說的有點道理,不過我好像不是這樣的人。”他漫不經心地說。


    “你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你的內心世界火一般地熱。”


    他笑了起來,從她的手中奪過口琴,望了她一眼:“你真的很有想象力,其實我表裏如一。”


    “不見得吧?你的琴聲說明了一切。”


    他愣了愣,意識到她說的有點道理,不由訕訕地說:“好了,咱不談這些了。下午我出去了一次,給你買回了一個熱水袋。”


    她霍地站起:“真的嗎?太感謝你了。”


    她跟李強來到他的房間,他把放在床上的熱水袋給她,她捧著熱水袋說:“你為什麽待我這麽好?”


    “你不是說怕冷嗎?”


    “是的,昨晚我凍了一夜。”她溫柔地望著他。


    “所以,我怕你今晚再受凍……”


    “與其怕我受凍,還不如睡在一起。真的,晚上我一個人真的難以成眠……”


    “我知道——請給我時間。”他避開她的目光說。


    “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可你不相信我,還懷疑我是台灣特務——對不對?你這種想法太奇怪了,其實我是良家女子。”


    “我沒懷疑你是特務,你讓我考慮一下,不過我是希望多花點時間互相多了解一點——”


    正說著,突然二樓傳來了搖鈴聲(兩老夫婦叫她就搖鈴),她向他笑了笑,離開了他的房間,去了二樓。


    他見她上了樓就來到客廳坐下,警覺地觀察著二樓動靜。


    很長時間沒有動靜,他有些耐不住了,想上去看看,卻想起了下午的決定,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躺下,輾轉反側,滿腦子的芳梅娟。他希望自己竭力不去想她,好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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