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使得周圍有人看過來,常喻收斂一下音量,語氣卻沒有溫和。


    常喻繼續說:“你現在都坐在醫院裏,是因為撞你的那個司機開車玩手機。這是他的錯,所以你討厭他,怎麽到了那個何希子身上你就覺得沒什麽大事,可以原諒了?


    她歎口氣,又換了種語調:“萬一撞了人,你要替受害者來原諒他嗎?要是有人現在替你原諒剛剛的司機,你是什麽想法?”


    嘟嘟一通說,有理有據條理清晰,把宋桉教育得定在原地。


    原來看到新聞後亂糟糟的心緒,像是被人狠狠敲碎後,又重新拚湊起來,這才終於扯開模糊的界麵。


    剛剛常喻一段話,終於讓她清醒了。


    宋桉和很多粉絲一樣,通過模糊的粉絲視角,總會自動把一些事情避重就輕,下意識去護著。


    打開微博本來想發“其實掀開粉絲麵具,愛豆也不是完美的,也應該是做錯事就應該承擔後果的普通人。得先換位設想一下做錯事時,被傷害到的人。”


    不過她沒發,她有點害怕又被人找過來。


    像是樹洞一樣,設了個僅自己可見。


    這次宋桉再也沒回嘴。


    常喻說完又坐了下來,把打開蓋子的礦泉水遞過去。


    宋桉自覺接過遞過來的礦泉水,把吃完的麵包袋子遞過去。


    常喻雖然麵上露出個略微嫌棄的表情,還是接過來幫她扔掉。


    等她扔完回來,宋桉開口說:“你真不愧是律師。”


    突然一頓誇,讓常喻眯起眼睛,等她下半句能繼續說出什麽話來。


    按照以往慣例,宋桉每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後麵都會跟著一句玩笑話。


    不過這次她沒說,臉上的表情特認真。


    她說:“你說得對,愛豆又不是絕對完美的,他們隻是被包裝出了最好的一麵呈現出來,但也會有做錯的時候。”


    其實宋桉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就是在一團混亂中,很容易思想被帶著走。


    這也是網絡上很多人的通病。


    沒想到她突然開始自我反省,常喻欣慰得拍拍宋桉淩亂的頭發。


    “沒事現在很多人都這樣,容易被帶著走。”


    說完從包裏拿出一張貼紙來,作勢要給她貼上:“來,獎勵一朵小紅花。”


    被宋桉笑著打掉,她看了看常喻手裏的可愛貼紙,問:“你包裏怎麽還有這東西?”


    “剛剛買麵包送的。”常喻不以為然。


    說到麵包就想起買麵包的人。


    宋桉戳了戳好友肩膀,帶著八卦笑容問道:“你們怎麽一起來的?”


    說完後是長久的沉默,常喻沒回她的玩笑話,眼睛越過自己盯著身後的護士台。


    看起來神情冷冽,周遭氣息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應該是看到了什麽不想看到的人或事。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宋桉轉過頭。


    護士台正在交班,兩個年輕小護士正在和剛從樓上下來的護士長匯報工作。


    看起來很平常的場景,一點異常都沒有。


    “雲姐。”另一個小護士笑著走了過來,對護士長說,“雲姐今天值夜班嗎?那你老公又要來接你了吧。”


    旁邊的小護士跟著起哄:“好貼心啊,我老公都不肯來接我。雲姐你們結婚這麽多年,感情真好。”


    被稱作雲姐的護士長,正在翻病曆表。


    她的臉圓圓的,鼻準渾圓眉毛彎長,生得一雙杏眼,給人整個溫和賢惠的氛圍。


    聽到後也跟著笑起來,抬手佯裝要打:“別瞎說,他就是下班的時候順便過來接我。”


    說完把鬢角的碎發挽到耳後,整個人肉眼可見洋溢著幸福的氛圍。


    醫院裏這時候很安靜,這幾個護士聊天的內容坐在宋桉的位置上隱約能聽到。


    但是這些話怎麽了?


    她明顯看到常喻眼角跳了一下。


    小護士靠在護士台上,單腳撐地,另一隻腳一翹一翹,用一種很休閑的姿勢聊天。


    “雲姐,你們家裝修得怎麽樣了?”她問。


    說到這個護士長就歎氣,她依然保持著垂眉看病曆表的姿勢,慢聲說:“還差個幾萬,兒子今年高考開銷太大了,沒想到裝修費超預算了。”


    “現在裝修費那麽貴啊?”另一個稍微胖一點的護士驚奇問道。


    她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看起來剛畢業。


    好吧,宋桉承認,她是從這段對話中對這個嬰兒肥的護士有了主觀臆斷。


    她講話中透露出一股單純。


    另一個護士嗬嗬笑著拍了拍她,說:“雲姐家裝修得可好了,都用得最好材料,連馬桶都選智能馬桶,當然貴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宋桉看到常喻冷笑了一聲。


    她朝旁邊看過去,看到常喻手指正緊摳著手機,手指緊繃在手機殼上露出凹陷的痕跡。


    看起來不是錯覺。


    不過這兩個人有什麽淵源?


    正在胡思亂想,宋桉突然抓住了一點。


    果然就聽到身後護士長說:“我們家老常說,這次裝修好了以後給兒子結婚用,當然要用得貴一點。”


    她說這話的時候終於抬起頭,把目光從病曆表上移開,控製不住炫耀的語氣。


    護士長隻是隨意往周圍一晃,常喻迅速轉過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身體僵直,整個人往椅子下縮了縮。


    隻是醫院的椅子太矮,根本擋不住她人。


    雖然隻是匆匆見過幾麵,相處得還不是很愉快。


    也不知道她後媽能不能認出她來。


    說實話常喻不是很想和常智明,還有雲青扯上關係,連見都不想見到。


    醫院的白熾燈在頭頂明晃晃的照射下來,在潔白的瓷磚地板上能看到小小一團影子。


    地上小小一團的影子被纖長高大的影子圍住,張淮以及時出現站在了常喻身後。


    他肩膀很寬,顯得整個人骨架大,站在中間可以整個擋住視線。


    雲青眼神隨意掃了一圈,沒什麽在意的內容,又重新低了下去。


    一號病房傳來了呼叫鈴聲,幾個護士的聊天戛然而止,紛紛趕過去。


    雜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常喻從縮成一團的姿勢放大。


    抬頭看到張淮以依然站在那裏,銳利的白熾燈光在他身後被暈染開,發尖都像是被撒上薄薄一層光線。


    光源被他的身體稀釋柔和,柔柔得升騰起些許溫柔。


    這個光線的對衝,使得他身體周遭,能看到飛舞的浮塵


    常喻突然覺得張淮以這個燙壞的頭發,沒那麽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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