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這邊,李曄已萬事俱備,隻等王建與李保火拚的消息傳來,按照李曄密詔,李保也以酷暑為借口不攻,在巴西二十裏外駐紮,等待好消息傳來。


    傳來什麽好消息?當然是王建攻入巴西把吳自在抓起來了。


    事實上,自涪城大敗,吳自在就被王建殺出陰影了,回到巴西後,吳自在雖然確實也在按照幕僚擬定的計劃在做,但總體情況還是在擺爛,其中也沒有投降朝廷這一項,他知道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朝廷不會放過他。


    吳自在既然不打算投降朝廷,自然安排了後路,回到巴西的第二天就派飛馬去了魏城,向魏城守將徐重質傳達了命令,說大帥病危,令徐重質迅速回巴西。


    吳自在雖然發動兵變囚禁了楊守厚,對外卻是宣稱奉楊守厚命令主持軍政,楊守厚被害後,消息也被封鎖了,綿州文武當夜親眼目睹血案,哪裏還敢走漏消息。


    是以除了巴西高層,綿劍境內各地的守將並不知道實情,徐重質也不知道,他在魏城與官軍打了一仗,受了很嚴重的傷,左手都吊著的,不過聽到楊守厚病危的消息後,徐重質傷心後還是立刻安排好人事和軍務,隻率數十親兵回巴西見主公最後一麵。


    當得到徐重質已奉命趕回巴西的消息,吳自在終於鬆了一口氣,畢竟徐重質的勇猛謀略及軍中威望在綿劍諸將中是數得著的,當數十匹快馬抵達巴西城門後,吳自在幕僚王經深吸了一口氣,帶人大步迎了上去,拱手道:“徐將軍,大帥差下官前來迎接將軍。”


    徐重質勒著馬頭,拱手道:“徐某負傷,不便下馬見禮,還盼王推官原諒則個,請王推官速速帶徐某去見大帥,不知大帥病情怎麽樣了,也不知大帥作何打算,形勢危急啊。”


    王經不動聲色道:“實不相瞞,大帥召將軍回巴西就是商議此事。”


    當看到徐重質獨入刺史府,吳自在明顯鬆了一口氣,坐在楊守厚的位置上,吳自在望著堂下的徐重質,徐重質也感覺有異,坐在上位的人為什麽是吳自在?


    左右文武及幕僚隻是沉默,無人回答徐重質的疑問。


    雖然徐重質對吳自在的舉動很不滿,但想到吳自在的地位也沒有說什麽,心裏歎了一口氣,徐重質上前跪倒,單手撐地道:“參見吳衙使,不知主公何在?”


    綿州文武仍是不答,吳自在也不說話,等了一會的徐重質剛要再次詢問,就聽到吳自在陰沉的聲音質問道:“徐重質,你在魏邑做了好大事啊,你怎麽還有臉來見主公?”


    徐重質愕然,抬頭道:“徐某行事但求問心無愧,不知吳衙使何故有此問?”


    吳自在猛拍桌子,大喝道:“好惡賊,還敢應辯,你看這是什麽?”


    一柄陌刀摔到徐重質麵前,密集的腳步聲隨即響起,數十武士立時湧入,將徐重質團團圍住,徐重質卻不害怕,心下反倒安定下來,徑直撿起陌刀,拿在手中反複打量,見徐重質這般,武士紛紛拔劍頓時指向他。


    徐重質冷聲道:“此乃陌刀,是蔡賊秦宗權贈予主公,主公又將其送給吾妻弟元竟,元竟兵敗劍州為官軍捕獲,按理此刀已失落,不知如何在衙使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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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守厚原是秦宗權部將,後來才逃來關中依附楊複恭。徐重質妻姓田,田元竟便是田氏弟,之前被吳自在派去了劍門關。


    聽徐重質反問,吳自在道:“前有劍門潰兵上交此刀,那刀主田元竟為何不見?”


    要麽投降,要麽被殺,巴西也沒有接到田元竟投降官軍的消息,但這不代表田元竟就沒有投降,畢竟蜀王攻破劍門關後隻殺了兵馬使陳元卿一人,這是綿竹眾所周知的事,聽到吳自在這話,徐重質頓時啞口無言。


    吳自在道:“信物在此,田元竟多半已經降朝,你又在魏城與官軍眉來眼去,張威更是率山南軍繞道魏城,你是什麽心思當主公不知?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麽話說?”


    徐重質道:“既然刀主是田元竟,吳衙使就該去問他,徐某聞主公病危回巴西,眼下官軍壓境,徐某軍務繁忙,徐某這就去見主公,之後就回魏邑,不礙吳衙使破案了。”


    言畢也不行禮,起身就要走人。


    吳自在大怒,起身暴喝道:“徐重質放肆,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武士聞聲上前,立時就有數把刀劍架到徐重質身上。


    徐重質悲哀大笑,環視四周道:“重質本蔡州牙校出身,若非主公知遇,早已與全家妻兒老小隨秦宗權俘死於朱全忠手,徐某感激主公恩情,入蜀後任勞任怨,從無怨言……”


    吳自在怒道:“叛賊休得狡辯,給我住口!”


    徐重質看了他一眼,卻是繼續道:“主公為我等挽強士,不惜棄高官厚祿與朝廷對抗,從那時我徐重質的性命就是主公的了,主公什麽時候想要,徐重質什麽時候奉上。”


    “劍門關大戰,徐某請戰不許,之後數戰,徐某再請,主公仍是不許,徐某隻當主公體諒蔡州手足,每日整頓將士,修築城寨,苦思退敵良策,聽聞主公病危,徐某飛馬還巴西,本想今日在刺史府麵稟主公,不成想吳衙使卻先擺下鴻門宴,要謀害我蔡州將校!”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在場綿州文武皆默然。


    聽到徐重質笑聲,吳自在不由氣短,揮手道:“去,捉住這勾結官軍的賊子。”


    武士應和,拿著鐵鏈就要捉人,卻聽徐重質暴喝道:“誰敢動手!?”


    一記暴喝,數十武士居然為之所懾,麵麵相覷不敢上前。


    徐重質輕蔑的瞟了吳自在一眼,環視綿州文武道:“諸位想拿徐某人頭作投名狀,盡管求主公吩咐一聲,主公令下,徐某立時自刎,不必擺這麽大排場,隻是不知諸位是打算降朝還是降王建,若是降朝倒還有可能保全綿州,王建狼子野心,跟著他隻有吃虧上當。”


    “還有……”


    徐重質停下,一字一句道:“望諸位不要為難徐某家人,不然重質死不瞑目。”


    吳自在冷笑,你是蔡州牙校出身,又死忠主公,王建豈會容你?


    吳自在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還是道:“如果不是這事,吳某也不忍心這樣,徐兵馬放心好了,你為主公效力多年,主公定不會為難嫂子她們,如果事情查清楚,田元竟沒有降朝,徐兵馬也沒有跟蜀王勾結,吳某自會為徐兵馬洗罪,徐兵馬暫且忍耐數日罷。”


    徐重質當然知道吳自在不過是說說而已,不過眼下自己身負戰傷,身邊又隻有數十親兵,在巴西根本掀不起風浪,其他將領分散綿劍各地,一時也聯係不上,於是不再言語。


    吳自在一聲令下,武士蜂擁而上,用鐵鏈將徐重質捆得結結實實,徐重質的親兵們自然也被解除武裝集中關押,拿下徐重質後,吳自在如釋重負道:“太平了,綿州太平了。”


    王經卻沒有放心,進言道:“其他的蔡州將校也不能放過,最好全都殺了。”


    吳自在沉思,卻沒有點頭,這些蔡州牙校唯楊守厚馬首是瞻,一旦得知是他殺了楊守厚,吳自在想投降王建就沒有那麽順利了,畢竟他還不知道王建會如何對待這些蔡州兵。


    夜深人靜,鮮躍秦站在楊守厚墓前。


    細數吳自在罪過後,鮮躍秦大哭一場,隨後悄悄往後院去了。


    熟門熟路來到後院,他滿懷激動的推開一扇熟悉的門,但卻沒有出現期盼的場麵,美人並沒有出現,他焦急的呼喚了幾聲也沒有得到回應,鮮躍秦不禁大失所望,隨即又往另一處院子走去,果然遠遠的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喘息聲和一個熟悉女人的叫聲。


    鮮躍秦心頭一緊,問門子道:“少帥在裏麵?他不是在處理軍務嗎?”


    門子本不想泄密,但見是蔡將鮮躍秦,便恭恭敬敬道:“回將軍話,吳衙使今日擒了徐重質,心情非常舒暢,所以晚回家,正與五姑飲酒,將軍要見衙使嗎?那小的去通傳。”


    聽聞此言,一副淫蕩畫麵浮現在鮮躍秦腦海中,他連忙一把拉住門子。


    吳自在的人妻之好他不止一次聽人說過,鮮躍秦心中劇痛,不能忍受親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騎在胯下馳騁的場麵,當下踉踉蹌蹌的往回去走,路過一個小院,見守衛比以前森嚴許多,鮮躍秦隨口問了一句,卻聽守門士兵道:“回將軍,裏麵關著徐重質。”


    午夜時分,鮮躍秦家中站滿了士兵。


    沒過多久,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了出來,楊守厚長子楊回下令在巴西的大小綿州文武官員立刻來見,本來很寂靜的巴西立刻喧鬧起來。


    在這個內外交困的時候,吳自在又無能,大家自然希望有個人承擔主心骨,給手足無措的大家夥兒拿個主意,是歸順朝廷還是投靠王建?或者背水一戰跟官軍拚個你死我活?


    即使這兩件事都做不到,至少也得把吳自在那匹夫趕走罷。


    而且傳信的人是鮮躍秦,這不禁讓眾人充滿了希望。


    大小官員趕到後,出身蔡州的將領也基本帶兵到齊,院子裏擠滿了黑壓壓的武士,這不禁讓綿州官員感到恐懼,鮮躍秦安撫道:“少主稍後就至,諸位且耐心等待片刻。”


    武士當前,眾人也不敢走,隻好在議事堂坐下,沒過一會兒,他們看到了被士兵帶過來的楊回,楊回衣衫淩亂,麵容困倦,神情惶恐,看樣子都快哭了,許多官員不禁搖頭。


    官軍壓境,老子被殺,居然還這副樣子,這樣的人怎麽擔負綿州大局?


    好在有鮮躍武等蔡州將校的保護,這些官員倒也不怕吳自在翻臉殺人,而且根據今晚這個陣仗來看,鮮躍秦可能已將楊守厚死因公布了,這些蔡州將多半要跟吳自在翻臉了。


    眾人議論著,楊回卻是心裏發怵。


    在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楊守厚那種膽大妄為的性格,也沒人比他更清楚鮮躍秦這些蔡州牙校的凶狠殘暴,殺人不眨眼是基本功,殺人吃肉也是家常便飯,造反更是隨心的事。


    當鮮躍秦派兵去接人的時候,楊回就慫了。


    天知道這些蔡賊要幹什麽?天知道他們是不是要跟吳自在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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