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麵前,伸一小束鮮花,是野生黃菊花。“謝謝你給我做向導,”他溫柔地笑著。“我要找一天黎明來拍照。”她有感到體內有點什麽動靜。花。沒有人給她獻過花,即使是特殊的日子也沒有過。


    我不知道尊姓大名,點頭說“我聽出一點點口音,是意大利人吧?”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了。


    又回到綠色卡車,沿著柏油路,在落日餘暉中行駛。他們兩次遇到別的汽車,不過都不是弗朗西絲卡認識的人。在到達農場的四分鍾之中,她浮想聯翩,有一種異樣,釋然的感覺。再多了解一些羅伯特·金凱,這位攝影家、作家,這就是她想要的,想多知道一些。同時她把花豎起來緊緊抱在懷裏,好像一個剛外出回來的女學生。


    血湧上她的臉頰。她自己能感覺到。她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但是自己覺得好像是做了,說了。卡車收音機裏放著一支吉他歌曲,聲音幾乎淹沒在隆隆壓路聲和風聲中,接著是五點鍾新聞。


    他把車轉進小巷。“理查德是你的丈夫吧?”他見過那郵箱。


    “是的,喝杯茶嗎?”


    他回頭看看她說:“如果沒有什麽不方便,我就要。”


    沒什麽。


    她引導他把卡車停到屋後麵——她希望自己做得很隨便。她不願在理查德回來時有個鄰居對他說:“嘿,理查德,你那裏在請人幹活嗎?上星期看見一輛綠色卡車停在那裏。我知道弗蘭尼在家,就懶得去問了。”


    沿殘缺的水泥台階而上,到遊廊的後門。小長毛狗圍著金凱的靴子嗅來嗅去,然後走出去在後廊爬下,此時弗朗西絲卡從金屬的盤子裏把冰拿出來,並從一個半加侖的大口杯倒出茶來。他坐在餐桌旁,兩條長腿伸在前麵,用兩隻手攏頭發,她知道他在注視著她。


    要檸檬嗎?


    好。


    糖呢?


    不要,謝謝。


    檸檬汁沿著一隻玻璃杯的邊慢慢流下來,這他也看見了,他眼睛很少放過什麽。


    弗朗西絲卡把杯子放在他麵前,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桌子的另一邊,再把那束花插在放了水的外麵印有唐老鴨圖案的果醬瓶裏。她靠著切菜台,用一隻腳站著,俯身脫下一隻靴子,然後換那隻赤腳站著,以同樣的程序脫另一隻靴子。


    他喝了一小口茶,望著她。她大約五英尺六英寸高,四十歲上下,或者出頭一些,臉很漂亮還有一幅苗條、有活力的身材。不過他浪跡天涯,漂亮的女人到處都是。這樣的外形固然宜人,但是真正重要的是從生活中來的理解力和激情,是能感人也能感動的細致的心靈。因此許多女人盡管外表很美,但他覺得她們並無吸引力。她們生活經曆不夠長,或者還不知生活艱辛,因此沒有這種足以吸引他的氣質。


    可是弗朗西絲卡·約翰遜身上確實有足以吸引他東西。她善解人意,這他看得出來,她也有激情,不過他還說不上這激情究竟導向何方,或者是否有任何方向。


    後來,他告訴她他自己也莫名其妙,那天看著她脫靴子的時候是他記憶中最肉感的時刻。為什麽,這不重要。這不是他對待生活的態度。“分析破壞完整性。有些事物,有魔力的事物,就是得保持完整性。如果你把它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分開來看,它就消失了。”他是這樣說的。


    她坐在桌旁,一隻腳蜷在下麵,把一縷落在臉上在頭發攏回去,用那玳瑁梳子重新別好。然後又想起來,到最靠近的櫃子上頭拿下一個煙灰缸放在桌上他能夠得著的地方。


    得到這一默許之後,他拿出一包駱駝牌香煙來,向她伸過去。她拿了一支,並注意到微微點潮濕,是他出汗浸的。同樣的程序。他拿著金色吉波打火機,為穩住打火機碰到了他的手,指間觸到了他的皮膚,然後坐回去。香煙味道美妙無比,她微微笑了。


    你到底是做什麽的——我是說攝影做什麽?


    他看著他的香煙靜靜地說:我是一個合同攝影師——給攝影,是部分時間,有時我有了想法,賣給雜誌,然後給他們拍照,或者他們需要什麽,就找我讓我為他們拍照。那是一個相當保守的刊物,沒有很多發揮藝術表現力的餘地。但是報酬不錯,不算特別優厚,可是相當不錯,而且穩定。其餘時間我就自己寫,自己拍,然後把作品寄給其他雜誌。生活發生困難的時候我就做合作項目,不過我覺得那種工作太束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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