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教授早已將這一細節看在眼裏,手裏叼著一根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一屁股坐下來,衝著徐匡忠說:


    “你呀,你要是一直不說話,對你自己更加不利,有些事情既然是做了,想要隱瞞肯定是瞞不住的,你再怎麽拖延又能拖幾天?三天五天,十天八天?總歸最後還得說出來,現在說對你還有利,萬一要是等你想說的時候已經晚了.......”


    吳教授依舊是慢條斯理的口氣,這一招叫“趨利避害”,馬上把利害關係當著被審訊對象的麵挑出來——說不說你自己看著辦。


    吳教授一進門輕輕鬆鬆兩句話,聽起來不溫不火,其實句句都是審訊心裏學的絕殺招數,一般人聽了這兩句思想上沒有動搖幾乎不可能。


    紀委審訊案子的時候,通常是賄賂案件居多,賄賂案件性質不同於其他案件,既沒有書麵證據,更沒有現場痕跡,殺人案至少還有凶器腳印之類的,而賄賂案件通常是神不知鬼不覺。


    我給你錢,你承認,這都是一對一的關係,要受賄人親口承認在哪裏拿的?什麽時間拿的?拿了多少?錢放在哪了?......這一係列的證據都取到位,這才形成證據鏈,拿到證據鏈才能去起訴。


    吳教授工作這些年,多難啃的硬骨頭都拿下來了,據說當年審訊肖作新夫人周繼美的時候,這女人一上來就躺倒在地上,頭衝著審訊人員,兩條腿架到牆上,翹起二郎腿還抖動著……


    吳教授立馬明白,她是想氣你啊!這個時候你怎麽辦?你不可能拉她,她就等你拉呢,好撞牆或者撒潑,把審訊搞成鬧劇;你也不可能命令她坐好,她根本不會聽。


    當時,吳教授的處理方式是,不聲不響讓她躺了一會,然後喊了一聲說:“周局長啊!”(周原為阜陽市社會事業保險局副局長)結果發現她右腿不抖了,顯然是在意了別人對她的稱呼;


    吳教授又說:“周局長啊,你可是國家高級幹部啊!”於是看見她雙腿放平了。


    吳教授接著說:“周局長啊,我聽說你工作還是很認真的,很多人都說要不是周局長有魄力,很多社保基金根本繳不上來……”


    這時看見她終於坐了起來,兩手慌忙地梳理著頭發……


    徐匡忠的案子,紀檢部門能把吳教授這樣經驗豐富的審訊高手請過來,足見對此案的重視程度,而此時的吳教授不動聲色中已經使用了兩招,徐匡忠臉上細微神情雖有變化,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卻依舊充滿警惕和敵意。


    吳教授心裏清楚,在極短的時間內攻下徐匡忠的防線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這家夥實在是太狡猾了。


    從之前翻閱案件的卷宗得知,自從他擔任港口公司總經理沒多長時間,便已經把妻兒老小全都移居國外,國內的個人資產除了一套房一輛車,存款金額少的可憐。


    這樣一個身份顯赫的國有企業老總,居然在國內沒有雄厚的固定資產?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早在幾年前,徐匡忠早已做好了出事的準備,選擇了寧可犧牲自己一人,讓全家人在國外能過上高人一等的幸福日子。


    何況他的犧牲也是有底線的,不論是判了多少年,還是有機會出來跟家人團聚,尤其是在國內目前的司法環境下,隻要有錢還怕不能減刑?


    吳教授看完案件卷宗便明白,自己遇上了一個極度難纏的對手。


    徐匡忠當過兵,意誌力足夠堅定,他給高級領導開車十多年,見過太多的大場麵,無論從心理素質還是從頭腦靈活來說,他都比一般平日裏養尊處優的高官更理智清醒。


    “徐總!”吳教授湊近徐匡忠叫了一聲。


    徐匡忠心裏一愣,自從他被關進來,負責審訊他的那幫人有誰把他一個落水狗看在眼裏?張口閉口“徐匡忠”吼他,此人居然稱呼自己“徐總”?


    一股莫名的惺惺相惜在心底裏油然而生,徐匡忠居然衝著吳教授微微露齒一笑,這一細節讓一直守在隔壁看審訊室監控的幾人呆了一下,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吳教授果然是名不虛傳,這家夥鋼鐵一塊居然被他幾句話說的有了反應?”


    專業才是最好。


    雖然徐匡忠並未搭話,吳教授卻並不著急,他從兜裏拿出一張紙來,慢慢當著徐匡忠的麵展開,出於好奇的心理,徐匡忠不自覺想湊過去看一眼。


    吳教授也不遮掩,索性跟他一塊看,一邊看一邊讀出聲來:


    “徐匡忠同誌在**部隊***集訓中表現優異被評為優秀士兵!”


    “徐匡忠同誌在**部隊***全能大比武中表現優異被評為優秀射擊手!”


    “徐匡忠同誌在**部隊***抗洪搶險任務中表現優異被評為*等功!”


    ......


    徐匡忠隻覺心裏像是堵了一塊什麽,眼裏不自覺又熱乎乎的東西想要掉落下來,這個從來都是當著外人麵虎著一張臉的徐董事長,像是內心最深處某個最為柔軟的角落被觸碰,眼淚一滴又一滴,毫無征兆落下。


    兩眼緊盯監控的幾人簡直當場傻眼,他們心裏的潛台詞是,“咱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用這一招呢?徐匡忠是退伍軍人,強烈的政治使命感是一個軍人天生的秉性,當年的諸多榮譽最能激發他的廉恥心理。”


    吳教授這一招果然湊效,徐匡忠抽噎了兩下,衝著吳教授誠懇道:


    “我對不起黨和部隊對我的培養和教育。”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鬆了一口氣,即便是吳教授心裏也是一塊石頭落地,根據以往的經驗,隻要違紀分子有了明顯的悔悟言語,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吳教授像是多年老友般輕輕拍了拍徐匡忠的肩膀,輕聲安撫道:


    “事情也並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們清楚,你不過是個替人辦事的。”


    這句話又讓徐匡忠心裏猛的一凜,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抿著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又抬起頭來對吳教授說:


    “您說的對,所有的事情都是定城市委書記朱家友讓我做的。”


    “朱家友?”


    吳教授臉上的詫異表情和監控旁的幾人如出一轍,徐匡忠口中說出的這個人跟之前大家了解的情況明擺著有出入。


    吳教授頓時明白過來,此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本以為剛才拿出他在部隊的榮譽足以刺激他內心深處潛藏的正義榮譽感,卻沒料到自己利用情感技巧誘供的同時,也被他反利用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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